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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不许白头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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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红的血液溅落在皑皑白雪上,晕开来,成朵成片,有种异样的美丽,除却气味。
野兽的鲜血腥臭黏稠,相比之下,人类的鲜血腥而不臭,若是突破后天境界,其血液则因精纯而带有一点点天然的甜。
安七自身根骨佳,悟性也还好,得韶湲传授心法剑术之后,进步神速,但时日尚短,离先天之境远着呢,霍去病主仆等人就更不用说了,八字还没一撇。
韶湲很快就收回了神识。
不香不甜不纯的血,对修魔者而言,毫无吸引力。
至于他们的安危,不过是区区几十只野狼,小家伙即使杀不赢,跑总跑得了吧,要是不小心被咬死了,那就死吧,运气那么差怪得了谁呢?
月光映雪分外清明,当他们踏着月色满载而归,整个山村为之轰动。
不提锦鸡野兔麋鹿之类,光是一只皮毛完整的虎尸就足以令人惊叹不已,何况还有一张张腥血淋漓的狼皮。
虎是成年猛虎,最后的致命伤来自安七的一剑穿目入脑。霍去病也出了力,却顺水推舟把这只虎让与安七。
禀过韶湲,安七留下虎皮虎骨,剩余的虎肉分与山民。村长得知他们明日要离山启程,当即号召山民们搬柴,在村里的空地上烧起篝火,不久,烤肉的香味四溢飘散。
吃着香喷喷的烤肉,喝着热乎乎的浊酒,几个年轻的猎户率先唱起山歌,歌词很简单,来来去去几句都是赞美好汉英勇。
唱到一半,有个辫扎绣巾的小丫头绕到安七身边,塞了个香囊给他,而后一句话没说,扭身就跑了。
赠君香囊,多半是表达爱慕之意,众人见了,大笑起哄,闹得安七禁不住脸红。
安七这头一回与猛虎野狼生死相搏,虽受了些皮肉伤,却得益匪浅。面对众人的夸赞,他浅浅的笑容显得有些腼腆,既无一剑屠虎时的狠辣,也没有少年得意的张狂。
霍去病不顾礼法地与安七并肩而坐,干掉两坛子酒之后,他旧话重提:“你有这身武功,不去军中效力未免太过可惜,你若肯去,我保你一个校尉,等下回出战,你我一起杀匈奴……男儿在世当建功立业,屈于妇人之下终非长远之计。”
妇人怎么了,你知道我家主人是何等神仙人物吗?哼……安七听不得别人说韶湲半句不好,奈何霍去病这话说得婉转,他也不好翻脸,加上心里确实有几分意动,便不冷不热地说道:“主人待我极善,主人如何,我便如何。”
他不善言辞,言下之意是:除非主人希望他去投军,否则他是不会弃主自立的。
霍去病听出他话里有一点儿松动,不禁心喜,朗笑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去问一问你家主人意思。”
身为深受皇帝看重的冠军侯,霍去病的地位远高于陵园令司马相如,他觉得自己亲自开口向卓氏索要一个家僮的卖身契,理应不难,虽然这是个剑术非凡的家僮,但是,很多人想巴结他还巴结不上哩。
山野屋舍简陋,霍去病走进窄堂,一眼看见素衣在座的韶湲,顿有蓬荜生辉之感。
司马相如起初以诗赋之才闻名长安,昔年,他的一曲凤求凰与卓文君的大胆夜奔,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让人津津乐道。
霍去病小时候也曾听人说过这段男才女貌的爱情八卦。
只是,此时此刻,霍去病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美丽异常的女子和他认知中的四旬妇人联系在一起。
时人生育早,三四十岁当爷爷奶奶的比比皆是,而将近四十岁的妇人,保养得再好,颜色也不可能鲜艳动人了,可这个卓氏肌肤细腻雪白如脂如玉,莫说皱纹,便是瑕疵也难寻半点,看起来仿佛桃李年华,容色之美远胜宫妃。
霍去病暗暗赞叹,他常出入宫闱,见多了美人,定力还是有的,当下强迫自己转移视线,开门见山,说出来意。
他觉得自己不为美色所惑,却未意识到韶湲一直坐着没向他行礼。
“霍侯不必多言,此去长安我有要事要办,事成后,可由安七自选去处。”韶湲没说实话,只要忠心符不解,安七就永远是她的奴仆,有没有卖身契都无关重要。
霍去病心里可惜安七不能立即跟他去军营,偏偏生不出一丝责怪美人不识抬举的念头,“需时多久?”
“短则半载,长则三五年。”这句倒是实话。盘古复界崩溃,她进入这段历史碎片搜集资料,时间是有限的。
霍去病沉吟半晌,目光定在美人下巴处,“如需帮忙,可来寻我。”
临走前,霍去病问安七师从何人,韶湲推说不知,心想你没安七那种天赋,命线又短,练了也是白练。
穿过太乙山脉,韶湲在盩厔、鄠县、槐里等地逗留了些时日,临近长安的县城人口稠密,景象繁荣,益州广汉郡与之相比就差远了。
抵达槐里的第二天,霍去病忽然道别,走得匆忙。安七为此松了口气,说实话,三番两次拒绝冠军侯的请求,他很压力山大。
十一月中旬,寒风刺骨,安七把硝制好的虎皮交给侍婢小荟,托她缝制暖席。
黄白花斑相间的虎皮铺陈于榻,人坐其上,绝对霸气侧漏。
韶湲骨子里从来不缺野性,她卧着光滑柔软的虎皮,蓦然想起自己一手创建的魔宫,那里曾经养过好几只虎妖,魔宫被仙道门派围攻时,虎妖们死守阵门,出了不少力……话说妖宠比人类可爱多了,要不弄只虎崽子来玩玩?
兴致偶起,韶湲吩咐安七打听哪里有皮毛火红的老虎。
安七外出转了一下午,回来说,花老虎黑老虎甚至白老虎都有人见过,唯独红老虎真的是听都没听说过。
没有红的,白的也不错,韶湲打定主意,办完正事之后就去北边抱只小白虎解闷。
长安之地曾是周朝的国都,后来秦始皇统一天下建都咸阳,长安就变成咸阳的一个乡聚地,直至汉高祖刘邦击败项羽,舍洛阳而定都关中,长安才渐渐恢复旧时的地位与繁华。
远远望见长安城上方有紫金之气缭绕,韶湲皱了皱眉头,这个帝国的气运如此茁盛,可惜不能掠为己用。
她没有进城,而是在城外的客栈租了院子住下。
夜深,薄雪纷扬,城墙上下内外灯火通明,守卫森严,韶湲依旧隐身默行。
长安城内读书者众,藏书非常丰富,其中尤以皇宫及诸侯邸第为最,不过数日,韶湲便搜罗了经略千卷,收获颇多。
某日,侍婢小荟愁眉禀告,铜钱即将告罄。于是,韶湲打开私藏,从中挑选三块灵气最少的彩玉,然后换上新置的冬衣,坐马车入城。
长安诸市位于城西北角上,市中商品种类繁多,举凡饮食衣物、家居陈设、交通工具等等皆可从市中购得。
及至横门大街,车速转缓,侍婢卷起布盖,只见隧道两旁商肆分列成行,井然有序,商贾买家攘来熙往,热闹得很。
韶湲将彩玉交给大奴,使安七与之同行,以免财物有失。
市中人多气浊,韶湲不喜,仅游览了一会,选购了几匹丝绸,便坐回马车。没过多久,去珠宝行卖玉的两人也回来了,一个抱箱一个背袋。
“请主人过目。”
侍婢接过安七手中的小木箱,捧至韶湲面前。
布盖掩实,车壁倒映金辉,木箱里金灿灿一片,耀花人眼,侍婢手脚微颤,险些捧不住。韶湲有些意外,彩玉的价值超出了她的估计,很显然,她认为品相一般般的玉石,在时人眼中却是难得的美玉。
此行目的顺利,韶湲心情愉快,然而,出城门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让她间接暴力的事。
事情很简单,背钱袋的家僮被人撞倒,对方不但没道歉还反口诬骂。家僮护着钱袋,没让铜钱撒出来,口里反驳着又挨了对方两脚。
我的奴仆,我骂得踢得,别人动了那要收费的,韶湲冷哼一声:“安七,给我废了这矮个儿的口舌右足。”
用剑道高手教训一个普通人,真的是大材小用。
安七手向背后伸去,半丝犹豫也无。
银光闪过,下一瞬,惨叫声响起,前一刻嚣张无比的某人跌倒在地,同时喷出一口鲜血,血中有牙齿肉碎。
周围的路人倒抽冷气,好快的剑!好狠辣的手段!
有两个奴仆装束的男人上前扶那矮个儿,其中一人抖着嗓子喊:“你敢伤陈家人?冠军侯不会放过你的!”
哎呦喂,要不要这么有缘分呐,韶湲心里那个腻歪,姓霍那小子敢来讨说法的话,我是不会介意让他小命再短一下下的。
安七板着脸,语调阴沉:“纵容家奴无故欺凌他人,冠军侯会助纣为虐吗?”
冠军侯当然不会助纣为虐,但是,他的母亲,矮个儿的主人,卫少儿会。
作为平阳公主府的侍女,卫少儿能够嫁给陈平后裔詹事陈掌,完全是沾了她的妹妹卫子夫和弟弟卫青的光。
有一个当皇后的妹妹,加上一个大将军弟弟,卫少儿在陈府的地位可想而知,等到她的儿子霍去病首战得胜,功冠诸军,受封为侯,母凭子贵,她就愈发心高气傲,说一不二了。
矮个儿本身没啥本事,但他的亲娘歌苿是卫少儿身边得力的侍婢。歌苿眼见儿子门牙没了舌头缺了脚筋断了,心疼得几乎晕过去,问明事由后就含泪跑到卫少儿跟前哭诉,哭得凄凄惨惨,话里添枝加叶。
俗话说打狗看主人,卫少儿听说有人打残了她家的奴仆,还放言说她儿子助纣为虐,登时火冒三丈——多少年了,还没人敢这么落她的面子!除了皇帝,和那个骄横跋扈的馆陶长公主。
卫少儿在陈府作威作福多年,她开口要某人好看,底下自然有人主动配合奉承,没两天,韶湲一行人的住处身份就被查了个七七八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