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这里是江湖 ...
-
远处，灯火忽明。
这个朝代，正在走向灭亡。而眼下他却在为这个末路王朝守着最后的孤城。
或是说，他所为的并不是这个已经负了他的王朝。
城下的军队剑拔弩张，面目在篝火忽明忽暗的衬托下显得狰狞。领头的人将手中的戟指向城上，意图劝降，“萧渝。当今天下，改朝换代乃大势所趋。旧皇无力统治天下，新皇起兵又有何错？”口气极度嚣张，丝毫没有亡国的耻辱感。
萧渝抱着剑，不动声色，暗黑的夜色中他的双眼透出可怕的亮光。
城下的人待了片刻，不见萧渝的回应，误以为他正在犹豫中，不由得大喜，大笑了一声，继续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是今日你开城投降，新朝定然不会亏待你。若是你依旧一意孤行，几日后援军一到，必将南城夷为平地。”
此话一出，城下的人纷纷举起兵器齐声喊道：“开城投降！”
呼声四起，场面一时间乱作一团。城下这些被称为战争即将的胜利者们也同样对这场久站极为疲惫，他们所愿的，必然是萧渝开门投降，自给的希望让他们不由得激动起来。
身后城中已经亮起了百姓的烛光。
萧渝冷笑了一声，极度不屑来人的丑恶嘴脸。伸手将剑横在面前，丝毫不顾及场面的骚动，冷冷道：“要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要么，”萧渝往城下看了一眼，眼神轻蔑，“滚。”
萧渝斩钉截铁的态度让整个军队陡然沉静下来，士兵放下兵器，面面相觑，小声嘟囔了一句拉着缰绳以便控制嘶吼着的战马，眼睛却是看向长官，等待着号令。
长官此刻也深知劝降无望，但迫于萧渝高深的武艺和守城的赤忠，也不敢贸然攻城。如此一来，心中笃定了退却的心，但为了在下属面前保留颜面，只得恶狠狠地骂向城上：“萧渝你既是如此不识相，几日后城破之时也便是你的死期。”
说完便冷哼一声，往后一挥手，带着整支队伍讪讪地离开了南城。
萧渝仍旧面无表情。
等叛军走远后，城上守卫的人便走向萧渝，惊魂未定的脸上面露难色，显然他还没有完全从刚才那场极有可能被攻破城门的惶恐中脱身出来，他道：“萧将军，我们还能守住城几日？以我等民兵之力若是要挡下势如破竹的叛军无异于螳臂挡车。到那时……”
他没有再把话说下去，但萧渝明白。城门被攻破只是取决于敌军的援军何时赶到，与萧渝等人是否誓死抵抗完全无关，即便是萧渝武艺高强，但血肉之躯的他也禁不起刀剑的无眼。
但，萧渝回身往城里望向城北的小院和山上坟冢的方向。城里依旧有几盏烛光亮着，微弱的红光照亮他的双眼，凄厉的月色覆在他的眉宇上，十分凄凉。
“能守得几日，就是几日了。”
他不能，也不敢放任自己眼睁睁地看着南城被攻破。
翌日清晨。
萧渝拎着几包草药，来到了位于城北的一户人家。
院门被缓缓推开，院中的老妪看向门外，看清是萧渝后便笑着迎过去，“萧公子，你来了。”
萧渝颔首，“李婶，泠苏呢？”
老妪朝着后院喊了一声，片刻间一个素衣女子就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到了跟前，脸上还粘着几许污泥，脸上有着与年龄极不相称的稚气。看到萧渝后有些兴奋起来，显然是有些印象，蹦蹦跳跳地跑到萧渝面前，上身向前微倾道：“是你啊，你来了，你叫……”皱起了眉，努力思索着，“你叫……你叫什么？”
还是依然记不得。
萧渝叹了一口气，“我叫萧渝。”
泠苏低下头沉思着，“萧……萧渝？我以前认识你吗？你怎么会经常来我家呢？”歪着头看向萧渝，对过去毫无所知。
萧渝看着她，酸楚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一直都还是这样吗？一点都没有好转？”萧渝问着老妪，眼睛却依旧看着泠苏。
老妪叹了口气，“是啊，一直都这样神志不清。什么都记不得。有的时候好点会安静下来，但更多时候还是到处吵闹着。”
“吃了药也没有用？”
老妪看着她，“那些药顶什么用啊，大夫说也许她一辈子都不会好了。这世间，哪来的那么多奇迹。”
萧渝满眼的酸楚。
“对了，萧公子，一直都没有问你，你与泠苏姑娘是什么关系？”
萧渝看着泠苏，没有说话。
几年前。
萧渝刚刚到达南城。多年来为了寻她几乎踏遍了千山万水，可她依然是生死未卜。
城内行人来来往往，异常繁荣。萧渝几日的长途跋涉使他精疲力竭，只想找到一家客栈安顿下来。往前望去，一家门前挤满人的客栈异常惹眼，萧渝走了过去。
“死疯子，没有钱还妄想来客栈吃饭。快滚，别耽误我做生意。”掌柜的一把把一个瘦弱的女子推到在地，嘴里喋喋不休地骂着些什么。
女子连忙挣扎着站起来，向前抱住了掌柜的的腿，“给我点吃的吧，我饿了很久了。”瘦弱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着，身上一件薄衣，嘴唇被冻得发紫，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上满是污泥。
掌柜的厌恶地踢开了女子，女子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快滚快滚，别把晦气带到客栈里。”
正在这时，周遭的人群里挤进了一个老妇，看见痛苦地倒在地上的女子后就叫了一声慌忙迎上去将女子扶起。她有些鄙夷地瞟了掌柜一眼。
掌柜的被她看得有些心虚，就说道：“李婶，这也不能怪我。小的也是混口饭吃的。”
老妇没有理他，扶着女子就往人群外走。
女子十分虚弱，步子都有些不稳，走到萧渝身旁之时突然一个踉跄，眼见就要摔倒。萧渝赶忙伸出手，扶住了女子。
女子抬起头，萧渝这才第一次看清了女子的脸。
而就在那张脸真真切切地出现在萧渝的视线中时，萧渝猛然一惊。脸上表情停滞住，眼神死死地盯住女子，肩膀由于过于激动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抓住女子手腕的力也逐渐大了。翻江倒海的记忆开始争相涌现，一时间沉稳的萧渝乱了手脚。
女子大声喊了起来。
老妪赶忙过来，极度戒备地看着萧渝，萧渝这才回过神，放开手，但几乎是颤抖着地吐出了两个字，“泠……苏？”
老妇一惊，猛然看向他，“这位公子，你认得这位姑娘？”
城北小屋内。
李婶给萧渝倒上了一盏茶水，而女子坐在一旁，玩弄着衣角，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着什么，表情有些惶恐。萧渝一直看着她，未曾移开视线。
“几年前我到山脚下采药的时候，发现了小南……哦不，是泠苏姑娘……那时候她不省人事，浑身是血，我猜她是从悬崖上掉落下来了。我探了探她的脉搏，虽是微弱但仍旧跳动着。我赶忙找来了人把她带了回来，找来大夫给她医治……”老妇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后来泠苏醒了，但神志完全不清，终日疯疯癫癫。大夫说能够活下来已是十分不易了，要想痊愈，近乎是奇迹。我的生活也清贫，终日靠买些草药为生，请来大夫已是花光了我仅有的积蓄，泠苏跟着我连衣食都难得到保障。”
“所以……她才会去客栈乞食？”
“是的。可萧公子你也看到了，那些人，”老妇冷哼一声，“铁石心肠。”
萧渝站起身子，走到泠苏的面前蹲下身子。泠苏往后退了退。这些年，要有多少的伤害才会让她在神志不清之时还是选择保护自己作为她的本能。
“泠苏……你饿不饿？”
泠苏缩着脖子，胆怯地点了点头。从萧渝蹲着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脖颈的疤痕。
萧渝强忍下心中的痛楚，朝着泠苏凄楚地笑了笑。
“好，我们去吃饭。”
他没有办法想象，再见面她竟然会是这般处境。
后来萧渝就在南城落了脚跟，依然将泠苏托付给李婶，定期会给李婶送去银两。可是无论去了多少次，泠苏依旧认不得萧渝，甚至连萧渝的名字都记不清。
萧渝经常会看着泠苏愣神。
无数次地在心里问着，
泠苏，当初若是你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你还会不会选择那样赴汤蹈火。
看萧渝依旧沉默，李婶试探着问了问。
“萧公子，有些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泠苏姑娘……是公子的夫人或是爱人吗？”
萧渝伸出手，轻轻拂去泠苏脸上的几点污泥，对着神情有些呆滞的泠苏微微笑了笑，“不。我们的爱情，无关风月。”
作者有话说第1章 这里是江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