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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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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当东疆姑师的葡萄架压弯,葡萄干制甜,葡萄酒酿香;
当北疆哈密的甜瓜地里孩童成群,偌大的瓜果陈列街市;
当南疆渠梨的瀚海梨自梨园摘下,远售丝路异国之外……
百年光阴却只为转眼昭华,如今早已事过境迁,物似人非。
此正是西域乱局,匈奴冒顿弑父十年后,东胡势力虽在冒顿之裂焰下稍逊数年前,却仍是这一方荒地中的佼佼之国;楼兰小国竟于此乱局高手辈出,名声大噪于诸国名将之上;于阗公主为逃那一场政治联姻而弃其父,抛其母已引得天下耻冷;就连塔克拉玛干沙漠内那些素来都是老实听命的小小部族也开始蠢蠢欲动……
一切的一切,只为统一西域,争个枭雄之首,在名利场上的勾心斗角,对生死命脉的暗杀伏击,然,在这乱世之中,那些江湖,那些腥风,那些恩怨,却也总挟着那一丝丝悲怆与无奈在传世人间的真情故事里流传。
狂奔,狂奔……
一切仿佛都错乱了,插入胸腔中的那半柄长矛此刻正因为剧烈的动作而进一步地切割着血肉;心脏,紧贴着冰冷坚硬的利刃,每举一步,都撕扯着他的神经,威胁着他的生命——他依旧狂奔,身后,是那个楼兰六骑中最后一个生还者骁的紧追。
在奔到尽头时,那里,正是一堵金砖砌成的墙壁,他直直地冲过去,骁还紧追在他身外三丈,他只于撞上金墙刹那顷一个猛然止步,一个冷笑回眸,手中有一刀,已然蓄势已久——
回风斩!
一道白光随着手臂的挥动横向劈落,将空气切成了两半,一瞬间的窒息后,一切归于平静。
血陨回过头,骁就站定在三丈之外,那种人与马合为一体的对手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与他咫尺间,却再也不能对他起到任何威胁了。
“骁,你累了!”血陨淡淡地说。
骁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依旧跨坐在马背上,双腿紧夹着马肚,一手紧勒着缰绳,一手还持着半截没有刃的长矛……,待鲜红的血液从自己的下半身一直滴淌在地上时,骁才以那种不敢置信的眼光看着血陨——
片刻,却仿佛在这个空间里凝定了许久,三个字,却在骁几度开启嘴唇后发出声响:“你赢了!”
语才落,骁的上半身便从马匹上直直倒下,——方才那那一刀回风斩,竟斩断了骁的下半身。
楼兰六骑中的最后一个,也终于被血陨分尸。所有阻碍,一一荡平,而嗜血刀也在此刻呈半透明状,若有似无,像是一团抓不住的空气,从血陨手中滑落而去;他于一刹那用尽周身的余力重新握紧了大刀,大刀依旧是虚实交叠,似有若无;他却始终手不离刀,刀尖直抵在冷硬的地砖上,而自己本身,也扶着刀柄单膝跪倒在这楼兰国的圣殿之上。
方才与骁的那一场撕杀中,骁的长矛直穿进他的胸腔,他却在那时,双手一个反剪,只于刹那折断了那根金色的长矛。那一个举动,只怕是橇开了身上太多的血肉吧。
血陨握着那半柄没入他体内的长矛,只一个咬牙,一个闭眼,一手用力,那半柄长矛被他连根拔出,身上的血与刀上的血喷溅在地上,慢慢汇聚成泊,向这圣殿最阴暗的角落流去。
终于……结束了。这一次,当真是低估了对方的防御能力,才会导致自己吃了如此大的亏——
经过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战,他现在混身是伤,若不是这个经过严酷训练的身子与强大的意志强撑着,只怕自己早就倒下了,手中的嗜血刀,也将它的力量发挥到极至,不过,还好……,总算还是在这一个轮回中赢了,此刻楼兰圣殿中的华丽金柱,镀金黄梁,美玉王座已全让他手的嗜血刀摧成粉尘,就连对手——楼兰六骑也尽数命毙于此。
楼兰六骑,那样强大到可怕的死士组合,竟然在一柱香的时间内被他一一分尸,这样的结果,自己甚至还是有些怀疑的。
这就是是作一名杀手楼的顶尖杀手在一瞬是爆发出来的“生”之力量吗?
此刻正是深夜,圣殿内狼狈一片,在方才那一场大战中,唯一没有被推毁的,只是那一堆残火。残火更向圣殿内蔓延着,正一点点将这黑暗吞噬代之。
火色的焰映着血陨苍白的脸,他陡然觉得咽喉一热,轻咳一声,一口黑色的血液便喷在了地上。
那个死家伙,说什么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却在他遭遇六骑时不知道遁形何处,待再看到他时,一定把他,一定把他……
血陨再咳一声,又一口黑血喷出,溅在足下的金砖之上,异样的颜色,相互交纵着,可怖至极——
就算有再强的武学修为,再大的爆发力,在一番快速的六对一的生死混战中,他的身体也遭到了严重的摧毁;嗜血刀已经呈现出若有似无的虚有状态,追魂那小子在关键时刻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而自己,还能再坚持多久就要倒下?他这样的身子,还能在倒下之前找到那一枚凝碧珠吗?
不!他怎么能放任自己有半点失手的设想。如今,丝毫没有失败的余地,他一定要找到今年赤树产下的唯一一枚凝碧珠,曼儿还等着它回去治病……
曼儿啊,曼儿……,她总是瘫坐在胡榻上,对他哭泣着,对他乞求着:“血陨哥哥,今年你一定要找到凝碧珠,不然曼儿可会痛死……”
“今年你一定要找到凝碧珠,不然曼儿可会痛死……”
如果找不到呢?如果找不到……
那就是一种无以复加的恐慌,比他面对生死强敌,面对千军万马,面对楼兰六骑还要可怕的的一种恐慌。
如果找不到凝碧珠,曼儿……,会死。——会活生生痛死。
火光照得越发亮堂,他半跪在地,双眼却如寻猎的鹰眸一般在整个圣殿内来回穿行。再熟悉不过的记忆是,那种天下传奇的珠子,透体都是碧色的,发着异样耀眼的碧芒。
耀眼的碧芒?
耀眼的碧芒!
在这满目狼籍的圣殿内,除了那一丝火光,哪里有凝碧珠的踪影。心下越发急躁,莫不成,那摩须老儿知道他今年必然会来夺珠,早将那枚珠子深藏了起来?他抽身拔起,就要抽刀断壁,心想,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挖出那珠子。却在嗜血刀再度要扬下时,一点闪光擦过他的黑眸。
不错,那是一点碧色,透体而亮,华丽无边的碧色。
血陨看到了,他方才在哪里看到了那抹碧色?抽刀断壁?对,对,他是看了——那一簇火光。
血陨急奔近那火堆,片刻前的残火现在已越发汹猛,他不管不顾,弃刀,双手就这么赤裸裸地插进那火堆之中;之后是灼人心肺的剧痛,他忍痛咬牙,在燃烧着的烈火中摸寻,当烈火灼过皮肤,向血肉内伸展的刹那,一股清凉迅速透遍全身;待他双手从烈火中抽出时,已被那火灼得不堪入目,却在那一只黑红交加的大掌中,有一点清晖的光晕渐渐随着手掌的展开放大。
一点点碧色,透体而过的碧色,如□□,予这压顶的黑暗一片光明。
血陨惊得无法言语,这么多年以来,他夺过数枚凝碧珠,却只知凝碧珠能发异样之光,能治不治之症,却不知道,此珠于烈火中还能保持那一缕清凉之本色。如果,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枚该是——
“凝碧王!”
凝碧珠生于赤树,赤树本生于极温地带,每十株赤树可能会有一枚凝碧珠产出,能移植入这干旱少雨的西域生长,生珠,更是难得,多少年来一度引起多少英雄豪杰,政场官客不惜耗尽人力财力大作争夺战,而如今,他居然得了这么一枚凝碧珠之王。——那种在凝碧家族中百年难得一遇的凝碧之王。
那摩须老儿,真是个老猾头,他必然是料定了自己不会想到他会将这样的宝物放入烈火之中,他放言说,今年的赤树林里只有一枚凝碧珠,可能是早已知道,此珠非同一般的凝碧珠罢。
每个人都是这样小心翼翼,处心积虑地保护着这枚珠子。他曾听神医说过,凝碧王更是集凝碧珠之大成,治人医病事半功倍,那么,如此一来,曼儿的病是否也有彻底治愈的可能?
心下大喜时,他却蓦然止笑,回过身去……
那里,有火光蔓延得更远,照亮了圣殿的大门,大门是敞开着的,门外是一条宽大的金砖走廊,先前在闯入这圣殿时,他已将所有的士兵格杀于走廊外,而此刻,那长廊外,却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黑色的双眸几乎凝滞在一起,大掌握紧了嗜血刀的刀柄,体力残余的内力一点点凝聚在手心,准备在对方闯入时,来个猝然一击。就是那影子闯入眼底那一刻,手中大刀破空长鸣的那一刻——
“嚓——”一声,半空中亮过一道火花,嗜血刀被一连串剑花挡了下来,那力量虽然极轻,但依旧震得他虎口发麻,嗜血刀被迫折回地面;他支着刀身,依旧半跪在地,看清了来人,却是一身灰黑色劲装,长发高束,用的是一柄剑,那剑长三尺,同样是灰黑色的剑身上用黄金镀着一个“魂”字,此刻正透过火光,反映在他脸上。
仿佛猜到来人是何许人,血陨倒也不急不躁,只是支着刀身,慢慢站起身子,在与对方对视的那一刻,方才大骂出声:“死小子,死到哪里去了,现在才出来,你知不知道我刚才一个人单挑‘楼兰六骑’,差点就在这里送了命!”
来人却是一阵无所谓的轻笑:“我刚才看到了三个美女——”
还没有等对方说完,他就一拳落在对方肩上,“靠,见着美女就不要兄弟了吗?”
那一拳,似乎下手极狠,对方身形一个颤抖,几个踉跄,险些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他及时拉住了来人。“追魂,你怎么了?”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儿,追魂扯着嘴角似作无谓的一笑,然而,那一笑中,却是有丝丝红色自嘴角溢出。
“怎么?让美女咬了呀?”血陨嘴上调侃,其实心里知道,他必然是遇上了强敌。“不会是传说中的楼兰国的三圣女吧?”
楼兰三圣女,那是三名绝色女子,却能在迷惑了对手心智的一刹那夺人性命。如此一算,让他单挑六骑似乎还是占了便宜。
“你怎么不叫上我呢?”血陨问。
追魂拭去嘴角血液,笑容里有着刻意粉饰的太平,“我怕你见着美女就失了魂了,还不如让你去单对六骑,找寻凝碧珠,那不过是三个女人罢了,我一个就足以摆平。”
不过……,追魂这小子,当真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么?遇见三圣女,还能全身而退。
血陨看着面前这个与他走过多少风雨路的兄弟,在这夺珠的路上,追魂为他扫平了许多绊脚石,如今对楼兰三圣女之战,纵然身退,怕也是伤上加伤。血陨嘴角动了动,却说不出任何。许久,还是追魂先开口问道:“终于还是让你找到了?”
夺凝碧珠一年比一年难,今年更甚,楼兰王摩须早在产珠时就放话说今年万株赤树林里只有一枚凝碧珠产出,夺珠更是难上加难,他们光是靠近这楼兰圣殿就遇到了许多阻碍,不说方才半路杀出的楼兰三圣女,单是过昨日那一场琴来河之战就让二人身上挂了许多彩。
琴来河,那是一条贯穿楼兰城的河流,本是孔雀河流过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一条支流,流经罗布淖尔,驻留于这楼兰古城,后来有人为它改名为“琴来河”,却不知是哪个凄美爱情故事留下的典故了。琴来河很美,长年累月作为一条母亲河哺育着楼兰子民,然而,在这条美丽的小河旁,日日坐着一名华发老人,那老人看似在河边垂钩,却一身绝艺,血陨与追魂才到楼兰城,就在这老人身上讨较了失传已久的“楼兰移经手”,那一战,虽然以胜利告破,然,二人全身经脉走向完全逆流,要不是凭着多年合作而得来的默契,他们各自为对方疗伤,只怕当下就死在琴来河边,哪还会有今日的勇闯楼兰圣殿。
楼兰圣殿乃楼兰国一大圣地,年年产下的凝碧珠必然放置于此祭祀楼兰先王,把护圣殿的死士年年更换,而且个个精英,而今年把守这圣殿的,便是楼兰六骑。
追魂看向地主横七竖八阵列着的六骑尸首,不由皱起了眉头。“血陨,你小子也太残忍了点吧,居然把他们分了尸。”
地砖之上的残破血肉,有身首分离的,有四肢断裂的,那些西域名骑,更是死状惨烈,直接被嗜血刀开肠破肚,鲜血流了一地,将金砖染成了红砖。
血陨只无意中叹出一口气。楼兰六骑,那是何等的骁勇善战,为楼兰王亲自调养的死士组合之一,是与“楼兰不死大军”齐名的死士组合,数年来,为楼兰王扫平了多来阻碍,每个人都知道,这六骑是在何等残酷的条件下训练出来的。那本是百名身材健壮的年轻男人,却被生生削去下半身的血肉,一个个,坐在同样被削去背部血肉的马匹之上,单在这个过程中就有许多人痛死过去,剩余活下来的,却日复一日,伤口愈合,人肉与马肉生生长合,连为一体,人马合一,在魔鬼式的严格训练中,又有多少人体力不支累死过去,强者生存,最后活下来的六名,才出今日六骑之术。
“我就看那种是人不像人的东西不顺眼,到死,也要让他们各自分离开来,何况他们还阻我夺珠之路!”血陨斥说着,却在低头看着手中的凝碧王时,语气去软了下来:“我们出来已有五日,不知道曼儿的病情恶化没有,得快快回去!”
不等追魂开口,血陨转身就向圣殿处走去,却在急风过耳的那一刻,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自正前方迎面扑来。来不及闪躲的瞬间,追魂抢先一步,长剑出鞘,索魂剑横空破出,墨色的剑身在整个空间内来回翻转回旋,不多时,剑气纵横,形成一道严实的结界,正接住正前方的那股力量。
那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强大却也诡异,遇强更强,追魂的剑气凌厉,那力量随之凌厉,此刻,正加剧着逼开那结界,刺向他二人。
“这是……,楼兰国的断箭一式!”
“狂风箭!”
谁人不知楼兰箭术天下第一,此刻,这两个名慑西域的顶尖杀手才算是第一次领教。此箭,为名“狂风”,为楼兰箭术要决中的第一箭,无实体,能出此箭者,普天之下,仅一人,那便是现今楼兰王主人摩须的最小儿子——君予怀。
这君予情真是个奇人,他的一切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个迷,只听谣传,说他是摩须年过不惑时与某中原乡姑的私生子,“君”姓乃是随其母姓,那君姓乡姑死去不久后,小怀雪年方十三,孤身一人千里寻父,自长安到这边陲重镇,走了不知多少远,也不知经过了多少苦痛坎坷,到达楼兰国时,年岁不过一十九岁,却已是一等一的内力好手,年老的摩须对他更是宠爱有加,亲授楼兰箭术绝技——断箭一式,学成后,君予怀几个字名声一时大动西域。——他每每发箭于内息,那箭气遇强更强,得彼之力,只以无形之气取人性命于破体之间。
追魂挽剑,血陨让步三丈——
两个人于无声息间达成默契,追魂就在“狂风”破开剑气结界的那一刻反退步其后,而血陨,在追魂挽剑的那一个空档暗运内息,最后一刻,提身上前,扬刀即止,使的却是一招最常用的“追月斩”,此招出刀极快,力道凭空暴发于弹指刹那,无人,无力,无物可挡,正破了“狂风箭”的附他人之力杀人于无形的奥妙。
还末等二人停下喘息,正前方又传来“嗖嗖”阵响,二人一眼望过去,黑暗中,竟有千万箭支刺破空气径直穿来,那些箭,像是出剑者于同一时间射击而出,千万箭正行于同一平行线中。
“千行箭!”
第二箭,名为“千行”,位居楼兰断箭中第二式,此箭能于同一时间幻化出无数镜像,让对手迷了方寸,最后不得不死于幻像中的万箭穿心中,而世人都知道,在那些数之不尽的箭支中,仅有一支是实体,只要破开那一支,第二箭千行便破。然而,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认识千万箭支中哪能一支才是实箭?唯一的办法,就是以万剑破万箭。
追魂提剑,点足掠空,方才挽的那一剑却让血陨抢了风头,正找不到往何处发泄,一声大呼“幻魂!”就见半空中有无数道剑影于一瞬间如开启的折扇一般平平展开,一刹那,就只听得“嚓嚓嚓”三声,千行箭就此被破,此刻,血陨脸上那一抹笑还末扯出。
他二人,无论是战场上,还是在无言的决战中,永远都是这般的默契。
末等得及黑暗中的君予怀射出第三剑“惊蜇”,追魂便一步上前,朝着无法目透的黑暗一个抱拳,“小王子!”他说道,“今日冒昧,借凝碧珠一用,改日一定凳门言谢,只是今日我兄弟二人确有要事在身,无法再向小王子讨较贵国断箭一式,望小王子高抬贵手。”
黑暗中,那个稚气末泯的声音远远地传来,那样漫远,飘缈,却又给人一种那人近在咫尺的感觉,“我一个楼兰小国,一晚上竟迎来杀手楼的‘血魂’双杀,果真是有幸,只是……,往年这凝碧珠不为我君予怀所把守,今年却不一样,此凝碧珠不是不借,是借不得,往年血陨公子来时讨珠时,我们没有不给,只是今年,这珠……”
“如果我非要带走这枚凝碧王呢?”血陨沉沉出声,已是下定了决心要大战楼兰王城。
十九岁的君予怀明显地愣住了,任谁也不会想到,名慑天下的“血魂”双杀中的血陨杀手原来也有这般耍赖的一面,不过,只怕君予怀顾虑的,并非这一点。
“如果血陨公子执意如此,我区区楼兰国又能奈你何!”
必竟是怕了杀手楼在西域武林中的地位么?西域一带,各国战事连连,诸国政场首脑的明争暗斗,莫不是需要这一帮刀口舔血的杀手们帮忙办事。当此乱事,杀手界声势更是越发强盛。放眼西域,杀手界中,北疆主要以天山下的“冰窟中人”支起,而南疆,便是塔克拉玛干沙漠内的“杀手楼”坐镇,多少年来,杀手楼杀人向来比同行者更快,更狠,更准,一时斩了多少诸候重臣,所以也多有国度惧怕了他们,这些国度中,想这楼兰国也是其一。
“如此,‘血魂’感激不尽!”
“倒也不必感激,不知两位贵客敢喝小王相赠的一坛美酒么?”
说起酒,血陨兴致当下来了大半,似也觉得身上的大伤小伤也尽数痊愈,当下答应得痛快:“恭敬不如从命,说起美酒,哪怕是敌阵之前,我也可以与对方痛饮数杯的。”
“你不怕我在酒中下毒么?”那个声音又传来,语气中带有半分惊奇。
“下毒?”血陨追魂相视而笑,后道:“若你楼兰王子真要留我双杀于这楼兰圣殿中,凭尽你手中那一式断箭,又何尝不能做到,况且我二人,本是负伤极重之人,只是你堂堂王子,又岂会使那低下的手段?”
那君予怀听昨这一番话,竟爽朗的笑了起来,“双杀过谦了,你们杀手楼的杀手训练项目又是何其广泛,天下奇毒,只怕都逃不过你们的法眼罢。
“不过,有一种酒,我君予怀今日就是要赌上一赌,看你们两人敢喝不敢喝。”
血陨剑眉一挑,“有我不敢喝的酒?倒也真想见识见识。”
话音才落,黑夜中便有一坛紫晶坛迎面掠来,还不等双杀会意,那君予怀又于暗黑中发来一箭,这一箭再不同前两箭那般至人于死地不可,此箭,只轻轻擦过那紫晶坛红布封口,揭布而起,只是一个刹那顷,便有一股清香、醇厚的味道扑面而至,只一闻,便似有迷人心智的作用,血陨脸色在初闻那液体香味时就已现晕红,接着也不管那液体内是否藏有异样便大张其口,对着那直洒而下的液体一阵狂饮,罢了,只仰头大声笑道:“好个楼兰王子,好一坛雪封了三十八年而末曾结冻的天山雪莲王!”
血陨本性嗜酒,对西域名酒是研究得透彻至极,雪莲王的美名在九州各地传喻最多,有人说他是仙露,也是魔血。传闻中,雪莲王本为天山雪莲花为酿,其独特的酿酒技法自然不必再赘述,雪莲王叫人称道的是,其酒性之裂,可存于极寒之地的天山之巅数十年而不化冰结冻,饮来更让人不由心情旷达,传说有一位权重的政客因郁闷而疾,当时只喝了一口雪莲王,其心疾不久便全痊愈。为此,此酒也作为一种灵药在天下传为佳酿。
雪莲王酿造工序复杂,珍藏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少得可怜,天下能得雪莲王者,可算是一等一的豪族世家,而让天下人对雪莲王这等美酒又喜又惧的原因却是另一个:
“传闻中,能得雪莲王者,必是与此酒有极大的渊缘,而雪莲王的酒性必然会随着其主人赐酒时的心情而变幻出各种不同的味道,其毒性的散漫,也自当隐在其中。”
“这么说,如果王子今日有心致我双杀于死地,只凭这一坛雪莲王便可以撂翻我们。”追魂走近,一手从血陨手中接过那剩下的半坛雪莲王,还没有等到回答,便是仰头一口,畅然饮下那剩下的雪莲美酒。
饮罢,那残剩的酒液还留在追魂衣襟之上,就抬手擦去嘴角液体,大声道:“初饮时微涩,入咽喉处转甜,及腹时却又是一种能让血液沸腾的烈,这酒……,王子赐我二人美酒时,心情可也不一般哪!”
“不错,仅凭主人的盛情款待,我双杀就算是拼得一死,也要痛饮一番,且还是死在这天下奇酒之下,值,值,值……”血陨说罢,仰头长笑,那笑声中,似早已没有方才的杀气与阴郁,多了几分旷达与爽朗。
黑暗中那个孩子也在些刻似松了一口气,顿了片刻只道:“如此胆识,真不愧是杀手楼的顶梁柱,你们只管带着凝碧王离去便是!”
就见追魂再一个抱拳。血魂双杀就于这血色圣殿中往外那么一跃——
夜空,冷寂寥落,灰意层层。
没有人会知道今夜于这楼兰圣殿中的生死大战,就如同没有人会听到黑暗中那个稚气声音的阴狠低喃一般——
“反正总有一天,你二人还是会自亲自将凝碧王双手奉上。”
那两道矫健的身形出圣殿,越城郭,在夜空里几个起落之后,最终停驻在琴来河畔,那里,有一白一黑两匹骁骑候时已久。
只要过了这琴来河,便是彻底离开了楼兰城之时,此刻凝碧王在手,不必再有任何担心,曼儿的病,想来怕是有救了!
追魂双眸一瞥,捉住了血陨脸上那么一点点欣慰自然,却反而冷声开口:“你不觉得在过君予怀这一关中,我们胜得有些过于容易吗?那一坛雪莲王,却是滋味交杂,似有喜,有悲,也潜伏着某种希翼的,君予怀,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至少我们此刻没有死!或许对于他,我们还是有用的,也许,这凝碧王还有那一坛雪莲王正是他对我们将要付出的代价的预支。”血陨接口道,一边将凝碧王藏于胸口,一边翻身上跃上他那匹白马——踏华!粉踏浮华!
“你也知道啊。两件都是极其珍贵的宝物,不说已然下肚的雪莲王,单就那百年难得一遇的凝碧王的现世对我们,对丽丝曼,甚或对整个西域来说,都是一种灾害。”
追魂知道,血陨岂会不明白这其中利害,只是丽丝曼的病情已恶化到不容他多想的地步,就算是灾害,他也要穷尽一生的力量试上一试吧。
血陨故作轻松一声冷笑:“整个西域?别忘记了,你我是杀手,是专杀西域人的西域杀手!”
不错,西域的生死存亡他们又何需担心,他们本身就是被放逐的孩子。
二人则过脸去,楼兰城内民居灯火错落,楼兰佛塔上的长明灯更是晖照四周,映得琴来河波光鳞鳞,忽却感到自河的彼岸刮来寒风一阵,也不知是被烈酒熏醉的作用还是凝碧王的灵力所致,血陨闭眼,捂胸,只觉刹那的窒息滞在胸口,像疼痛,像担忧,也像沉思中那么一点伤怀:
曼儿的病……
西域诸国战乱的局势……
凝碧王……
正在烦琐锁上心头的时刻,一记“裂世”刀法却在血陨手起刀落间落于平静的琴来河,琴来河水顿时如三千丈瀑溅向月下,如飞舞陨落的天外星辰,淋湿了两名醉意横生的杀手。
“先什么都不想了,把凝碧王送到神医手上再说。”
血陨策马,追魂喝着“狂暗”紧随而去,当他们飞驰过这琴来河上琴来桥时,那飞舞上空的水花还末完全碎裂于地面。
当水花轰然崩裂,战骑踏出楼兰城时,没有人能料想到,待他们再带着那枚凝碧王重返楼兰城时,丽丝曼、西域政局……,诸多凭生的变故再也不是这两名冷血杀手能凭那一刀一剑能挽留救赎的了。
出楼兰第一日,踏华,狂暗奔过万里荒滩;
出楼兰第二日,血陨,追魂走过绿洲水源;
出楼兰第三日,双杀终于站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此时,残阳已落,只剩下一片幕色悬在天际,闷热的天气逼人欲疯。
胸口又一次出现了短暂的窒息,血陨于片刻间脸色煞白,若不是跨下踏华护主,他只怕已自马上跌落下去。
单手捂胸,血陨眉头紧锁。
何以,何以……
“是不是那该死的凝碧王在作祟?”追魂问,他对这凝碧王厌到极点,虽然他也是经过撕杀参与到夺珠行列中人之一。
血陨只是摇头,五指按压头顶,双目紧闭。如果说前一回是因为凝碧王至寒之气的作用,那这一回,他却怀疑,若是因为凝碧王,何以在窒息的同时,胸口也会伴着刺入脑髓的抽痛?那痛,在血陨闭眼时欲发强烈,血陨猛睁双眸,却在那一刻,眼前,原是一片幕黑的眼前,竟泛出片片绯色。
绯色……
如同七年前一样的绯色,绯芒,连泪,也被血染成了绯色……
血陨仿佛堕入一片无法自拔的沉痛之中,而追魂,却在这当口听见天空中一阵区老鹰的嘶鸣。那鸣声雄浑,却也凄切至极,像是在焦急地寻找自已的主人,那苦痛之音回荡在这入幕色的黄昏之际,更叫人心中隐痛。
追魂举目望去,就见一只过半个小人大的巨鹰向着他二人嘶鸣,低扑而来。
“苍鹰!”
苍鹰本生长于葱岭石国之上,天生矫健,悍猛,飞行速度极快,捕捉猎物极准,对待敌人也极狠,却在那一年的石国之乱中,被杀手楼的杀手救于冰川绝壁之上,从此,杀手楼的每一个杀手都成了他的主人,再加上经过多年的调教,这只原本只信奉高山蓝天的苍鹰已专为杀手楼传递情报信息。
听见苍鹰的来临,血陨苍白的脸上更是一阵抽搐,他的双眸直直看着苍鹰落在追魂的肩上,看着追魂找开苍鹰捎来的信函——
“楼中大局已乱,‘血魂’速归!”
“大局已乱,难道是……”血陨还没来得说出口,追魂已经接了下句:“难道是丽丝曼的病情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