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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女妖的凝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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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假期还剩两天结束的时候,阿诺德从贵族区的庄园回到了和巴勒莫剧院同在一座山上的小庄园。接下来的应酬不像前些天的那么重要,阿诺德懒得去,又怕贵族们不死心到庄园里堵人——有些贵族真的干得出这种事——索性远远躲开。
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阿诺德先生虽然脸很冷,但其实很注意给自己给别人留点面子,处事可以说是温和的。
前几天已经派人通知了莫莱尔,她和曼德克的训练今天开始。阿诺德特地让传口信的人带话给莫莱尔让她白天就过来。
圣诞节假期,商业区完全关闭,码头上的工作也大量减少——连守夜人都到莫莱尔酒馆过节了,部分好吃懒做,没有储蓄习惯的游民三餐不继,会动歪脑筋,这段时间的偷盗抢劫率虽然比不上圣诞前夕,但情节更严重。从酒馆到庄园,要经过一段罕无人际的道路,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天黑后行动非常不安全。
阿诺德拉开窗帘看了看天色,那个略有些聒噪的女人现在应该到了吧?
男人正准备放下窗帘,眼角瞥见管家杰森笑盈盈的表情,在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人面前,阿诺德突然产生了一种做小动作被抓包的心虚感,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
拉车的马匹厉声嘶鸣,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阿诺德伸手扶住因惯性往前冲的杰森,打开小窗问马夫:“出什么事了?”
“有个小孩突然从路边冲出来,”马夫声音气急败坏,然后陡然转了个调,“哦,上帝啊,是曼德克!”
小窗口中光影晃动,是马夫从驾驶座上跳了下去,阿诺德皱了皱眉,也开门下去。
小家伙狼狈极了,从路边的灌木丛中钻出的他身上脸上被尖锐的荆棘划出了无数细小的血口,还像是在泥地上滚过一圈似的,身上黏满了泥巴枯草。
曼德克一把抓住阿诺德风衣下摆,就像是劫后余生,先前的恐惧突然爆发出来,小男孩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塞西莉亚,塞西莉亚被抓走了!”
铂金发色的男人蹲下身,握住了小家伙的手,男人的手干燥有力,严肃刻板的表情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男人没有意识到,他安抚孩子的动作和他平日里的冷硬形象多么不符。
曼德克同样没意识到,他艰难地整理着紊乱的思绪,总算是用简洁的话语概括了事情的经过。
莫莱尔带着他一早就出发了,他们先去半山腰的平民区探望了当地帮忙做剧院伙食的伙计,送上迟到的圣诞礼物,和伙计们一起吃完午饭就从平民区往庄园走,半路上遭遇了抢劫。
五六个粗壮的男人,莫莱尔一个人或许可以脱身,但她还得护着曼德克。
曼德克的眼泪掉了下来:“如果不是我……”
“不是你的错。”阿诺德揉了下他的脑袋,柔软的发丝从他指尖穿过,阿诺德的语气不知不觉也软了下来,“你先跟杰森回庄园。”
“不!”曼德克眼中的软弱,于事无补的愧疚瞬间消失,小家伙就像被挑衅的狼崽子一样:“带我去!”他用最诚恳的语气说,“我能找到她——比别人更快的找到她。”
曼德克的狠劲没能吓到阿诺德——当然吓不到,但现在,阿诺德心头一跳,小男孩蓝色的眼睛中燃烧起野兽般的光芒,没有威胁,没有狠戾,却冰冷冷让人心头发凉,那双眼睛又清澈又深邃,仿佛能把人看穿一般。
阿诺德见过这种眼神,在神秘聚会上,在脸上被描绘了羊血图腾的莫莱尔眼中。
男人把孩子抱起来:“带路。”
曼德克把视线投向森林深处,他的眼神没有落在任何一件实物上,虚虚地飘着,似乎能透过树木的遮盖看到很远的地方,冰冷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不是死气火焰,却比死气火焰更给人压迫感。
“那里!”曼德克指了个方向,阿诺德毫不犹豫地迈出了脚步。
树木遮天蔽日的森林中,曼德克不断指着方向,阿诺德跟着走,前半程,情报头子找不到任何能表明莫莱尔从这里经过的迹象,渐渐的,阿诺德发现地上出现了打斗、奔跑和拖曳的痕迹。
男人肯定了心中一个存在了很久的猜测,继续跟着曼德克指的方向走。
视野尽头出现了一座废弃的守林人小屋,阿诺德把曼德克放下:“呆在这里。”
曼德克抿着嘴紧张地点点头。
铂金发色的男人从口袋中掏出手铐,紫色的火焰即刻点燃,曼德克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后一闪。阿诺德抬起手往下一压,做了个镇定的动作,他根本没想到这个对成人使用的手势对小孩是否有同样的效力。
曼德克完完全全地体现出了他的成熟,低下头往草丛中缩了缩。
阿诺德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小屋,他制服里面的男人几乎没花什么力气。
三个,只有三个人。曼德克说至少有五个。
既然紧绷着神经的男人蹲下身,拍了拍被扔在角落里的女人的脸:“莫莱尔?”
酒馆老板娘完全晕了过去,阿诺德伸手到她脑后一摸,一手的血。
脑袋上的伤得慎重处理,阿诺德探了探莫莱尔的鼻息,不再犹豫,弯腰把女人抱了起来。他没管被自己揍得昏迷不醒的三个男人,也不管去向不明的另几个男人,抱着莫莱尔走回曼德克藏身的角落:“我们回去。”
看见莫莱尔被阿诺德抱着出来,曼德克一张脸完全白了,听见男人的话,孩子脸上闪过挣扎的神色,阿诺德静静地看着他。
曼德克最终还是扯住了阿诺德的衣角,阻住了他立刻回去的行为,男孩指着木屋说:“里面还有被抓的人,他们的情况比塞西莉亚还要糟糕。”
莫莱尔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脑袋疼得没法形容,她伸手想摸摸脑袋,结果一巴掌糊上了自己的脸:“哦……”女人差点忍不住想爆粗口。
阻止了她爆粗口的是冷不丁响起来的一道男声,简单的两个字:“醒了?”
“阿诺德先生?”
莫莱尔把糊在脸上的手挪开,女人本想把手放到身侧——她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但她发现自己没法好好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挥手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抓住,然后放回床上,位置正是她想要的身侧。莫莱尔眨眨眼睛,阿诺德抓住了她的手,阿诺德就在她身边,但她看不见他。
“我怎么了?”莫莱尔平静的问。
“你后脑遭受重击,位置很不凑巧,影响了神经系统。你的平衡感暂时出了点问题。”男人顿了顿,“还有你的视觉也是。”
“这样么。”
莫莱尔仿佛被告知了你的手指被小刀划了个口子般平静地接受了。
“曼德克呢?”既然阿诺德在自己这儿,小家伙应该已经安全了。
“在他的房间里休息。”阿诺德回答,想了想还是进一步说了下,“他本来想陪在这儿等你醒来,被杰森劝回去了。”
“他还好吗?”
“皮外伤。”
“那就好。”
“莫莱尔,有一点我不明白。”莫莱尔听见阿诺德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女人能想象男人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自己,“曼德克是怎么找到你的?他没有看见你被抓去了哪儿,但后来我找到了你们出事的地方,他完全是给我指了一条直线——从他找到我的地方到你被抓的地方。我不认为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这么好的方向感,何况他根本不知道你被抓去了哪儿。”
莫莱尔没说话,暂时失去了视力的女人视线没有焦点,但不像盲人那样空洞。
“他没有走进屋子就知道屋子地下室里关着一群重伤濒死的人……他是怎么做到的?”
莫莱尔眨眨眼:“这些问题难道不该去问曼德克吗?”
“我想你也是可以做到的,莫莱尔。你忘了上次追赶吸血鬼信徒时你是怎么给我指路的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