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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黑魂与白魄 ...

  •   那个轻佻的男人正在对我笑。
      他鼻梁上架着这一季最新款的太阳眼镜,不要问我怎么会知道,是人都会看杂志和电视啊。
      匀称的身材,如果用肉猪的标准来裁定,那么他就是精瘦分布相当均匀,身上的米黄夹克是怀旧式,相当难穿出色的一款,他却穿的野性十足又优雅有余。
      他就那样倚墙站着,脸与前胸保持着邪恶的45度角。
      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他走过来了,他走过来了。
      老天,我今天的穿着是不是合适,眼角有没有黑眼圈,脸色是不是够红润,嘴角会不会还留着饭粒。

      余留海伸出手将灿灿的脸拨转了过来,表情很轻松其实很无奈的问,“灿灿,我说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我是不是很漂亮?”
      余留海脑门上一个大问号,“什么?”
      “我是不是很漂亮?”灿灿重复着。
      “嗯……”余留海的脑袋里迅速打了几个弯,然后满怀着信心的说,“漂亮。”
      灿灿还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谢谢。”
      然后又转过了脸,对这墙壁和空气说道,“帅哥,能不能把你旁边那位长地像博士的忧郁青年介绍给我认识。”
      余留海重重叹了一口气,合上了笔记。
      从太阳从东面升起来后,灿灿就这样连续不断的对着墙壁和空气自言自语。
      在她的病历中些的是严重妄想症,入院时是严重得被害妄想,到如今病不见好,倒成了花痴妄想。
      从她的话语中可以看出,她经常和一个年轻男人聊天,很明显,这个男人长的不错,衣着也很时尚,只是他像空气一样透明,他根本不存在。
      余留海曾很努力的对灿灿进行过一系列治疗,这样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却是一个患有严重疾病的人,换了任何人都会觉得可惜,更何况他是一个心理医生,他花了很长的时间,研究然后治疗,可惜都以失败告终,如何能叫他不气馁。
      像每一个妄想者患者一样,灿灿咬定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些虚幻的追杀和那个不存在的男人。
      余留海关上门,透过门上的玻璃朝里看,他有些不甘心和心痛,这样灿烂而美丽的女孩,竟然是一个杀人犯。

      “你也是医生吗?在这个医院里我没见过比你更帅的医生了。”
      “嘿,我就说我帅嘛,你看连她都说我帅!”
      “她是精神病。”
      “你才是精神病,她是女人,一个从头到脚,女人到不能再女人的女人,一个女人用异性的眼光看一个男人,就像X光扫描你的全身一样,如果再不准,那你一定就是外星人;当然你连人都算不上,你是鬼。”
      “阿黑,我们该回去了。”
      “跟你说过几次了不要叫我阿黑,我不是阎罗王小妾养的那条沙皮狗。”
      “可它叫黑黑。”
      “你是木鱼脑子吗?老天,我真佩服自己竟然跟你合作了那么多年。”
      “到今天正好是……”
      灿灿噗地一下笑了出来,看这两个男人斗嘴是她这一整天最快乐的事情。
      “我叫灿灿,你们叫什么?”
      “黑魂白魄。”
      黑魂站到了白魄身边摆了个自认为极酷的POSE。
      “啊!原来是黑白无常。叫黑无常白无常不是更方便吗?”
      “无常是职称,就像你们人间的科长处长局长这类的,魂和魄才是我们的名字。”
      黑魂看到灿灿还是有些迷惑于是补充道,“黑是阴白是阳,魂是阴魄是阳,所以我就叫黑魂,而他则是白魄。”
      白魄听着他们的对话,皱了皱眉,“你不怕吗?”
      “怕什么?”
      “我们是鬼。”
      “我是精神病啊。”
      黑魂愣了一愣,大笑,用力拍着白魄的肩膀说,“她可比你有趣多了。”黑魂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对灿灿邪邪一笑,“不过,这个是假装的吧。”
      “假装?是他们说我有病,我可没说过什么。”
      “警察问你杀人动机的时候,你可是说之所以会杀人是因为你的妹妹偷走了你的感觉。”白魄不动声色的说。
      灿灿甜甜地笑,“准确的说,是偷了我的感情。”
      “感觉也好,感情也好是可以被偷走的吗?”
      灿灿笑地比刚才更甜,她轻声地说,“当然,于是我用唯一剩下的愤怒把她杀了。”

      知道什么是偷窃吗?
      是坐在公交车上被摸了口袋,还是走在人群里被偷了钱包,或是家门被撬。
      我以为的偷窃是从那个秋天的下午,我坐在草地上,再感觉不到快乐开始。
      我的快乐是最先被偷走的东西。
      于是我再也感觉不到快乐,天再蓝风再轻,我也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快乐,我无法感觉自己的快乐,甚至别人的快乐也无法共享。
      我看这一切无法快乐。
      而她却开始快乐。
      我最最亲爱的妹妹,她的脸上带上了最灿烂的微笑,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快乐的味道,她会说最滑稽的笑话,让别人和自己都心神愉悦,只有我毫无感觉。
      但在此之前,那些快乐是我的,那些朋友也是我的,蓝色的天,轻柔的风都是我的;而她则更像一个玩偶娃娃,没有感情没有感觉。
      她是一个先天性的自闭症患者,她的眼睛是空洞无神的,就像她手里的娃娃。
      我叫她娃娃,我是灿灿,阳光灿烂的灿,她是娃娃,木偶般的娃娃。
      有一天,她忽然开口说话,说的第一句是,“姐姐。”
      我高兴坏了,抱着她亲了又亲。
      她说,“姐姐,你高兴吗?”
      我说,“我太高兴了。”
      她又说,“那么你把快乐分我一点好吗?”
      我说,“全部给你都行。”
      于是快乐全部都是她的了。
      我是灿灿,阳光灿烂的灿,她是娃娃,木偶般的娃娃。
      我想我还剩下什么?
      愤怒?悲哀?酸楚……
      我还能被她偷走些什么?
      接下来是爱。
      当快乐不再,爱只剩下酸楚和痛苦。
      那是我曾经深爱的父母,还有我暗恋了很久的同学;现在我已经无法再爱他们了。
      当我的目光停留再他们的脸上,我的心就像一片死水,毫无波澜。
      然后,我的感情一点一点被她拿走。
      她说,我把你的痛苦也拿走吧,这样你就不会痛苦了。
      我说,好吧,拿走吧。
      于是我再不会痛苦,那些好的坏的感情曾经在我心里留下的痕迹再也不会让我痛苦了。
      只是她忘了拿走一样东西,愤怒。
      我知道总有一天,她会连我的愤怒都拿走。
      但她一定不知道,我等待着这一天,等待着运用我最后的愤怒。
      于是在另一个秋天的下午,我听到的她的哀求。
      我的手指在黑白键上起伏,只是听到的音乐却不能让我的心有起伏。
      她忽然出现在我身后,淡淡的说,“这是愤怒的琴声,让人无法忽视。”
      我听到了她轻轻的笑声,于是我转身,将早先藏起的刀准确无误的扎进了她的胸口。
      她的眼神凝结,所有的感情凝结在那小小的瞳孔里。
      “姐姐。”她说。
      她难道不知道,我的心里已经没有怜悯了吗?
      是她拿走的,这何尝不是一种报应。
      报应不爽。
      我很开心,是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感觉到了快乐。
      那种久违的感情如醍醐灌顶般从上至下贯通了我的全身,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的瞳孔开始散大,我的感情慢慢地涌回我的身体。
      她终于倒了下来,而我的心里却不知是什么滋味。
      快乐与悲伤就像冰火两重天,我哭笑不得,我失去而后得到,得到的同时又失去。
      这或许就是我的人生。
      他人的人生高潮与低潮交替反复,而我的人生的高潮与低潮就像突然喷发的火山,在一瞬间燃烧了所有的光和热然后宣告死亡。
      这就是属于我的故事。

      灿灿的目光从黑魂移到了白魄身上,又由白魄移到了黑魂身上。
      “这就是我的故事啊,很有趣吧,不过那个时候的感觉却不太好,有种让人呕吐的感觉,当然最后我连呕吐的厌恶感都失去了。”
      灿灿趴在窗台上向下看,忽然指着一个缓缓走来的漂亮女医生说,“你看,她是今年刚分配进来的女大学生,暗恋刚才那个叫余留海的男医生,还有这个……”她又指着一个正推着病人散步的护士说,“你看,她也喜欢余留海来着,她没有刚才那个医生漂亮,不过她的身材很棒,男人就喜欢女人身材好,是不是?余留海也是男人,不过……”
      灿灿回过头,已经看不见那两个男人的身影了,她扁了扁嘴,又把头转了回去,继续注视着窗外,“其实医院里很多女病人也喜欢余留海,不过隔壁的花花告诉我,余留海最喜欢的人其实是她,只是她不敢接受他,为什么?这还不清楚,因为她害怕那些喜欢余留海的女人因为嫉妒她去害她,她说上个星期她吃了东西拉肚子,是有人在她的饭菜里下了毒,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害怕有人害她就每天偷偷藏起了饭和菜,吃不完就摆在床底下,这么折腾了好几天,饭馊了,吃下去当然会拉肚子。傻子,真是傻子,应该用被子裹起来,这样才不会坏了。”

      灿灿趴在窗台上睡着了,错过了吃晚饭的时间,也错过了日落的挣扎。
      天已经暗了下来,灿灿终于醒了,她咋了咋嘴,想了想于是继续说,“有一天晚上,就是这样的晚上,月亮很亮很亮,我朝楼下吐口水,突然有一个人从楼上飞了下来,我认识他,他是和余留海一起分配进来的大学生,啪一声就掉在了地上,他身上出了很多水,是红色的……”
      “那是血……”
      黑魂的声音忽然在灿灿耳边响起。
      灿灿看了他一眼,又再墙角那边找到了白魄,于是问,“你们一直一起吗?”
      “已经上万年了……大概还要更长,我已经不记得了,最近工作太忙,没睡过一个好觉所以记忆力有些衰退。”
      “阎王爷给的工资好吗?”灿灿问。
      “阎王爷?嘿!也只有你们人会那么叫他。”
      “那你们叫他什么?”
      “老板啊!和国际接轨。老板老板就是老板着个脸的那个,不过那也就是我们私底下叫叫,一般我们还是叫他领导,毕竟我们那儿是政府机关,属于天庭直接领导。”
      “那你们就是公务员喽。”
      “那是当然。”黑魂又无奈地摇头,“可惜最近玉帝不知道怎么心血来潮,说是要整体提升公务员素质,一年一次考试,考试成绩和年终奖挂钩。”
      白魄在角落里轻声地笑,“别说了,我们该回去了。”
      黑魂朝窗外看了看,忽然一道异常明亮的月光如水一般淌进了房间,他笑了,说道,“我倒真忘了,今天还有其他的节目。”黑魂转过身,露出了迷人的微笑,然后向灿灿伸出了手,“一起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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