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媚了你的流年浮光》赠我牧荑

2、妩媚了你的流年浮光2

　　（五）
　　酒是现成的，百媚的房间里就藏着。
　　王隐说百媚来自江湖，既然会喝酒，就在房里放点酒也无妨。
　　他们就这样坐拥到天明。
　　王隐是真的醉了，扶他上床的时候，已经睡沉得像一头猪了。她拍了拍他的脸：“相公，相公。”继而捏起他的鼻子，他只是闷哼了一声，继续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她小心翼翼解开他的衣扣，从里面将钥匙掏出来。左手拿着一块印泥，那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将钥匙放在印泥里狠狠地捏进去，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钥匙状的东西放回了他的身上。
　　一切大功告成。她有着恶作剧的窃喜般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死的？”她心里发狠地说。
　　王隐睡得很沉，几乎吵不醒她。
　　她却几乎睡不着了。看着沉沉入睡的她，心里倒想起了他们初识的日子。他是跟几个同乡一起来的，那天她正在起舞。他的眼神怯怯的，迟迟不敢放开，一直被同乡取笑着。
　　也就是那样怯怯的模样打动了她。她蹁跹走出舞场，牵手将他拉在自己身侧，邀她一起舞着，引起大家一阵惊呼。
　　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引无数人折腰的百合姑娘竟然肯屈身于他的身侧。老鸨一看就知道是个穷酸鬼，还带着一股傲气，这样的人最是祸水。可是不管怎样，来的都是客。有钱就能进来，况还是百合自己愿意的，又能如何。两人交谈下来，他发现风尘里打滚的她竟像官宦世家女子一样，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样样精通，两颗心竟是生生分不开了。
　　那样的岁月里，他是羞涩的。囊中羞涩得抬不起头来，怯怯地站在风情苑的大门口，就这样花尽了父亲给的盘缠。她却暗中不住资助他。
　　那样的岁月里，他一直是怀着感激之心对待他的。发誓有朝一日，他出人头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她赎身，娶她进门。
　　能成为良人，不就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吗？她就那样决绝地出了风情苑的大门。她万万没想到，权势和金钱会让一个人蒙蔽至此，会让一个人变心至此。
　　这是她当初万万没想到的。也许，金钱和权势真的会蒙蔽心灵。
　　然，金钱和权势却是世人永远追逐的目标。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何况王隐逝去的仅仅是一个她这样的女子而已。
　　想到这里，她竟然有点释然。
　　冷月楼又送来了嫣红蔓。她找到说好的叶子，数一下叶子，斑点只有两个了。那么就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吗？推开窗户，成片的嫣红蔓映入眼帘。王隐说到做到，因为她喜欢嫣红蔓，就四处找人将最好的嫣红蔓给挖来种植在她的院门前。连片成海，星星点点的红色斑点在阳光下发出点点红光，恍若是置入一个血海。
　　他不知道，嫣红蔓不但是花魂楼的象征，更是她和知晓阁之间传达信息的关键。
　　花气袭人知昼暖，袭这个姓还是他给取的。
　　“回头一笑百媚生，你就叫袭百媚吧！”当初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是现今唯有伤。
　　王隐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往身边一摸，身边的百媚早没了人影。
　　“来人。”
　　百媚推门进来，手里捧着一碗汤。
　　“看你睡得熟，就没叫醒你，我亲自做了一碗醒酒汤，你尝尝。”
　　“像。太像了。”
　　当初他去看榜的时候，见自己落第，已经是连着四年了，他还有什么脸回家呢？就这样跑到风情苑那里大醉了一场。第二天的时候，她也是如此这样心细地为他端来了醒酒汤。
　　“味道还是当初的味道，可是人却不同了。”
　　他怎么可以沉迷于这样的儿女情长中呢？他收了自己的目光。淡淡地说：“为我更衣吧，今天我要上朝面见圣上。”随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还好，东西还在。自己怎么可以如此大意呢？这两个月可是关键时期，如果兵符的事败露，那就功亏一篑了。
　　百媚怎么会知道，她所认为的钥匙是兵符呢能号令千军的兵符。军权胜于皇权，一旦他手握兵权，那么皇上他都不可以放在眼里了。这样的信物怎么可以随意丢弃，甚至他看都不会让别人看一眼的，这是他最后跟皇上摊牌的资本。
　　他不知道，成也此，败也于此。
　　袭百媚早就将这个模子刻下，时机一成熟，他什么都说不清楚了。
　　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再加上兵权在握，那么以后他会怕什么呢？想到这里，他不禁扬起嘴角笑了笑。
　　“相公可是有什么喜事吗？”百媚将双鱼比目玫瑰佩细细地将他带上，仰起脸看着他脸上的笑意说。
　　王隐笑意显在脸上。
　　“没有几天了，等我成功了，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的。”用力将她拥他怀里，亲了亲她额头说。
　　那样的意气风发，一如当年拿着那五个夜明珠说：“百媚，你真是我的贵人，我一旦飞黄腾达，就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你要什么都满足你。”
　　“是吗？那相公可要记住，你的这颗心要为我留着哦！”她还是拍了拍他的胸口。心里恨恨地说：“你就快死到临头了，我看还如何地意气风发。王隐啊，王隐啊，你永远想不到我还会活在世上吧！”
　　不日一件非常的喜事降临到王府。王隐被封为十五个等级中最高的“国公”，大夫人被封为“诰命夫人”，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不管怎样，她是越不到夫人的头上去的，这点她倒是可以理解的。跪接圣旨的时候，她只能在他们两个人后面跪着。她在底下想，在烈火烹油，鲜花著锦的时候，如果突然倒塌是不是会更让人心痛，且看你得意着吧！
　　大夫人是见惯场面的，分发了一些银两给那些宣读圣旨的人，就淡淡地接受了众人的朝拜，并不显得有多么高兴。
　　匾牌上“王国公”三个字是皇上的亲笔题名。恭贺的人络绎不绝。王隐只知道自己只差可以只手遮天了。一个下人慌忙中打碎了一个玉瓶，扰了他的兴致，他挥挥手说：“拉出去杖毙。”触了他的霉头，就该死。那时候，她就在他的身侧。吓得不轻，要是发现他察觉她是花魂楼派来的细作，会对她进行如何处置呢？
　　当初因为占了一个夫人的位置，挡了他前行的官路，他就不惜让她一尸两命，何况是现在呢？
　　还好，冷月楼的嫣红蔓再次送来了。数数叶上斑点，唯有一个。
　　一个？百媚愣了一下，时间这么快，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一个月后，他和她之间就什么都结束了。
　　时间如流水，百媚想到是这句话。
　　（六）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
　　王隐不懂这个道理。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他站在朝堂之上，意气风发。现在已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还有宰相这个岳丈，更有手握兵权的小舅子，还缺少了什么呢？
　　冷月楼的两位楼主一袭素衣来到王家接百媚的时候，他那时候还在朝堂上意气风发，在那里指点着江山。抄家的圣旨到来的时候，他还是躺在温柔乡里。手臂枕着的是像极了百媚的百媚这个女子。即便她是细作，冷月楼又能拿他如何，况她一个弱女子能起什么作用。
　　“百媚，冷月楼派来的新娘真的是百媚。”他惊呼了出来，不过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怪不得会那么像。走路的样子，说话的语气，甚至有些时候眼神是一模一样的，他早就开始怀疑她是百媚了，所以并没有多大的震惊。即便她是细作，那又如何，他当然知道分寸，那个隐秘的书房她是不可能进去的，早就跟下人吩咐过，那是禁区。
　　他万没想到的出卖他的是那个柔弱的大夫人。
　　抄家的圣旨三天后就跟冷月楼的两位楼主一起来的。他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水若寒带着官兵从容将他书房里锁在暗道里的资料拿将出来。上面清清楚楚记着，他什么时候收买朝廷命官，什么时候培训死士，什么时候贿赂朝廷命官，他一下瘫倒在地。连同那个他视为生命的兵符。
　　他的兵符怎么会挂在身上呢？那只是故意引起百媚的手段而已。通过她的手将假兵符送出，然后谁拿出假兵符去发兵，就当格杀勿论。这是他早已步好的局。没想到却被水若寒反将了一军。
　　水若寒通过大夫人早已拿到兵符，用兵符召集五千士兵返回京城。冒用兵符召集士兵回京城，还暗杀不服他的朝廷命官，不惜千金贿赂，壮大自己的势力，这明摆着就是造反。
　　毫无意外，谋反的罪名就这样给定下来了，他什么也说不清，只得认罪伏法。
　　他死也没想到，冷月楼真正埋下的细作是大夫人，是那个一天到晚缠着说爱他，希望他能好好对她的大夫人，是那个对他百依百顺的大夫人。而百媚只不过是一颗吸引他注意的小棋子而已。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这些绝密的资料是无人知晓的。花魂楼指派来的新娘吗？怎么可能，她可是没有资格进入他的书房的。能进入书房的只有他的夫人而已！
　　夫人，夫人？他一脸冷汗。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他防得一直是那个冷月楼的新娘，怎么会是自己的夫人呢？是的，谁能理解呢？她竟然出卖了自己的丈夫，出卖了自己一直倾慕的丈夫，出卖了一直就想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夫君。
　　女人心，海底针啊，谁能真的理解呢？是的，连她自己都不理解自己。不出深闺大门的她是在父亲与他会谈的时偶然瞥见的，她就记住了他的样子，难以忘怀。
　　嫁过来的时候，听说他死了夫人，而且是一尸两命。但有什么，不是说是被人纵火烧死的吗？跟他有何关系。他千般万般讨好于她。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拉起她的手放到他怀里，轻声耳语。
　　那样的情意怎么会有假。
　　嫁过来的时候给足了排场，也着实让她风光了一回。十里红妆，人们纷纷艳羡，郎才女貌，堪称一对佳人，成为一时的话题。就连皇上都派人送来了贺礼，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礼成，送入洞房。”她惴惴不安地步入婚房，不曾想新郎官确是一夜未归，听说是酒喝太多，醉倒在了会堂。
　　拜见公公婆婆的时候，他倒是出现了。漫不经心地跪下，就那么敷衍了事了。母亲问：“姑丈可好。”
　　她当然说好，是自己选中的人，有苦也得自己咽下去。
　　他却很忙。
　　忙到没时间见他。
　　忙到没时间跟她说三句话就离开。
　　忙到她生病的时候就过来瞧了一眼，就匆匆走了。
　　忙到她夜夜守着空房。
　　她问他：“你是不是对我不满，那当初为何要娶我？”
　　他冷笑：“不是你父亲大人亲自拜托别人问我的意见的吗？”她无语，的确如此，是她先看上的他。唯一对他温柔的时候，就是在她父母跟前，在外人跟前，极力讨着她的好，一副你侬我侬的模样。
　　她恨得咬牙切齿。直到那个女人进了门。
　　当天，一个黑衣男子进到了她的房间。她“救命”二字还没呼出声，就被点了哑穴。“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别惦记了，你家相公现在跟那个女人洞房呢？”
　　也的确如此，隔壁的院落一片嬉闹声，大红喜字闪闪发着光，大红灯笼晃红了她的眼。她想起自己大婚的时候，也是如此的情景，可是她在婚房里空守了一夜。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眼泪扑簌簌流下。
　　“因为那个人像极了他前任的夫人。”好像知道她的心事似的，男子轻声说。
　　“有了她，你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怎么样？跟我合作吧！”男子淡淡地说。
　　她嘴角扬了扬。示意他解开她的穴道。
　　他随手解开，就那么等着他的回答，好像认定她不会喊救命似的。
　　也的确如此，她没有喊救命，只是好奇地注视着面前这个来自江湖的人。
　　“我是冷月楼的水若寒。”他摘下面罩。一张俊逸的脸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
　　“好。”她答应了。她得不到的东西，那么别人也休想得到。
　　即便是处在深闺，她也不是不知道冷月楼的。传闻两位楼主杀伐决断冷厉异常，诛杀金钱帮，血洗薛家和史家，她不会不知道。虽如此，她对他们还抱有好奇之心，听说他们但都有一颗仁爱之心，为穷人发钱，修建养老院，在老百姓当中口碑极好。现今，来到了她的面前，她不能完成的事，冷月楼必定会帮她达成。那为何不合作？
　　得不到他的心，死也要得到他的人。
　　王家三百多口人执行斩立决，十五岁以下女子一律充为官奴，六十以上一律发配到宁古塔。
　　行刑前三天，王隐打通关卡，给百媚送来了一纸休书。
　　百媚一千次一万次想过自己报了仇的情景，千百次想过王隐死的时候，她必高歌一曲，以慰自己的心灵。但就是没设想过王隐会以一纸休书来割裂跟她的关系。手执休书的她竟然放声恸哭了起来，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对王隐的恨竟一点点消散了。
　　也许是在他说她美的时候吧！
　　也许是在他说他那个夫人是个很贤惠的时候吧！
　　也许是在他淡淡地一吻说：“你要什么，只要我做得到，就一定办到”的时候吧！
　　他死之前，最后想的是保她周全！
　　那么就够了。她本身要的就很简单，就只要一个说法而已。是的，这辈子欠她太多，就为她做一件事吧！让她好好活着。
　　行刑那天，大夫人在书房服毒自杀，一脸安详，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遗书传送到冷月楼。“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楼主务必为我做到。”
　　好歹皇上念王隐曾有功于社稷，保留了他的全尸。
　　水若寒和雨亦晴伫立在王隐和大夫人的墓碑前沉吟良久。
　　“当初王隐的大夫人怎么会答应你的？”雨亦晴问过水若寒。
　　“她就只一个心愿，死也要和王隐葬在一处。”
　　“又是一个痴人。”雨亦晴说。
　　百媚就在离他们不远的树后面，泪如雨下。
　　她到底还是为自己报了仇。
　　她只是可怜那个女子，到死还这么心甘情愿地爱着，能这么不顾一切地爱着，这算不算一件幸福的事？王隐到死还是被她这么爱着，是不是幸福的呢？
　　不管怎样，他们两人都比自己幸福吧！
　　反正她袭百媚这一生都不会与爱有关了。
　　当初劫后余生的她失去了爱，现在失去的是爱与被爱的能力了。于此，她向水楼主提出，就让我一辈子留在知晓阁里整理江湖文牒吧！
　　水若寒点头答应。
　　知晓阁总部设在冷月楼的周边的院落中，昏暗的房间里堆放着如山的从各处汇总来的江湖谍报。在纷忙的信息中挑选出有用的信息，这是百媚的工作。于此，袭百媚就真的死了，这个名字从此在江湖消失，而冷月楼多了一位谍报人员——朱砂。
　　是的，朱砂，鲜红似血的朱砂，淋漓尽致表达红尘俗世的落寞惆怅，凄凉哀婉的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