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重逢谢家兄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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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生命中最后那场大火里，她抱着薛信的尸身，坐在越王府任由火舌吞卷她周身，风吹得火焰左右激烈地摇摆，如刀子一般混杂着火的炽烫割在脸上给她带来一种尖锐的疼痛。在火焰摇摆其间她望见府门外那人手里的佩剑缓缓从手中脱落，见他双膝像是承受不住般跪地，见他面露痛苦与悔痛，她心里的快意与仇恨才最终得到了释放。
是的，她便是用这样激烈而决绝的方式向他抗议——想要她爱他，永远都不可能！
谢启云，这一世，我言欢绝不会再让你得逞。
你不是最宝贝你的妹妹吗？她眼中闪过一丝微芒。既然如此，我便去会一会她。
坐在马车里，望着车窗外熟悉的街景，言欢情绪渐渐恢复平静，她放下帘子，头靠在车壁上闭目休息。
“靠那里作甚，车一颠你就要磕到了，过来，到我这里来。”薛信这时开口了，见她没有动作，无奈叹了口气，主动地身子前倾够到言欢腰间，长臂一揽将她整个人收入怀中，“要浅寐就靠着我，这样会舒服些。”
言欢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因他这番体贴勾起唇角，口中却道，“那车颠起来难受的不就是你了？”
“我难受是应该的，谁让我是你夫君呢。”薛信胸膛里发出一串闷笑，“你呀，就安安心心地待你夫君怀里，那些风呀雨呀的，有你夫君我替你挡着，你不必忧心。”
明明是新婚不久的夫妻，二人间却丝毫不见生疏，反而亲昵熟稔得像已有数年婚姻的老夫老妻。
言欢唇角的弧度更深了，嘴上应是，心里却笑道：傻致远，如果没有我，你还会同前世一般被那些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呢。
“昨晚是不是我折腾狠了，瞧你这一天都没什么精神似的。你先睡会儿罢，离西街还有不少路，到地儿了我唤你。”
言欢扭过头掩饰面上的灼烫，心里暗骂薛信口无遮拦，却不表示，“那我便歇会儿。”
***
这西街是京城最热闹却不是最繁华的街市。
说它最热闹，是因着人多，满街人摩肩擦踵的，稍不留神就要踩掉前头人的鞋子或是与对面来的人撞个满怀；同时也是因着这街边摆满了小摊，各式各样的小商品，或是手艺人自己做的玩意儿，还有解馋的小零嘴儿，入眼皆是。
可为何却不能称最繁华呢？因为与西街对应的，还有一条东街。那东街上开满了各类商铺，有京城最大的酒楼香满楼，有京城最上档次的玉石铺子墨金阁，还有最受世家勋贵夫人小姐们喜爱的脂粉铺子、衣衫铺子……于是这西街便相形见绌了。也因此来这西街买卖的，大都是些普通百姓。
初来西街的言欢瞧什么都觉着新鲜，那街边卖葱油饼的铺子飘出阵阵香味，吸引得她频频张望。这副馋态被薛信看在眼里，便拉着她过去买了两张饼，看她吃得起劲，不由得揶揄道，“你说说，昨日是不是花轿拐错了地方？爷竟是娶了只小猪回来，方才睡了半晌，现在又吃得欢快。”
言欢瞋他一眼，不作理会。
吃归吃，她可没忘记来这西街是为了什么的。只是这西街从头到尾足足有二三里，这街边也都是小商贩，就算她记得那谢汝舟的相貌都很难在这茫茫人海中将她找出来，更何况不过数面之缘，她早已将她样貌忘得一干二净。
于是唯一留给她的线索便是：谢汝舟，女，大约十四五岁，在西街卖自己的针线活。
这样一来，尽管依然希望茫茫，但总算有了一个方向。
言欢拖着薛信沿着西街一边走一边瞧，遇上那些做工精巧的物什或是小贩与她印象里的谢汝舟有相似之处的便停下来看一看。然没过多久，薛信却开口了。
“夫人瞧东西便瞧东西，老往人姑娘脸上瞅作甚？没看见那些姑娘脸色都僵了么？若不是你旁边有个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夫君我，人家姑娘可要泼你一身水了。”
“呸！”言欢瞅准了空当偷偷伸手在他腰间狠掐一把，叫你胡说！
薛信吃痛，硬是忍着没在面上表现出来，咽了这个哑巴亏。好罢，他娶了个母老虎回来。
二人将西街走了个遍，却一无所获。眼见着日薄西山，到了该打道回府的时候，言欢想到忙碌了一天却没有任何效果，心里很是失望。
“夫人这逛了一日，却无半点收获，可是很失望？”
言欢一惊，抬头撞进薛信黑眸中，那里头深不可测，仿佛藏着另一个世界，影影绰绰的，瞧不真切。就在她因被瞧破心思而慌乱时，薛信的下一句话让她松了口气。
“这西街卖的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瞧瞧便罢，买回去可就没什么意思了。夫人若是有喜欢的，回头画个样子，赶明儿我让曲管家找人给夫人做出来，再镶上‘越王世子妃’字样，叫他天上地下仅此一号。”
言欢听得乐了，这再听不出薛信在安慰自己可就白活这么些年了。“你就知道贫。”
薛信不依了，“为夫说实话都被夫人说成贫了，以后为夫可不敢再说话了。”
说不过他，言欢索性置之不理。
薛信不动声色瞥了她一眼，轻咳一声清清嗓子，“说实话，成日在府里大鱼大肉的，吃得我都有些腻味，今日好不容易得了闲出来，可不能再那般了。我记得启云在这附近住着，我们去他家蹭饭如何？”
“谢启云？！”言欢下意识脱口反问。去他家蹭饭？！那可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她一回想自己今日竟耗费了一整天来寻谢汝舟便浑身无力，这还真是……
“夫人也听说过他？”薛信微微一怔后，又恢复之前的神色，“也是，启云可是我大周难得的才俊，文韬武略不说，还端的好相貌，前阵子连嘉靖公主言语间对他都颇为赞许呢……原来夫人也……”
“什么‘也’！？”言欢狠狠瞪了他一眼，话语里浓浓的威胁。
薛信作出一副受惊吓的模样，“什么也没有！”见言欢收回目光，才松了口气，厚脸皮地凑上去，狼爪大喇喇攀上那纤腰，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不顾她的挣扎，得意地笑，“我还记得启云家在何处，夫人便与我来罢。”
这时候的言欢一心想着寻找打破原定命运的突破口，却不曾留意过其他。以致许久以后，事过境迁，物是人非，再回首，她才发觉，其实命运早已悄悄开始转变。
***
这时不过初夏，黄昏时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穿城小河河面上如同撒了一层金屑，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
翻过河上一座前朝留下的古朴石桥，河对岸长着一溜青碧烟柳，已过了柳絮飘飞的季节，却仍有垂柳低低垂入水中，微风过时漾起圈圈涟漪，美好得如同诗人笔下一气呵成的诗篇，又如同挥毫间了就最迷人的一卷山水。
谢家的小院便坐落在这里。
青砖碧瓦，竹翠隐映，不像贫苦人家，反倒有种世外桃源之感。
彼时谢启云已散了学归家，正在院子里劈柴，听到外头有人叩响柴扉，丢了手里的斧子出门查看，却见越王世子与世子妃伫立门外，一时间有些怔愣。
“世子，世子妃？”
薛信笑意吟吟，“今日与世子妃逛了西街，腿脚有些疲累，想着你家在这附近，便过来蹭个饭，不知可方便？”
天底下能把蹭饭说得这么理所应当的估计也只有他薛信了。
“世子与世子妃能来寒舍，是启云的荣幸。家里只有我和妹妹二人，平日里也不热闹。我这便让妹妹再去买些肉回来。”谢启云想着那些贵家子弟哪里吃得惯乡野蔬菜？还得去买些鱼肉才是。只是……他一想到妹妹这许些日来辛辛苦苦编草鞋卖的钱又要花出去，心里头就酸涩难当。
薛信岂会不知他家的难处？伸手拦住他，“不必麻烦，我与夫人吃惯了那些，偶尔换换口味尝些清淡的，亦是极好的。”
“那二位便与我来。”谢启云目光掠过言欢面上，眼中无半点波澜，旋即垂眸敛目，比出“请”的手势，先行一步领路。
言欢不动声色打量着斜前方的那人，穿着蟹壳青的长衫，亦如水墨画一般，一头乌发仅用一根木簪束在脑后，瞧着翩若谪仙，与刚劈柴的乡野村夫身份大相径庭。
这样一个人……为何却做出那等忘恩负义、背叛友人之事呢？
言欢觉得这谢启云实在是难以看透。
那么他的妹妹，谢汝舟，又是怎样的人呢？想到这个问题，言欢不由得对这位前世仅仅见过数面的女子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而很快，她便见到了她。
许是听到院子里脚步声杂乱，谢汝舟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顾不上其他便从厨房里走出来，待瞧见与哥哥一道的陌生的一男一女时微微一愣，“哥哥，这两位是？”
仅是这声音便让言欢眼前一亮，清脆悦耳没有丝毫矫饰，待瞧清那女子不施粉黛却不减半分姿容、衣着素净却如白莲亭亭玉立时，感叹这世间竟有这样的人儿，更感叹这世间竟有这样一对令人惊艳的兄妹。
谢启云不知出于何种想法，未道出二人真实身份，只含糊道，“这位是哥哥的好友，你便唤‘薛大哥’罢，这位是薛大哥的夫人，你唤‘程姐姐’便可。”
谢汝舟轻轻颔首，有些羞涩，“薛大哥，程姐姐。”
言欢不是没瞧见谢汝舟偷偷朝薛信瞟了好几眼，只道她少见能与自家哥哥相比、甚至是比自家哥哥更胜一筹的男子，因而生出了些女儿家的羞赧，便不曾放在心上。
而当许多年之后她再回想起这一幕，才恍然一切事物都是有因才有果的，那些被她疏忽了的细节，却决定了命运车辙的方向。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重逢谢家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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