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叶家有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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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三是右相叶凯雍的生辰，作为北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骨之臣，叶氏一族因他也满门荣耀，出了不少文臣武将，在朝中各个机构都有叶氏子孙任职。听闻有人曾上书弹劾叶相结党营私，纵容氏族，有不臣之心。皇帝只是在奏折上批复道：“叶卿乃何人，朕会不知？”自此再无人敢动摇他的地位。叶凯雍虽然只有五十一岁，但毕竟两朝元老的身份摆在那里，寿宴自然是要风光操办一番的。
一大清早，相府上下就开始忙碌起来，各房各院门前的灯笼都贴上了红色的福寿剪纸，烛台也被糊上了红纸，红毯从大门口一直铺到了前厅。白日里，前来送贺礼的各府小厮在门前排起了长队，管家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伙计接收礼单，清点贺礼，还有侍女在一旁引着众人到偏房喝茶稍作休息。
送礼的队伍直到日暮时分才渐渐变短，而这些只能派人送来贺礼的大多是朝中的芝麻小官，此时，已经有不少车盖华丽的四驾马车朝着相府的方向缓缓驶来，皇子亲王，朝堂重臣，这些处在北苍权力中心的人物，今夜大多会聚集在相府的花园内，寿宴才是今天的重头戏。
璇玑为了准备寿礼，已经和许千澜配合练习了很多天，但真到了这一天，还是难免会有点紧张，她在卧室里来回踱步，嘴里反复念叨着各个环节。红袖在一旁好心劝道：“小姐，你别走来走去了，咱们已经准备了半个多月了，肯定不会有问题的。”
璇玑抓着衣袖盖在脸上，她甚至能感受到手心微微湿润，身体也有点发凉，“可是我还是紧张啊啊啊……”
“不是还有许公子嘛，小姐放心就是，有他在，天大的事也都算不了什么的。”红袖拿过一件红色的纱质衣裳，“小姐先换好衣服吧，还有好久才开宴，要不要我去拿些点心来？”
“不吃了不吃了，吃得太饱脑子会迟钝，我今晚要保证高度清醒，不能出错！”璇玑在屋里待得无聊，换好衣服后在外面系了件月白色披风，决定和红袖先出去转转。
今夜的相府格外热闹，随处可见各家的女眷在来回走动，运送贺礼的下人在院中穿梭，有遇上和璇玑打招呼的，她也依样画葫芦地听着红袖的提醒还礼，客套又不失热情地寒暄着。这样一路走来一路交谈，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门口。
管家还在门口迎客，璇玑上前拿过礼单随意翻看着。
“三殿下，九殿下，十殿下到！”有小厮拉长了声音喊道。管家连忙带人行跪拜礼迎接，璇玑不知自己是否也该照做，便回头看向红袖，可红袖早已低头叩拜，看不到她的眼神。璇玑只好按兵不动，拿着礼单站在门口。
三位皇子同乘一辆六驾马车，花梨木制成的车辕上刻着皇家专用的五爪金龙，神情狰狞，更显天家威严。六匹白色御马齐齐在相府门前停步，三个挺拔的身影依次从车上走下来。看到所有人都跪拜在地，唯独门口站着一个少女，三人都是一愣。
璇玑暗自稳住心神，上前一步，深深行了个万福礼，不紧不慢说道：“见过三位殿下，父亲在内院招待宾客，不知殿下大驾亲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不要见怪，璇玑在这里先替父亲给各位殿下赔不是了。”
少女声音稚嫩却不失娇俏，较年长的那位皇子一抬手，虚扶了一下示意她起身，他看着璇玑说道：“今日是叶相生辰，哪有寿星亲自在门口的道理，何况叶相昔日于本王还有授业之恩，于情于理都是我亲自来才是。”
璇玑见他态度亲切，话语诚恳，身为皇子却毫无骄奢之气，心中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你就是叶璇玑？”站在后面的另一个皇子突然开口。
璇玑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他一身乌金长袍，上面用暗色金线绣着螭龙纹样，虽不显山露水，但在这夜色中隐隐透出一丝霸气和狰狞。剑眉星目，鼻梁挺拔，薄唇殷红，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她轻轻点头示意，“正是臣女闺名。”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目光里带着玩味和探究，璇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连忙开口请几位先往后花园入座。
送走了这三位皇子，门口的人才起身松了口气，估算着差不多也到时间了，璇玑也带着红袖匆匆向内院赶去。
后花园中早就布置好了宴席座次，叶相作为今日的主角坐在上首，叶夫人坐在侧下方，三位皇子身份尊贵，在宾客席中坐了首位，余下的座位则由官职高低依次排开，倒也未出差错。
今日宴席上和三位皇子同样受人瞩目的便是上京城第一公子许千澜，他近日频繁出入相府早已不是秘密，只是众人并不知那是他和叶家小姐的交情，如今又见他出现在叶相寿宴上，不少高官都特意到他桌前客套几句，试图拉拢。
酒过三巡，席间众人依次让随从送上贺礼，璇玑和一干宗族女眷坐在一起，心中暗道，这不就是变相炫富大会嘛。
文犀辟毒箸，和田白玉莲瓣酒壶、攒金丝弹花软枕、珐琅彩福寿双连瓶。古玩字画，奇珍异宝纷纷呈上。璇玑好奇地打量着席上的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那几个皇子身上。根据他们的座次，加上红袖小声在她耳边解释，她知道刚刚和她说话的那个就是三皇子萧扬，盯着她看了半天的是九皇子萧离，剩下的那个，自然是十皇子萧适了。她很想知道，这三个人准备的寿礼会不会更有新意。
没过多久，就见萧扬身后的侍卫呈上来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件墨狐皮制成的大氅。毛皮完整，毛色黑亮。又呈上一轴字画，说是太子监国，分身无术，特意托他送来名家展子文的一幅《踏莎行》略表心意。
萧离送上了产自西夏的一双蓝阗玉璧，在夜色下流转着幽幽的蓝光，仿佛能摄人心魄。萧适送的是一坛胭脂醉，据说是北苍最好的酿酒大师醉无涯的得意之作，一年只得三坛，历来是皇家专供，就连叶相也只是在皇上大宴群臣时喝过那么一小杯。
眼见皇子们送上如此贵重的贺礼，叶相也忍不住老泪纵横，回忆起当年在内阁教众皇子读书时的一些琐事，群臣附和，同沐天恩，一时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众人献礼过后，叶家的小姐们就要展示才艺来为宴席助兴了。璇玑看到今天来赴宴的朝臣大多还携带了亲眷，其中不乏青年才俊，再看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少女们，她努力捂住嘴才没让自己笑出来。
原来今天不光是炫富大会，还可以看作是相亲大会……父亲大人，您知道自己过生日还有这么多附加功能嘛？璇玑不无同情地看着坐在上席的叶相。
今晚连三位皇子和许千澜都亲自到场了，叶家的小姐都卯足了劲想要在寿宴上大放光彩，期待能得到哪位的青睐。而其他朝臣家的适龄少女则把腰挺得直直的，时不时就朝着几位殿下送去娇羞暧昧的目光。
璇玑看着场上的丝竹管弦，歌舞蹁跹，她也早已安排好人准备自己的道具，正盘算着自己该什么时候上场，无意间抬头却发现对面一个绿衣少女正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璇玑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偏过头悄悄问红袖对面是哪家的小姐。
“那是兵部尚书家的小姐左青棠，左大人在朝中一向和咱们老爷面和心不合，连带着她也总和小姐过不去，要我说，还不是因为坊间都流传，说左家小姐虽美，但不及相府千金三分。她是嫉妒小姐呢！”看来红袖对这个左小姐也是不满已久，向来知礼数的她说起这话也有些不屑。
“不是吧，我又没招惹她！再说我看她也挺好看的啊……”璇玑偷偷和红袖咬耳朵，殊不知场上的表演已经结束。左青棠见璇玑对她不屑一顾，还和自己的侍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更是火冒三丈。此时园中稍显安静，她清了清嗓子，见引得众人注意后，娇滴滴说道：“素闻叶相家的璇玑小姐容貌无双，想必也是多才多艺吧？不知叶小姐今晚可准备了什么节目？”心下却暗道，谁不知道叶璇玑自幼体弱多病，她哪里会什么才艺？
璇玑回神，发现对方正咄咄逼人地看着自己，似乎认定她会在众人面前出丑。璇玑轻轻一笑，正愁自己没理由上场呢。
她仪态大方地走上前，对着众人朗声道：“既然左小姐如此盛情，那我也不好推辞了。今天是父亲大人生辰，璇玑身为人女，自当精心准备，以表孝心。寻常的丝竹歌舞想必各位大人早已腻烦，璇玑愿作剑舞助兴，只是不知可否请许公子为我抚琴呢？”语毕，她已转向许千澜所在的方向，笑吟吟问道。
许千澜一招手，便有人送上一把古琴，他轻轻拨了几个音，抬头道：“叶小姐开口，千澜必当全力以赴。”
人群微微骚动，谁人都知许千澜琴艺高妙，但轻易不给外人弹奏，即便是达官贵人到府上邀请也大多无功而返。故有人感慨，许公子一曲可值千金。想不到今天他竟甘愿为叶璇玑伴奏，众人无不惊叹，左青棠更是愤恨地绞着手里的帕子。
璇玑解下披风，露出里面的红色纱衣，这是她为了今晚的剑舞，亲自画了草图，和请来的裁缝沟通了好久才做成的。不同于这个朝代女子的衣裙，上衣是修身的样式，衣领开到肩膀，露出白皙的锁骨和天鹅般优雅修长的脖颈，桃红色抹胸上绣着几朵妖艳的红莲，收紧的腰间更显身形纤巧，长裙有着超大的裙摆，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步步生莲。
她今日的妆容也是精心准备过的，眉心用朱砂画了一点红梅，悬在额头前的鎏金珍珠轻轻晃动，光彩夺目。更衬得她姿容胜雪，眉目如画。
璇玑接过红袖递上来的破霜，拔剑出鞘，轻挽了几个剑花，便对许千澜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琴声响起，赫然是《兰陵王破阵曲》。金戈铁马，杀伐声起，璇玑伴着这切金断玉之声起舞，穿，抹，扫，点，撩，挑，钩，刺，破霜剑在她手中仿佛有了灵魂，大开大合的磅礴招式，剑尖红光大盛。火红的裙摆随着她的旋转而展开，越来越快，化作怒放的蔷薇。
众人只看到场上一团如火的身影恣意燃烧。丝毫没有注意到红袖悄悄带人搬了一架空白屏风和一张书桌放在了璇玑身后三丈处。
一曲将终，许千澜放慢了速度，璇玑也和着节拍放缓节奏，此时的招式不复之前的大气凌厉，而是多了几分小女儿的灵动柔情。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时，璇玑正好来到书桌前，她将破霜放在一旁，拿起一支狼毫，望了许千澜一眼，对方立刻会意，指尖一动，弹起一首舒缓宁静的《鸥鹭忘机》。
璇玑站在屏风前，笔走龙蛇，在众人更为惊讶的目光中写下几行遒劲有力的大字。
落笔，她又回到场中央，待琴声停下后朝许千澜略一施礼道：“多谢公子。”对方只是淡淡一笑，并无他言。
余光中，她看到左青棠的脸都白了，嘴唇被咬出了红印，手里的帕子也被拧成一团。璇玑得意一笑，转身望向叶凯雍，“女儿献丑了，愿父亲大人长命百岁，福寿绵延。”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①。叶小姐真是好文采啊！”有人念出了屏风上的题字，众人仿佛才从刚才的表演中缓过神来，纷纷拍手赞叹，没想到叶家小姐不光容貌出众，更是文武双全。
叶凯雍也没想到平日里娇弱的小女儿会有如此惊人的表现，不由得想起她出生时，许千澜的预言。
叶家有璇玑，当作帝王妻。
萧离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璇玑身上，看她系上披风重新入席，因为刚才的剑舞，脸上隐约渗出几滴汗珠，两颊泛着潮红，更显娇羞动人。明明只是个十岁的小丫头，却能在她身上看到几许媚态。
萧离漆黑的眸子里闪动着奇异的光，未几，他扬起嘴角轻轻笑了。
“帝王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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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出自《诗经小雅天保》。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叶家有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