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朝堂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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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的暖风夹着花香，袭人欲醉，樱园上空的天纯净得像是蓝宝石一般，只飘荡着几缕浮云，阳光正好，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璇玑整个人窝在宽大的藤椅上，半眯着眼睛，抬手看着指缝间流淌下的点点日光。
自己在一周前的寿宴上大出风头，一时间成为上京城上流圈中热议的对象。这个美貌聪慧却一直寂寂无闻的相府千金，突然仿佛如耀眼的流星划破夜空，让整个上京城都为之侧目。甚至璇玑都没有料到，她的才情会给北苍无数的贵族小姐带来怎样的影响，当晚在寿宴上看到叶璇玑惊艳表现的官员们，纷纷懊悔为何没有让自家的女儿从小读书习字，一时间，上京城内又掀起了一阵狂热的浪潮，不少名家大儒都被他们请入府中教书。
红袖兴致勃勃地给她讲着市井中的见闻，璇玑听了却是哭笑不得。
自己哪里有什么才情，不过是和许千澜联合起来演的一出好戏罢了。
许千澜那日送来的药瓶里是一种奇特的药粉，用清水化开兑入墨中，写出的字晾干后便会消失无踪，再用混了明矾的水沾湿就会显形。那屏风上的字是许千澜早就用药粉写好的，璇玑不过是拿着笔装模作样比划了几下。那晚灯光交错，明暗之间看得也不甚清楚，加上璇玑一身妖娆红裙，身姿轻盈，早就吸引了大部分的注意，竟无人看到她手中的狼毫笔尖上无墨色溢出。
“小姐，我听说就连左青棠也缠着左大人，说要去演武堂学剑术呢！想起她当时脸都青了的样子，真是太痛快了！”
璇玑静静看着前方，樱花已经谢了大半，她早先嘱咐过不要打扫，落花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随着人脚步踩踏，散发出靡靡的香。丁香也开了不少，花瓣白紫相间，密密连成一片，幽香浮动。
自己这次，是不是太出风头了？
原本只想着不要被旁系的那些小姐们比了下去，自己一直体弱多病，想必她们早有非议，她只想替自己的母亲争口气。可没有想到几位皇子也会亲自来相府祝寿，加上那满朝权贵和亲眷，她这次可真是成了出头鸟了。
第二日，宫中便有宦人到府上，说是三殿下派来给叶小姐送礼的，璇玑前脚刚打发走萧扬的人，萧离的礼物也到了。
萧扬送来的是一套孔雀绿翡翠珠链，颗颗翡翠珠浑圆通透，十分均匀，雕作孔雀的翡翠色泽又绿又润，做工和成色都是上上品。
看着周围侍女惊羡的目光，璇玑无奈一笑，将珠链收回锦盒中。又打开旁边攒金丝海兽葡萄纹的缎盒，洁白的雪绢上静静一串殷红如血的珊瑚手钏，粒粒浑圆饱满，做九连玲珑状，宝光灼灼似要灼烧人的眼睛，微微一动便是流丽的红光游转。
一旁等候的宦人忙道：“九殿下说叶小姐昨夜的一身红衣甚美，想来也只有您才能配得起这串手钏。”
璇玑对他略一点头，轻声笑道：“璇玑不能擅入宫闱，有劳公公替我谢过殿下。”
吩咐红袖收好，璇玑和她一同回到樱园。她又突然想起送了一坛胭脂醉给父亲的萧适，那日在门口只有他未曾与璇玑交谈，自己只记得那是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不同于萧扬的温和，萧离的冷峻，萧适的脸上总是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可他既能送得胭脂醉，却又能隐藏起自己的纨绔之气，如今也只有他并未遣人过来，实在是个摸不透的人呢。
父亲很快也知晓了两位皇子的动作，晚饭后特意将她叫到书房。
璇玑还是第一次和他单独会面，心中不免有些忐忑，她自信可以骗得过叶夫人，却怕这个在朝堂上翻云覆雨几十年的权谋高手看出她的异样。
叶凯雍在家里只穿了一件玄青色常服，却依然有种压迫人心的气场，眼周有细密的皱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耀着难以捉摸的精光。璇玑行礼问好之后见他没有开口，也只好一直站在那里。
叶凯雍久久地盯着璇玑，突然恢复了和蔼宽厚的表情，挥手道：“璇儿，坐吧。”
璇玑被盯得发毛，大气都不敢出，听到这话如释重负，恭顺乖巧地坐在一旁的红木椅子上。
“为父从来不知，你竟有这份心思。仿佛这一场大病过后，你就懂事乖巧多了。只是你这般文采武艺，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璇玑低眉敛目，轻声道：“女儿哪里有什么文采，只是为博父亲一笑偷偷练习的一些小玩意罢了，女儿昏睡数日，在梦中恍惚见到仙人，与他交谈甚欢，有如醍醐灌顶。醒来后也多亏许公子妙手仁心，几次来为女儿请脉，因此渐渐熟络，他也肯教我读书舞剑。”
“你果然是个早慧的孩子，寿宴上的表现很好，两位皇子也对你青眼有加。不过你可知，早在你出生时，许公子就告诉我，叶家有璇玑，当作帝王妻。”
什么？！璇玑猛一抬头，眼中充满了惊讶。
许千澜为什么会说这种话？他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自己？
叶凯雍不顾璇玑的神情，自顾自说下去，“许公子一向神算无遗，他的话自然是可信的，你出生时天降祥瑞，也注定你这一生不会嫁与寻常人家。你是叶家嫡女，身份非同一般，有朝一日登上凤座也未可知。”
璇玑勉力压住心神，但心头的疑问越来越重，自己似乎将被卷入一场深不见底的政治斗争，而且无处可逃。
“那父亲的意思，是想把女儿嫁给太子吗？”
叶凯雍淡淡一笑，“朝堂之上风云变幻，云波诡谲，就算立了太子，皇家的争斗算计何时又休止过？今日是太子，明朝就一定能顺利登上大宝吗？”
璇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但还是有一丝丝的颤抖从唇边逸出。
“不知父亲……更属意于谁？”
叶凯雍并没有回答，一时间室内静谧，只有角落里的烛台爆开灯花的劈啪声，蜡泪滴落地毯的声音也清晰可闻。
璇玑走回樱园的路上一直忧心忡忡，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恨不得马上抓住许千澜问个明白。但最终只是洗了个澡便早早睡下。
出门前，叶凯雍对她说，既然许公子有心和她来往，那也不是坏事，总是能学到不少东西的。
光阴流转，从暮春到盛夏仿佛也就用了几日的时间，但越来越热的天气却无处不在宣告着夏日的存在。碧柳如丝，树影婆娑，樱园里总有难得的清凉。
许千澜坐在树下悠闲地看着手执破霜的女子在庭中苦练，寿宴结束后，许千澜如约开始教导璇玑习武，如今已经三年多了。
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丫头已经长高了不少，常年运动使她不像寻常的大家闺秀那般身量纤纤，而是骨肉匀称，四肢修长，身上穿的紧身衣是璇玑为了习武而特意找裁缝订做的，月白色布料包裹下更显身段婀娜。
璇玑潇洒地挽了一个剑花，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满意足地收剑入鞘，快步跑过来问道：“我有没有进步？”
“招式记得倒是牢靠，只是太过拘泥也会成为你的破绽，若是跟高手对决，对方很容易就能猜到你的下招。真到了需要动手的时候，还是要更灵活一点。”
璇玑不满地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多高手跟我打啊，再说了，打不过的话我可以使暗器，还可以下毒啊！”
许千澜一向淡定自若，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沉声道：“你这丫头哪来这么多诡计。”
“这些不都是你教的嘛！”璇玑眨眨眼睛，一双琥珀色眼眸澄如秋水，透着狡黠的光，“我这叫综合运用，自学成才！”
许千澜不语，这三年来自己隔三差五就到樱园里指点璇玑，她有前世的功夫底子，又聪颖勤快，很多东西一点就透，长剑，短刀，暗器，毒药，竟都被她学了个七七八八，还总能结合自己从前的一些知识，搞出些匪夷所思的发明来，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徒弟”真是天分极高的好苗子，若是真去闯荡江湖，也必是有一番作为的。
璇玑不光每日勤加练习，相府的藏书阁也被她翻了个遍，父亲甚至准许她可以跟着叶以南去学堂听先生授课。
萧扬和萧离二人逢年过节也会派人到府上送些礼物给璇玑，萧扬还曾邀她去京郊的翠微山赏杜鹃，被她不动声色地推辞了，几次三番都如此，他也只好暂时打消了念头。
在父亲和大哥的只言片语和从许千澜那里了解到的信息中，她得知太子萧珏是荣贵妃之子，当时皇后无所出，萧珏是当今圣上的第一个皇子，加之荣贵妃的哥哥荣英镇守东南，军功显赫，因此萧珏一出生就被立为太子。而两年后皇后诞下三皇子萧扬，一时间，立嫡立长之争纷纷而起，圣上以太子言行无失，不得随意废弃为由暂时堵住了群臣之谏。可近年来荣氏一族气焰愈盛，荣英也渐有功高震主之势，圣上已心存忌惮。太子监国，大小事宜皆处理得当，加之母族显赫，为人也越发狂傲起来。难怪父亲并不看好这位大皇子。
萧扬身为嫡子，为人又精明圆滑，善于笼络朝中大臣，在圣上的默许之下，隐约已有与太子平分秋色之势。
璇玑前世就懂得许多官场职场之道，来到这个世界，在相府耳濡目染了几年，对朝堂权谋之术也有了不少自己的见地。
萧珏以为母族是他最大的倚仗，殊不知也是他最大的痛脚，历代君王最痛恨的就是臣子功高震主，一旦一族势力显赫，难免有不臣之心，荣氏一族不会逍遥太久了。萧珏再这样浅薄狂妄，就算没有被废，圣上也一定会尽早铲除荣氏，以防萧珏登位后江山改姓。且看萧扬风生水起，便知圣上有意制衡萧珏，他二人明争暗斗，便无暇去想着弑主篡位了。
皇宫内院，又哪有几分真情在，父子，兄弟，都是深深提防的对象。世人只看到天家富贵，却看不到深深宫阙下埋着九重白骨，看不到夜夜笙歌后的刀光剑影，血流成河。
现在想来，萧扬那人看似温和儒雅，还不是笑面虎一只，他有意接近自己，不知是不是听说了许千澜的预言，以为娶到自己就能登上帝位？
想到这些人接近自己，不过是为了一个荒诞无比的预言，璇玑就觉得火大，原来的叶璇玑或许可以为了叶家荣耀嫁入深宫，她乔菲可没有这种觉悟！
自从她大致理清了这朝堂之事，便下定决心，她不要卷入这个世界的宫廷斗争，她不要作为一个谋取帝位的棋子嫁给一个她不爱的男人。就算她再怎么看破世事，再怎么冷静自持，二十七岁的乔菲和十三岁的叶璇玑一样，都有着“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美好幻想。
她的爱情和信仰一样，必须要对方用全部来交换。若是不能从一而终，她宁可嫁与匹夫草草一生，也绝不入宫门王府半步。
璇玑问过红袖，北苍的女子只要在十五岁生辰那日行过及笄礼后，父母就可以为女儿寻夫婿了。依父亲的意思，自己及笄之后是必定要嫁给他认为最有可能夺得皇位的皇子的。既然这里已经无法转圜，她已经决定要想办法逃离相府。
“我去西夏三个月，一回来就听说上京城里有位乔公子办了报馆，出版了好几份报纸。”许千澜轻啜一口茶，不紧不慢说道，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璇玑身上，“是不是你做的？”
“师父真是好聪明！”璇玑夸张地弯腰施礼，“我只不过是做回老本行而已，既能掌握舆论动向，又能大赚一笔，何乐而不为呢？”
“既然如此，带我去你的报馆瞧瞧吧。”许千澜放下茶杯，似笑非笑的眼神折射出奇异的光。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朝堂之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