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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困斗(三) ...

  •   追兵到达此地的时辰并不晚,但周遭搜寻好一阵之后,唐无琛竟似凭空消失了一般,除了一些碰断的细枝以及破碎的枯叶,他没留下任何痕迹。
      裴桓若有所思垂首,片刻后将目光投向临近一处水潭。
      这狭长水潭是附近几道山泉汇集之处,看似不算很大,实则颇深。白日望去但见至深处一片墨绿,而夜间瞧来更是黝黑如幽冥门户,隐隐有些骇人。这冬日的巴蜀虽然不比北方寒冷,此时的潭水中央并未封冻,但也是冷得彻骨,边缘浅薄处在山间寒风不住的吹拂中凝结了细小冰凌。裴桓手略一动,手下兵士旋即散开,绕在潭边严密搜索。裴桓不明所以抬头,不久前黑沉的天幕泛出朦胧的灰白,或许他应该等到天明后再继续。
      但他等不及了,几乎可以断定,唐无琛正隐藏在冰冷水潭里的某一处,记得那人水性极佳,绝不会溺毙。虽然……如今的状况也很难说,那一击之力已使他脏腑重创,如果支撑不住,恐怕已沉入潭底,变成石缝中一具僵硬扭曲的尸身。
      裴桓猛地低头,暗自道:不会的,他绝不会死。
      就在裴桓努力打消这不祥的预感时,往日一幕倏然跃进脑海,凝碧背景中水鸟似的影子灵巧掠过。数月谋划过后,眼见目的即将达成,他却倏然想到:成功之后应该怎样?或者说,对那人应该怎样?
      一声呼唤打断了裴桓的沉思,一名副尉前来禀报隔岸似有遗留迹象,裴桓眉心一蹙,答道:“带我过去看看。”
      水面虽不算宽阔,倒也有几处难以常人步力逾越之地。便利上下山信众行走,更是积攒功德,临近郡县几家富户特意架立石桥。桥面浸润于水汽弥漫之地多载,早已密生湿滑青苔,兼之石面狭窄,至多容两人并肩,行于其上更加需要小心。裴桓踏上那被踩踏出凹印的石阶,瞬时觉得莫名危险将至。然而不待他及时反应,蓦地一道人影自桥下哗啦破水而出,扬手抖直一条锁链,末端形如鹰爪的铁钩咔哒一声死死扣在裴桓脚踝。裴桓虽惊但不乱,手中握枪猛地往石板上一扎,硬生生将枪头插入坚硬石块上寸许,试图借此稳住下滑势头。奈何他披挂铁甲,行动到底不及那人灵活,兼之桥面滑苔密布,下方偷袭之人又扬手一片白芒直冲面门,裴桓闪躲时足靴落地一偏踩过边缘,便听轰然水上撞击巨响,他已给生生拉了下去。
      裴桓落水一刻立刻屏息免被呛到,水中光照微弱,唯见火把莹莹熠熠的亮点,幸而水中音声古怪却是能听见,背后靠左一阵波澜涌动,裴桓头一侧,便有什么东西破开层层阻隔擦过颈子去。唐无琛这番算计却是正好:裴桓水性不及自己,战甲沉重自是行动不便,而自己身处水底则借浮力稍减骨伤痛苦,自能更为放开手脚施为。裴桓自是明白他的意图,当即摸索腰间短剑,欲割断系甲革带,借此减缓下沉之势。唐无琛虽目不能见却是猜准裴桓打算,估摸他方向双腕递出又是一击。一双分水峨眉刺正和水底刺杀之用,因其双尖之故,敌手无从以缴夺普通兵刃之法施为。裴桓一时避之不及,裹手革套被那薄刃拉开一条口子,顿时一丝微弱的痒麻感,想来刀刃有做手脚。
      裴桓虽然惊怒,头脑反比以往更加清晰,倏然气运运于指,待唐无琛又一回近身之机,一掌拿住刺刃,一个扭转将其折断。这回有提防之故,刀刃触肉不陷,好似碰见一块铁石。唐无琛业已觉察不对,正要撤手,裴桓早借此间隙探手而上,蓦地死死扣住其手腕。唐无琛另一手回扎,裴桓却不做阻挡,一掌凝起真力,赫然击打在他胸口骨折处。
      若是寻常也罢,而今状况之下不啻雪上加霜,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唐无琛身有内伤杀敌本已艰难,受此一击刹时闭气不及,水流猛然压灌入口鼻。
      胸膛中仿佛要炸裂了一般,唐无琛在窒息的痛苦中用仅剩的一点力气,反提峨眉刺挥出最后一击。但这强弩之末的攻击相比之前,已无多少威胁可言。裴桓紧接着抓握住他另一手腕,用十足力量反向一折。唐无琛右肩本是箭簇未拔十分痛楚,而今再握持不住,峨眉刺从虚软指间跌落,滑入更为幽暗的深水。
      裴桓并没有因为危险的解除而上浮,他制住唐无琛双腕,两人扭打着沉到深处。这里虽不算最深,却也与水面相隔一丈多,裴桓凭借自身之重,将他死死压在坚硬石块密布的潭底。唐无琛瞬时明白他的用意,若论内息修为,自己远不及裴桓,更无法在水中屏气太久。
      冷彻的水流无法阻挡地压入口鼻,灌进了肺叶,这幽暗的潭底,他无法目视,无法呼吸,无法叫喊,也渐渐地失去了挣扎的力气。
      岸边等候的士兵不敢对水中施放弩箭,虽有会水的赶紧解甲下潜,也摸不清准确方位。经过一段看似漫长实则短暂的等待后,水面忽然翻起一阵浪涛,随即便见裴桓拽着一人浮出。上头的人赶紧抛下绳索之物,裴桓一手挽住,一手拖起那人,即将登岸的时候忽而将其重重抛甩在水边丛生的杂草间。
      裴桓暂且无暇理会他的俘虏,而是迅速脱却指套查看伤势,幸而创面极微小,又因湖水冲刷伤口,中毒不深。为谨慎起见,他皱眉剜去伤处血肉,简单包扎过后,一手持拿下属取过来的长枪,这才又转向那人。
      唐无琛昏昏沉沉地仰躺,颈子无力往旁一侧,咳喘两声,又呕出些呛入的湖水。直到他呼吸再度平复,才有力气打量附近状况。火光闪耀,影像映在眼底却有些生疼,他虚弱地眨眼,却无力挪开。裴桓方才制住了他几处大穴,此刻一根手指也难动弹。
      裴桓视线落在那张神色迷蒙的脸上,倏然一脚踏落在唐无琛肩头,稍稍一用力,金铁的箭簇又深入几分。唐无琛痛哼一声,终于完全清醒了过来。
      裴桓不出声,死死盯住他,双眸里满是憎恶。而唐无琛的也是同样,还有一丝属于失败者的不甘心。
      裴桓手腕一抬,那长枪扬起,枪尖指向对方咽喉,片刻后一□□下!
      翌日道观便传出昨夜进贼的话来。观中的纷扰外人所知不多,只听说是昨夜贼人潜入偷窃金银,被护卫拿下后当即处死。清净之地总不该发生这等惨事,毕竟不太吉利。不过临近怀着贼心的闲散汉晓得,倒也暗暗生畏,或许该说是好事。
      只是这一夜后观内有个叫镇元的小道士莫名得了疯症,整日癫狂乱语,乱砸器皿。观主不觉叫苦,怕对镇元父母无法交待,只好说他中魔,每日祈请天师真君施法镇魔,但也不见多少好转。
      镇元疯癫后,长辈出于怜悯便放他肆意玩耍,再不苛责。贼入之事五六日后,镇元一路痴痴发笑走到那下山必经的水潭边。恰好一位附近居住的山民在此捕鱼,镇元发了阵呆,蹲在一边翻起山民的竹篓,摸索一阵掏出半截闪烁寒芒的事物。
      山民见状喊道:“小道长别玩这东西!”镇元却不管,拿着那东西一径躲闪,山民和他抢夺一阵又不敢下重手,只得小心翼翼劝到:“这是刀啊,拿的时候仔细割伤手。”
      镇元根本不理他的劝告,捏着那半截尖刃嘿嘿笑地往回道观的路跑。山民叹了口气,虽然准备拿这好铁回家锻打农具,但镇元也是可怜,便由他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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