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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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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近一段时间里天气最好的一天了,风和日丽天朗气清的,阿九的小院子里甚至飞来几只喜鹊,在屋檐下停住就不走了。
牧图伸着懒腰走出来,吹个口哨:“好兆头~”
实际上阿九准备这几天,决定今天去找庆帝摊牌,成败在此一举了。牧图本来是想要跟着阿九一起去的,考虑到他目前的身份相当于一个偷渡客,只好留在这里等阿九回来。
牧图一觉睡到这时候,阿九已经在大殿上和庆帝对峙了有一会儿了。
完全不受外面好天气的影响,庆帝现在的心情可谓糟糕至极。
“先生一定要如此执着吗?”阿九几乎可以感受到庆帝的咬牙切齿,尽管他面上一派平和。
“陛下,为医者,讲究望闻问切,辨证论治,同样的病症,不同的病人需要不同的方子,仅仅凭借随行军医带回来的一张纸远远不够。”韩舒明也在朝堂上,听到微微颔首,“所以东回斗胆请求陛下,允许东回前赴西疆,诊病开方,以救治天朝将士,保天朝城疆。”
庆帝张口欲言,还没等他出声,冉相就已经站出来了。
“陛下,臣以为东回先生所言极是,太医们留在太医院里研究再久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不如派人到实地去,看到真正的情况才能对症下药。”
见冉相这么说,与他交好的大臣们也都纷纷站出来表明立场。
“那也不是非要先生前去不可,太医院能人志士众多,先生年岁尚小,奔波劳碌,恐还未到西疆,先生先倒下了。”
“请陛下放心,东回虽年少,却足以自理。东回自小习武,虽未能有所成就,却也让东回强健体魄。况且……”阿九说到这里停顿一下,环视四周,最后把视线定格在庆帝身上,“对于此证,东回已经有几个方案,只需见到病患便能即刻开方抓药。”
此话一出,朝堂上倒是一起一阵低声讨论,几个和韩舒明站的近的大臣纷纷小声询问。阿九在早朝前遇见韩舒明的时候就和他提过,甚至说出其中一个方子,韩舒明也是深以为感,此时被问起,还与有荣焉的点点头。
韩舒明身为太医院院首,他这头点的轻松,别人的头可就沉了。
当官的什么最好,眼力见啊。这大殿上谁看不出来皇上这是摆明了不想让这个叫东回的小神医离开,可是前方战事又刻不容缓。
“韩大人,不能让他把治法说与太医院,再从太医院挑人去吗?”
韩舒明摇摇头:“整个太医院也就东回一人想出了治法,就算是他说与我听,我也不能彻底融会贯通。今晨他说与我一副方子,有几味药材,我至今未想明白,勿论旁人了。”
庆帝更是被大殿上的纷乱吵得心烦意乱,他看着在下面站的挺直的阿九,这个孩子好像根本就不怕他。庆帝又看向冉相,他也正在和身边的同僚讨论,一眼都没有放在阿九身上。
庆帝太想要牵制这个人了,做皇帝的最害怕的无外乎有人来抢他身下的这个黄金雕铸的位置,尤其是,他自己的皇位还是靠着冉相,从他皇兄那里抢来的。
看着阿九和冉相几分相像的面庞,庆帝实在不舍得放手。
“朕早就知道先生是不世出的神医,能有先生在我朝,是朕的荣幸。”
“能为陛下效力也是东回的荣幸。”
阿九自己也知道他这属于抬棺上殿,很可能被愤怒的庆帝一个巴掌给自己呼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而庆帝答应的可能和发火的可能基本上是对开的,可是现在也只有这样了。师兄们已经在西疆为他铺好了路,他不能连走上去的胆量都没有。
“东回必不会让陛下失望的。”
庆帝一口老血憋在胸口,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先谢恩了是几个意思。刚才我那只是跟你客套客套,你还真敢顺杆爬啊。
“臣也相信东回先生一定能带回来好消息,陛下圣明。”冉相爷跟着蹬鼻子上脸(?)。
大臣们一看都这样了还说啥,“陛下圣明”呗。
庆帝气的抓肝挠心的,恨不得喷这些大臣一脸血。可是现在的情况却是,如果他不放行,那就是对国家的不负责,放了就是对皇位太舍得。
斟酌了又斟酌,纠结了又纠结,庆帝表示能不能来个签让他抓一下阄啊。
庆帝死青着一张脸,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那,朕便封先生为御医,明日随军前往西疆。希望,先生真的不会让朕失望,早日归来。”
阿九笑着谢恩,韩舒明冲他点点头。
“退朝!”
老太监拉长了腔调宣布退朝,阿九疾步往外走,脸上的笑意都快要绷不住了。
“小先生留步。”阿九前脚刚踏过门槛,后面就传来了冉相的声音,阿九暗自嘟囔几句,转过身来。
“能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
两人一路走,慢慢避开退朝回家的各路大臣。往阿九的小院方向走,要穿过御花园,现在这个时节,几乎所有艳丽的花都盛开了,袅袅婷婷的错落在道路两旁,繁盛的几乎簇到人身上。
进宫的时间也不算短了,阿九还从来没有放下心来好好看看这御花园的景色,好歹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
好在就要离开这是非之地,好在离开之前正好赶上好风光,也算是弥补这些日子以来的提心吊胆了。
“东,小先生……”冉相却是一点都看不进这些花团锦簇。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现在紧张的唇角都在微微颤抖。
阿九看着他,冉相的年纪也不小了,耳鬓的白发隐隐的已经藏不太住了。面部肌肉这么抽搐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别在中了风。
“相爷叫我东回就好。”
可能是太久太久没有和自己的孩子这么亲密过,冉相听到这话竟然有些激动,连声应好。
“相爷特地叫住东回,有什么要叮嘱的吗?”阿九的小院已经在前面的拐角处露出一抹朱红。
“我……”冉相支支吾吾,“先前你问起冉家,虽然没能帮到你,我却总是放不下。这冉家是否是与你父母有关?”
阿九停下脚步,闭闭眼,几乎毫不停顿的说了个“是”字。
“……这么多年没有家人陪伴,过得很难吧。”
阿九这回倒是正正经经的和冉相对视了:“我很幸运,虽被生身父母抛弃,却被师父师兄们照顾的无微不至,我从未觉得生活艰难,也从未想过我的父母该是怎样的人。只是我从小带着的东西仿佛和冉家有关,上次才对相爷有那么一问,劳相爷费心记挂着,是晚生唐突了。”
阿九这话说的听不出喜忧,对于冉相来说绝对相当于会心一击。可是这种找虐活动似乎很招冉相喜欢,各种锲而不舍。
“那,你会原谅当初他们抛弃你吗……”对于这个问题,冉相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隐约可见的期待。
“我从未怨恨过他们。”冉相脸上的老怀欣慰几乎已经具象化了,“我从未见过他们,也不了解他们,即便当初是有多么天大的理由才让他们将我丢弃我也不在意。相信相爷也知道,对于从未见过的东西,人们是不会感到留恋的。我不认识他们,所以我也不痛恨他们呢,更不需要提到原谅这个词了。”
这可不算是一个令人开心的回答,冉相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心口像是被什么人狠狠的揪住旋拧,而喉头有让人打了一拳,疼都说不出口。
“你的父母,一定很,很为你骄傲。”冉相终于找到他的声音,拼拼凑凑的说出这样一句话。
“相爷觉得他们会后悔吗?”像是毫不在意方才的沉默,阿九直接问道。
又是一个锥心的问题。冉相继续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知道阿九消息的每一个日夜,他们都是在牵挂和担心中度过的。送走阿九的连先生一直没有消息,悄悄派去找的人也从未带回来过什么有用的信息。每天都在后悔,每天都害怕阿九会出什么意外,他们甚至还没有给这个孩子取一个可以让他们在嘴边念念的乳名。
阿九出现的时候,他们的情绪就不再是后悔,反而更加纠结。阿九过得很好,健康,聪慧,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只要想想这样一个少年在皇宫里长大会是什么样子,就觉得这样的结果真的足够好。所以那些后悔的感觉就慢慢的淡了,冉相甚至开始庆幸,庆幸当初把他送走。
“让相爷为难了。”冉相还在思考该怎么回答才能正正好,阿九已经不想再等,开始试图结束谈话。
“不。”冉相下意识反驳,“……我相信,他们当初一定也是很无奈。”
阿九不置可否。
“相爷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晚生要去收拾行装了。”
“……”冉相张张嘴,不再说别的,“一路小心。”
阿九施个礼,转身走了。
冉相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一直以来,能在孩子远行之前说一句珍重是冉相最大的愿望。阿九出生的时候冉相就已经不年轻了,可是直到阿九被送走他都没能看到一眼,这份遗憾一直存在他的心里,一点点的蚕食着他,一碰就疼得不行。
他的孩子就要远行了,将来可能再也见不到面了,他却除了一句“一路小心”什么都不能说,甚至不是以父亲的身份。
“师弟师弟,冉相爷还搁那儿站着呢。”牧图看了一场好戏似的兴冲冲的回来和阿九打小报告。对于冉相,留缘山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待见他的,牧图每次见到他,只有使劲想“正是因为这个人才让阿九和他们遇见”,不然真的克制不住冲上去揍人的想法。
“他愿意站在那里就随他去,又碍不着咱们的事情。”
牧图抽过一件内衫和阿九一起叠,嘴里还是闲不住:“就是,这种人,最好下场大暴雨把他好好淋一番。”
“是不是最好能有个雷劈到他身上?”
“对,对,这样最好,要不岂不是便宜了他。”牧图理所当然的点头应和,阿九懒得搭理他,去书房整理书。
来宫里一趟可不能白来,金银珠宝带不走,拿他几本书还是可行的,今晚就让牧图先运出去,走的时候都不用多费劲,多美好。
天公作美,或者是牧图一语成谶,未时刚过就下起雨来,牧图乐颠颠的出去看,结果冉相早走了。只好悻悻的回去闲躺着无聊。
牧图那边无聊的快要长草,冉望这里却被这大雨搅得心里更不安生。
之前有过盛苍焰的保证,确实明显感受到了阿九不会脱离掌控,他也就稍作休息,不去找阿九的麻烦。
冉望不喜欢盛苍焰,可以说是很不喜欢,上次求他的那回,冉望心里膈应的简直像是生吃了癞皮的□□。这次是庆帝下了旨意,冉望的根肉中刺是一定要走了,能下手的时机也只有今天这最后的几个时辰。
没有什么本质是肉票的人能够把手伸到宫外,只要阿九一只脚踏出宫门,冉望可能就再也没机会把这个冉相的亲子杀而后快了。就连冉望也知道,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再次回到一个好不容易逃脱的地方。
像阿九这样,想睡觉就有人送上枕头的际遇,冉望只觉得那种嫉妒越发严重了。这该是多好的命格,知道高墙多危就早早送走,顺风顺水的长大,还学得一身本事,不想死在宫里就边关就给送请柬。这样的时运,简直好的让人发指。
事实证明,人性都一样,只看到自己受过的苦难和别人享受的肴馔。
可怜的冉望还不知道送给阿九的这个枕头是他自己给套进去的芯子。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冉望心浮气躁,已经想象自己走进了绝境再无退路,不需要那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现在的负重已经让他红了眼睛。
撕票的情况往往都发生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冉望招招手,叫来了自己的劫道好帮手,神秘黑衣刺客君。
这边厢计划着“弄死东回的一百种方法”,那边厢的冤大头却还很傻很天真的想着“搬光皇宫藏书的一千个理由”,浑然不觉自己已是冉望案牍上的小白鼠。
大雨在入夜的时候就停了,现在只余下的夜黑风高。
“师兄早去早回。”阿九挥挥手。
“好好歇着吧,我很快的。”牧图飞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