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瑟》凰争

4、命运

　　傍晚，残阳如血，瑞雪如鹅毛一般，纷纷扬扬地落在宫檐上，翩跹的形态似是芦花一般。瑶瑟墨绿色的碎花底宫装，通绒草花簪子戴在鬓边，淡绿色的流苏垂了下来，青鞋在雪中踏过，拿着手中的扫帚轻轻地扫着地上的层层积雪。

　　瑟瑟的北风刮在她的脸上，双手冻得僵硬，身体也微微颤抖，手上的动作也变得缓慢。静嫔身边贴身侍奉的筠汀缓缓走来，淡淡地瞥了一眼瑶瑟，声音略带不屑：“皇上驾临，小主让你进殿侍奉。”

　　瑶瑟微微一愣，不知所措地望着筠汀，跟在她的身后，轻步进了棠梨宫主殿，淡淡的沉香蔓入她的鼻中。她垂头站在那儿，目光扫过几眼棠梨宫，四周的摆饰如同花萼绽放出洁白的百合，翠玉白菜上泛着美丽的光泽，錾胎珐琅饕餮纹鼎式炉雕刻精致，繁缛华丽。殿中的珍宝闪现出耀眼的光芒。

　　瑶瑟听见宫殿外熙熙攘攘之声，隐约看见玄色镶金边的深紫色暗纹锦袍的一角，心中略微紧张。

　　瑶瑟与满宫宫人一齐跪下行礼，淑贵妃颔首含笑，声音泠泠作响：“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罢。”皇帝的声音略微沙哑，前额是遮不住的岁月沧桑。

　　他虚扶了淑贵妃一把，瞥了一眼瑶瑟，嘴角掩了一抹笑意，夸赞道：“贵妃宫中的宫娥竟都是些可人，这宫娥容貌倒同你初入宫时多有几分神似。”他淡笑着，问道：“你唤什么名
　　儿？”

　　瑶瑟将头埋得更低，紧紧地咬着殷红的双唇，声音软糯：“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贱名瑶瑟。”

　　皇帝略微挑眉，望着瑶瑟许久，似是喃喃自语：“玉仙瑶瑟夜珊珊，月过楼西桂烛残。”

　　瑶瑟愣在原地，目光微带疑惑。他长叹一声，不再望向瑶瑟，低声道：“罢了，你终不是她……”言罢，便匆匆离去，太监尖细的声音荡漾在棠梨宫：“皇上起驾。”那明黄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她，是谁……

　　淑贵妃的眼底多了几分厌恶，眼角睨了一眼瑶瑟，匆匆离去。

　　晨光熹微，筠汀依旧板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到了桃夭所住的屋子，扫了一眼娇小柔弱的桃夭身旁的瑶瑟，沉声道：“今后你不必再在这棠梨宫侍奉了，永宁宫正缺宫娥，你便到温采女那儿伺候。”言罢，便疾步离去。

　　瑶瑟略微一怔，黯然神伤，如今姐妹竟又要分离……

　　桃夭啜泣着紧紧抱住瑶瑟，双手锢住她如藕般纤细的双臂，哽咽道：“瑶瑟姐姐，你说好……说好不离开桃夭的，如今竟是要分道扬镳了吗？桃夭……桃夭还听说永宁宫的采女小主不受皇上待见，怕是瑶瑟姐姐……”

　　瑶瑟垂头不语，眼皮微垂，眸中是不舍与悲伤，低声道：“我怕是惹怒了静嫔小主，如今静嫔小主不责罚我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我也不求跟个多受宠的小主，只求性子温和，不为难于我便好。”

　　桃夭讷讷地望向瑶瑟，神色夹着丝丝不解，糯糯问道：“瑶瑟姐姐，你便不想出人头地吗？”

　　瑶瑟右手撑着下颚，歪着头喃喃讷讷道：“我想早日出宫，找一个我爱亦爱我的男子，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阿嬷总说宫中险恶，想必出人头地必是不容易了，本有的那念想也断了，只求早日出宫便好。”

　　她缓缓站起，将自己连夜绣的花鸟纹银荷包递给桃夭，嘴角漾起丝丝笑意：“本来这个荷包是在你生辰那日送予你的，可是我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我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希望这个你能喜欢。”

　　瑶瑟望着怔在原地的瑶瑟，含着泪跟着身旁的宫娥离去……

　　永宁宫未有棠梨宫那般华丽，摆设都已陈旧，寂静如冷苑，榻上斜躺着面容姣好的女子，着一身弹花暗纹锦服，清晰可见的锁骨微露在外。那一双海棠花纹的鞋，绣着银线，做工甚是精细，这样华丽的鞋子是她从未见过的。

　　瑶瑟敛了思绪，跪下行礼：“温小主万福。”

　　采女温芜姝微微起身，正了正发鬓上微斜的镂空海棠簪，细细地打量了瑶瑟片刻，声若游丝：“免礼罢，你便是棠梨宫来的宫娥？唤什么名儿？”

　　瑶瑟略微抬头，瞥了一眼采女，镇静道：“回采女的话，奴婢贱名瑶瑟，原是棠梨宫宫娥，后被静嫔小主派来侍奉温小主。”

　　芜姝嘴角略微抽搐，连连冷笑，道：“呵，瑶瑟……明知道皇上最忌讳这个，竟将这样的祸患放到本主宫中。”她嫌恶地望向瑶瑟，冷声道：“永宁宫宫娥并未有几人，活儿自然是要多些，阿碧，你带她去看看。”

　　阿碧瞥了一眼愣在那儿的瑶瑟，语气不温不热：“永宁宫掌事是本姑姑，你同那些宫娥唤我掌事姑姑便是，你每日在永宁宫内殿外殿打扫便是，你初来永宁宫，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找本姑姑。”

　　瑶瑟点头应是，跟在她身后走了许久，才瞧见几座略微破烂的房屋，阿碧打开那破旧的门，灰尘迎面扑来，阿碧用帕子掩住了鼻，皱眉道：“这是你的住处，里面还有一位宫娥与你同住，若无别的事，我先走了。”

　　瑶瑟蹙眉望着眼前的屋子，福身恭敬道：“多谢掌事姑姑。”她又似想起了什么，疾步拦住阿碧，低声问道：“姑姑，瑶瑟有一事不明，瑶瑟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了小主，小主为何会说下那样一番话。”

　　阿碧双眉紧蹙，淡泊的语气变得凌厉，半带斥责：“若对小主忠心不二，小主自然不会亏待于你。”她瞥了一眼瑶瑟，低声自言自语：“也不知你为何会叫这名儿。”

　　未待瑶瑟反应过来，阿碧便也离去。

　　瑶瑟轻轻走了进去，隐约可以看见匿着一人，墨绿色的宫装一角露在外边，她一步步走了过去，竟看见一宫娥惊恐地望着她，蜷成一团，身子不停地颤抖，喃喃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屋子内隐约弥漫着丝丝腐烂的味道，瑶瑟朝着气息望内走，看见一女子穿着梅红色的宫装挂在悬梁上，鲜红的舌头露在外边，面容狰狞扭曲，散发着怨气，双眸仍未闭上，似是……死不瞑目。

　　瑶瑟颤抖着瘫软在地，连连尖叫，拖着身体向外爬着，高声呼救道：“来人啊，死人了，死人了！”

　　外边的太监似听到了瑶瑟的声音，匆匆跑了进来，将尸体一把拖了下来，二人抬着放在竹条做的架子上，抬着架子缓步离去……

　　这样可怖的场景，怕是一辈子也忘不了了……

　　瑶瑟心中慌乱，望着身旁打着寒颤的柔弱女子，一瞥容貌便知正值豆蔻年华，平定了情绪，轻声道：“我叫瑶瑟，才到这永宁宫，姑娘怎么称呼？”

　　她胆怯地望了一眼瑶瑟，挪了挪身子，怯怯道：“我没有名字，是温小主赐的名字，珠儿。”

　　瑶瑟略微点头，一阵寒意从脚下涌上，压低了声音，战战兢兢地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她为何会……”

　　珠儿将头埋得更低，脸上是道不尽的惶恐，却是哽咽着将话说完：“她是我的姐姐，与我一同入宫，从小我们姐妹便流浪着相依为命，入宫后得罪了隔壁的宫娥翠儿，她心狠手辣，将姐姐活活毒死，将姐姐挂在悬梁上，妄想洗脱罪证，恰好我看见了……她逼我说若传出去便要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