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苍旧梦》华琚

21、 爱的放逐

　　沉沉的夜色再度降临，今夜有几许凉风，他们便把晚饭摆到了园中的亭子里，亭子旁种了一片绣竹，微风过处，清香扑鼻，沁人心脾。

　　“有一次玉绵姐被狼群袭击，就剩半条命回来了，她经常去山后的森林里，我也和她去过一次，可是后来再也不敢去了。”青桑把一枚蜜汁虾饺塞到嘴里，对月华感慨出声。

　　“哪有，你不知道其实森林里挺好的，虽然凶兽多了些，但我的功力可是进步了很多很多呢。”雨眠用力在桌底下踩了青桑一脚，避免让她继续乱说，对着月华笑道：“我过的挺好的，真的。”

　　雨眠尽量把笑容撑的最大，但月华却未搭话只是往她碗里夹着菜，全是她最喜欢的。

　　他是在怪她没有去找他还是到处冒险，还是在自责？刚才青桑基本把她这四年的事都抖了出去，她有些忐忑，月华不高兴的表现就是不爱说话。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月华更是只动了几下筷子帮她夹菜，慢半拍的青桑也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吃完后就匆匆告别离去。

　　月华静坐在石凳上，背景是苍翠的绣竹，可他的身形却比翠竹更清朗，他没看她，只是低头看着那亭外的君兰，月白的衣衫随月生辉，却无端生出一股落寞。

　　他现在就像一副凄然的山水，让她把心里想说的话全部咽了进去，脸上的笑容早就僵硬，只有心底无尽的苦涩。

　　可是无论如何，她还是要说的，雨眠看着他的侧脸，缓缓道：“我可能不能和你一起回帝京了。”

　　听见的那一瞬，他猛然转过头看向她，眼中全是受伤，酸楚和难以置信，本就极淡的唇色更是变得苍白，唇瓣翕动了几下却不知要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无力的问道，“为何？”

　　她要怎么回答，是不愿他涉入关于揽苍神卷的事，还是怕给他带来麻烦，还仅仅只是，她不想有一天他像娘一样，在她身边死去，那种景象，她想想就会崩溃。

　　这一刻她有些怀疑她对他的感情，她怎么舍得让他如此痛苦，可是也没有任何一刻，她如此确定自己的感情，或许一切都是她庸人自扰，跟他回去一切都会平安无事，可是，可是万一呢，她不愿他冒一点点险，受一点点伤，一点也不行。

　　“月华，对不起，我不能。”雨眠艰难出声，而他就那样看着她，微颤的睫毛像一只无措的蝶。

　　“季雨眠，或许你不会明白那种感觉，那种一次次失望后绝望的感觉，而我这样煎熬了四年。我相信季伯父会为你安排后路，可是我也怕他没有，所以我一直在找你，有时线索会在奇空，那我就去找，在澜火，我也去，有一次他们来报说好像在陆离有你的踪迹，我高兴坏了，于是就坐了三个月的船去找你，你也知道我最惧坐船，可是一想到能见到你，我真的一点也不怕。可是后来也是空欢喜一场，我开始害怕了，我找了这么久，这么多地方，会不会你真的不在了。”好半天他才出声，轻的仿佛要被晚风吹散。

　　他的眼眶渐渐泛红，本来清浅的声音变的沙哑，“我不知道你到底在世界的哪一个角落，我怕你没有银钱吃饭，没有地方住，怕你会被别人欺负，帝京的雪那么美，可看到下雪我却怕你没有厚衣服穿，甚至下雨时我会怕你没有伞，会不会淋湿了。”

　　“可是，”月华的声音开始哽咽，装作看向亭外不让她看见他滑落的泪水，“纵然我希望你过的好，什么都不缺，但我也好怕你过的太好，好到有人日夜陪伴，如果你的身旁有别人我该怎么办，他可能比我好看，比我温柔，比我对你好，这样你忘了我也是应该，我后悔以前没有对你更好，我要是对你更好些，你会不会慢一点忘记我。”

　　雨眠早已是满面泪痕，她走到他旁边，握住他的手，“月华，不要这样。”

　　他忽然转过头来，朝她一笑，就像在雨中摇曳的蔷薇，下一秒就要破碎，“季雨眠，不管你今天因为什么要离开，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同情，让你感动，让你留下来。我只是要告诉你，你如此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我是真的不会原谅你！”

　　他把雨眠握住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雨眠能感受到有他滚烫的泪水滴落，灼伤了她的心扉，她固执的不想松手，“季雨眠，不管你有什么苦衷，要去经受什么苦难，你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去承担，可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和你一起。”把她的最后一根手指掰开，反握到他的手心，晃了会儿神才道，“旧日情如醉，此际怕再追，你走吧。”

　　说罢松开了她的手，起身走了出去，他的背影比月色还要单薄，仿佛就要坠落，可他没有回头。

　　雨眠趴在石凳上，终于忍不住的放声大哭，月华不要她了，月华都不要她了。离开，这不是她想要的吗？为何心会比刀割还痛，就像一片一片被凌迟，天地之大，除了月华，她还拥有什么？她什么也没有了。

　　在亭中坐了许久，她才失魂落魄的回到了房中，唤人准备沐浴。将整个头都埋到了水中的那一刻，世界如此虚幻，可是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闻，比起去思虑未来，这一刻的失去已经让她痛不欲生。
　　她忽然想明白了，她要和月华在一起，他生，那她就努力的活着，他死，她亦陪伴。

　　雨眠急忙穿好衣服，连鞋也顾不得穿便直奔月华的房间，可是到了他的房间门口，她却不敢推门进去。

　　终于，鼓足了勇气轻轻的推开了门，屋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她慢慢的摸索到了床边，伸手一探，空空的，他没回来。

　　身后忽然有光亮传来，回头就看到月华正坐回圈椅，书桌上一盏小灯正明明暗暗，是他刚点的。

　　幽暗的火光更显他的绝美，如画的眉目在柔和昏黄的光中静静流淌，说不出的动人。

　　雨眠着了魔似的慢慢走近，绕到书桌旁，而他就这样一直看着她，淡漠的就像她不存在，他这样的表情让她不知所措，在距他半步时停了下来。

　　“我，想跟你一起走。”雨眠盯着跳动的火苗，紧张的说道，不安的拿一只脚去踩另一只脚。

　　他却没理她，难道他真的已经......，却不料他突然开口，“怎么不穿鞋？”

　　啊？雨眠这才低头去看，两截雪白的玉足正交叠在一起，她竟然忘记了穿鞋，连忙把两只脚往衣袍下面缩，可那十只粉红莹润的脚趾却怎么也缩不进去，她索性把裙摆一撂，坐到了他的书桌上。

　　“月华，我错了，你带我走吧。”雨眠扯着他的一截衣袖，低低央求。

　　“夜深了，季姑娘还是回房的好，孤男寡女惹人闲话。”月华却像没听见一样，想把衣袖不着痕迹的收回去，却被两眼正水汪汪的人拽的死死的。

　　“放手。”月华冷淡出声。

　　“不放。”雨眠使劲摇头。

　　“放不放。”语气已然有些不耐烦。

　　“不放。”某人仍固执的拽着，眼眶都要憋出泪来。

　　“我说最后一遍，放开。”

　　“我就不放，不放不放不放。”他凶凶的语气让雨眠两眼中的泪包的更多，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

　　却不料身子徒然一暖，落入了他的胸膛，他面对着她，温温热热的气息撒在她脸上，“那你这一辈子就别想放手了。”

　　雨眠眼中的泪再也含不住，尽数落下，“你吓我！”

　　“不吓怎么会长记性。”把她拥入怀中，“你怎么又胖了，我都抱不动了。”

　　雨眠一口咬住他的肩膀，“再胖你也得要。”

　　低低的笑声传来，“这么爱哭谁敢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