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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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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夏江山两百年一朝三十年一代的折腾了几千年传到今天,多少家从老到小因了战火饥荒死的一个不剩。解氏不知从何时开始发家,一代代沿袭了三百多年,成就了今日的江南望族。到了解梓渊这一代,光是他们这一辈,嫡系庶出连着本家算上外戚少说也有个千八百人。作为解家嫡系长孙,解梓渊这个根正苗红的继承人自然是从小就有人巴结,只盼着他日能在他手下的解家铺子里讨一份体面差事。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解梓渊自小就比别的孩子成熟些。谁该近谁该远他看似懵懂,心里却很有数。这么多同辈儿中,他只有跟堂妹解沐最亲近。
对于大家族将嫡亲表亲本家外戚这种血缘亲疏划分的如此清晰的习惯,我十分不理解。
毕竟当金钱和地位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血缘关系必须要变成社会关系才能维持稳定。当你的权威达到一定高度的时候,总不能因为你表妹无理取闹的抽了你一巴掌就放弃权威而不跟他计较。作为一个家族的领袖,无论嫡亲还是表亲,无论嫡出还是庶出,你总要选择最有本事的那个来接你的班儿,这样家族才不至于在一个二世祖的手里散架。
本家外戚,嫡亲庶出。分来分去分得这么清,实在是没必要。
且我委实觉得,能有陆準这样一个阴险能算计但根性不坏的表亲我也够幸福的。解家人没有像我这样全家老小一夕之间全部死绝的经历,在这方面的思维无法同步,这也可以理解。
言归正传。
解沐从小心性善良不与人争,别的孩子都围着解梓渊打转时她只是老老实实的在花园里绣绣花练练字弹弹琴下下棋,再加上性子乖巧长的也漂亮,解梓渊这个做哥哥的自然是十分疼爱。
三年前解梓渊去北方的铺子里巡视,在天都以及周边几座城池逗留了三个月,回来时家中已经在为解沐操办婚事了,听闻对方是青云山庄庄主云远疆。
青云山庄是江湖名门,手下还有不少翠玉矿产。解梓渊与云远疆打过几次照面,觉得此人甚是靠谱,便也没反对。
自那之后三年光景,解梓渊与解沐虽偶有书信往来却未再见过面。直到月前,解老太爷六十大寿,解沐只身带着三个陪嫁丫鬟返乡贺寿,形容憔悴,连身量也消瘦了很多。解梓渊这才感觉到事情不对劲,还没待他询问,寿宴结束当晚解沐便旧病复发,从此一病不起。解家请便了江南一带所有名医,皆是束手无策。
南医仙章腾说:“让她想做些什么就做些什么吧,反正时日无多了,不如过得爽快些。再过两日,她怕是连动都没力气动了。”
我琢磨着,能让一个女人临死前都念念不忘的,不是爱之深,便是恨之切。
到了江州解府,已是酉时三刻。解梓渊带我们进了门安排好住处,行李刚刚放妥便有丫鬟来传,说是沐姑娘醒了。
我与玄兮随她在回廊上七拐八拐到了一处小院。进了正中的卧房,屏风后一是处软榻,解沐半坐半卧的靠在身后的软垫上冲我微微的笑。
“婆婆果然好功夫,这身装扮果真半点看不出是已近耄耋的老前辈,恕我有病在身不能起身相迎,”说着对一旁候着的另一个丫鬟道:“紫嫣,芙蓉,还不快为两位看茶。”
想是趁着刚刚那会儿档口与解梓渊见过面,听了他的描述。我现年十七,现下下未作任何装扮,是我自己的本貌,她自然看不出有任何装扮的痕迹。
真是个礼数周全的姑娘。我想,既然人家时日无多,我也能为她省一口气是一口气,便也不客套。问道:“不知道姑娘托我扮的是谁,为的什么事,还请将前因后果说清楚。这也是为了尽姑娘所托,否则老身扮的出长相也终究会欠那七分神韵。”
果不出我所料,能让一个女人临死之前都念念不忘的,除了风月,再无其他。
三年前的七月间,解沐带了丫鬟去断魂山祭拜亡母。往年都是父亲与他同来的,前几个月今年家中说是来了什么江湖上的贵客,父亲无法抽身。
断魂山本是没有名字,山势也不甚巍峨。不知何时开始山上坟冢林立,故而取名曰断魂。
她与丫鬟到了亡母坟前,摆上供果点心,三个头磕下去还没来得及起身,林中便窜出一众山匪。
为首的竟是个丰神俊朗的年轻人,手中执着一把剑,笑吟吟对她道:“姑娘长得甚是清丽,不如与我回去做个压寨夫人,也好让爷教你些快活事。”
一旁的丫鬟早被人一记手刀砍晕在地,他们步步逼近间,解沐已被逼至树下。眼见退无可退,她心下不禁越发恐惧起来。
不知是几千年后,有位文豪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解沐娇生惯养了快十六年,没见过这阵仗,心中恐慌是自然的。而恐慌到了极点,便有了不知从哪来的一股狠劲儿。
眼看为首的那人就要扯住自己的衣襟,她一咬牙,摘下发间的翠玉簪子:“我解沐清白之躯岂容你们随意糟蹋?今日便是命断于此,也不让你们得逞!”说着一翻手,玉簪刺向自己的咽喉。
谁知那山匪头子却比她的手法更快,一把捂住她的脖子,愣是让玉簪生生的穿透了手背。
解沐看着那只不停流血的手,再看看那被称作二当家的年轻人,霎时慌了。
人总是会这样,提起了最大的勇气想要一蹴而就的事被意外打乱而停摆时,总是那么不知所措。
“二当家,你没事吧?”
“呸!小娘们不识抬举,伤我们二当家,爷爷这就剁了你!”
“诶。”那人摆了摆手受伤的手令身后众贼安分些,笑道:“小娘子长得清丽温婉,性子倒十分火辣,甚和我的胃口。左右你也刺了我一簪子,我看这伤倒也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不如你就干脆身偿吧。”他带血的指尖从她手中毫不费力的夺过玉簪,簪头的雕花轻轻抚弄她的腮:“这东西在你手里太过危险,还是由我收着吧。”说罢伸手向她后颈的哑门穴轻轻一点,她便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经是在一个陈设粗犷的却带着喜气的房间里,解沐低垂的眼看见自己身上的大红喜袍,不禁一愣,神智也瞬时清醒了不少。
想要撑起身子坐起来,却发现腰上横着的一条手臂,吓得她尖叫出声。
“大半夜的折腾什么?”背后的男人身上带着些酒气,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赶紧睡觉!”
“你……”解沐听出他是那天山匪口中的二当家,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哪?你做什么……”
还没说完身子便被他转过来:“怎么?洞房之夜竟然连为夫都忘了?也不怪你,拜堂的时候你还昏着,委屈我一个人在那左拜右拜的。”红烛的光晕照出他的眼有些迷离:“快睡觉,爷今天醉了,没心思再要你。”他特地加重那个“再”字,说完便阖上眼自顾自的睡去了。
解沐默默地反转过身,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心里委屈的要命。
这事儿要搁我我也委屈。不就是上山给老娘烧个香磕几个头么,这是招谁惹谁了?居然让山匪给抢了去当压寨夫人。
“你不要说话,听我说。”没待她哭多久,便觉得耳旁一阵温热,身后那人声音温润,却很轻,一句一句正呵在她耳朵上:“解小姐莫要哭了,现下不便与你多做解释,明日定给你一个解释。”说罢将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匕首横在她眼前,吓得她一抖:“若在下有任何不轨之举,你直接刺死我。”说完将匕首塞进她手中:“睡吧。”
解沐搞不清楚状况,身后的男人看起来不像坏人。但不是坏人又怎么会把她绑了强与她成婚?红烛燃尽,黑暗带来更深的恐惧。她纠结了一夜也不成眠,直到东方渐白才沉沉睡去。
想是前几日昏厥时睡得太久,解沐不到辰时便醒来。偌大的喜房中只剩她一个人,昨晚那男人也不知哪去了。刚坐起身门便开了,不是别人,正是那二当家。
“你醒了?”他手里拎了个食盒:“先吃点东西吧。”
她只盯着他却不答话。
他无奈一笑,将食盒放在桌上,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喏。”
“这是……”她一愣,不由接过来。
“这是昨夜那把匕首的鞘,我命人特地镶上了两条皮扣,你可以绑在小腿或手臂上。这样既能随身带着防身,又不容易被人发现。”说着俯下身去将匕首从她枕头下抽出再放入刀鞘,又执起她的小腿。她羞得脸上一红,想要将腿从他手中抽出来,挣扎了却一点也挣不脱。那人很是规矩,将鞘上的皮扣在她小腿上系好:“你一个姑娘家,遇到事千万不可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别人要伤你,你怎么也该拼死一搏让他讨不到好处,怎么逮着什么家伙都往自己身上使?太不可取了!”
“你……”解沐怔怔看着他,神色温润体贴,哪里有半点山匪的样子?不由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料他却单膝跪在地上,抱拳对她行了个礼:
“在下云远疆,近几日多有得罪,还望沐姑娘海涵!”
“堂堂青云山庄庄主,江湖上一呼百应的名门正派之首,居然跑去当山匪?”我不由失笑,端起茶碗来抿了一口:“未免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记起那段日子,解沐似乎也有了些许精神,不由得坐的直了些。一旁身后侍候的丫鬟眼明手快的再加了两块垫子。
她淡淡笑道:“虽是匪夷所思,却是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