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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

  •   第十三章

      湖水和河水不同,它不会那么肆意的流动,即使现在是初夏时节,秦宁依然能感觉到水的冰冷和腥臭,一丝一缕地从衣服渗透进肌体里的感觉让人毛骨悚然。如果他是摔进水里的,那应该离岸不远,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脚下都是一片虚空。他在水里挣扎着,但是很快就有一只手从他的背后伸了过来整个环住了他的身子,继而传递过来一种强大的推力把他的身体推向岸边。

      当湿漉漉的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地倒在岸边的时候,秦宁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他们刚才一路飞驰的林荫道刚一拐过弯就被一片面积相当大的湖泊直接截断,也正是因为这个湖泊是在转弯后突然出现,所以他根本没来得及意识到那里还有这样的一片湖。他刚才飞出去的地方是个小码头,就是那种有几块木板粗粗地钉在一起、一个人走上去都会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的简易码头。湖面上空空荡荡的腾起了些迷蒙的雾气,让他看不太清湖泊的尽头在哪里,只能隐约看到湖的那头有一座不太高的山,而他们所处的湖泊的这个边缘长着几棵歪歪扭扭的柳树,和公园里那种用于观赏的柳树不同,这里的几棵显得丑陋而笨拙,而在这几棵柳树后面的则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子,而他们的林荫路正是从这片林子中蜿蜒出来的。

      这个湖泊不像秦宁之前见过的所有湖泊,它清冷得有点让人恐惧。

      “你还好吧?”一边的时谷喘匀了气之后对秦宁问道。

      “没事儿。”秦宁感受到嘴里有着湖水的咸腥味,于是用力地向一旁啐了两口。他一边用衣袖擦去脸上的水一边向四周打量着,“我从来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湖。”

      “我也觉得很奇怪,”时谷坐起身子也开始向四周张望起来,不过与秦宁的好奇不同,他的眼神显得更加小心翼翼,“我之前开车出去的时候特意找到这片的地图看过,图上没有标出这里有片湖。”从眼前的这片湖想到之前他开着车一次又一次开到的死胡同,时谷的眉头渐渐锁紧。有些事情很奇怪,他想,图上标记的高速公路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条破旧土路,当他沿着土路往图上所标记的北方开过去的时候,路就被一个深坑给截断;现在他们又遇到了一个神出鬼没的、从来没有被地图标记过的湖……

      “你真的对这里有个湖的事情一无所知吗?你就住在旁边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时谷朝秦宁追问道。

      “我是住在旁边,可是我平时不喜欢出门,你也知道我们这种人只要有电脑,工作休闲就都根本不用出门。”秦宁解释说,“更何况,我搬来这座城市也没多久,怎么可能对这里特别熟悉?”

      时谷没有再说话,在他自己没有得出任何结论之前,他不打算把这些疑惑和猜想讲给秦宁听。虽然他的第六感隐隐告诉他肯定哪里有蹊跷,可他完全无法想出蹊跷能出在哪里。是地图出错了吗?可那天他为了找路翻看的又岂是一张地图而已!那么,难道是这座城市出了问题?如果要在以前,他有这么奇葩的想法,他自己就会在这个念头形成的同时把自己嘲笑死,但是现在,他只觉得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都不再是不可能。

      “晒晒太阳,等干得差不多了再回去吧?”停顿片刻,时谷再次开口提议。

      “好啊,我刚想说来着,在这儿躺着暖洋洋的,还挺舒服。”秦宁笑眯眯地调整了下躺姿,让自己更加舒服地陷进岸边的草丛里。他不想把自己心里的慌乱表现在脸上,他闭上眼睛努力保持着笑容。

      他并不能确定这个方向有没有湖,但他能坚定地确定的是,那个方向不应该有那样突兀的一座山。

      搬进这座城市其实还没有半年,自从和夏吉不在一起了之后秦宁的住处就一直没有具体安定下来,住在怎样的房子里全都要归结于他这几个月来的收入而定。不过不管是往哪座城市里搬,他倒是一直没舍得离开就在家门口的这条河,于是就一直相中在这条河的上游或者下游、反正就是得一打窗口望出去就能看到河的地方,所以这么多次搬来搬去其实也一直没能离开多远。他记得在他最有钱的时候他曾经租下了一间有着极好的视野和明净的落地大窗的房子,至今为止他都能清晰地回想起每当晴空万里的时候,他顺着窗口向远方眺望时看到的风景。

      城市很美,由于楼层过高的问题他看不清楚地面的具体情况,但却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天空的每一个角落,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清清楚楚,没有一座山,没有一座山。

      所以眼前这座山,是临时拔地而起的吗?可能吗?

      心里有着不同的疑问,但两个人却也都默契地选择了什么都不说。说了之后除了让对方和自己一样惶惶之外还能有什么作用?躺在河岸上,他们一个闭着眼睛,一个静静望着天空,缄默不语。

      等到两个人再度骑上车子往回家的方向走的时候,一个出乎意料的糟糕情况让他们不得不承认,骑车子比赛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无比愚蠢的决定,而积极投身于其中骑得连路都没看的两个人更是愚蠢透顶了,不过最愚蠢的就是在赛车的时候秦宁为了甩掉紧跟在身后的时谷而大力拐的几个弯,这几个弯直接导致了他们明明觉得自己是沿着原路返回的,却在兜了好几个圈子之后被迫接受的、两个人都迷路了的这个事实。

      “刚才,我们有经过这棵快要枯死的老树吗?”秦宁指着路边一棵歪歪扭扭的老树问时谷,找不到路让他脑门渗出了些汗珠。没有人的城市在晚上格外黑暗和阴森,他实在不想留宿到某个他完全不熟悉的环境之中。

      “我们已经是第三次回到这棵老树面前了,你问我这句话也问了三遍了。”相较于秦宁越来越焦躁的情绪,时谷看起来比他要淡定一点。早上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是十点左右了,骑车子来到湖边估计花了一个小时,在岸边躺着休息的时间可能也算不上短暂,他抬起手在眼睛上方略略遮着阳光向天上望去,太阳已经越过了头顶略略有点倾斜,刚刚跳进水里的时候手上戴的手表沾了水不知道还准不准,如果没错的话现在大概已经下午两点多了,假如一切顺利的话他们这会儿应该已经快骑回城区了。

      但是假设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用处的两个字。他为自己今天沉溺于玩闹失去了严谨而暗自恼火着。

      “我平时认路认得挺好的啊,怎么这回就成这样了呢?”秦宁脸上满是一副想把自己掐死的表情,“喂,对不起啊,要不是我刚才乱转弯……你说我们能找的回去吗……”

      “我不知道,我们大概刚才拐进了某个不太明显的岔路,所以现在越走越不对劲。”时谷打量着四周,是的,这一切都太不对劲。他记得在一开始秦宁说要开始比赛骑车的时候他们身边的树都是很有规律的沿着路的两侧排成两排,但是现在非常明显的是身边的树的密度开始增加,眼前已经有了一片树林的雏形,树的高度也是刚才路两边的那种完全没得比的,而且他们按着自己之前的印象往回走的途中树的数量却越来越多……“秦宁,我想,我们大概彻底搞错了方向。”

      “我不明白,我们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片林子?我从来不知道我住的这个城市的郊外有山、有水还有一片森林!”秦宁气急败坏地吼了起来,和他的吼声成对比的是这偌大一片树林死一般的安静。

      “你先把自己冷静下来,总会有办法的!”时谷说道,语气中自然而然就带着那么一种安稳人心的作用,就像是在话语本身内容的外面又包裹上了一层“有我在你不用害怕”的稳重感,秦宁咬了咬嘴唇,这确实管用,刚才那几乎烧昏了他的头脑的慌乱在这一句话的作用下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那我们怎么办?”

      “先仔细回忆一下刚才路上有没有什么有辨识度的东西,你家应该是在东边,现在是下午太阳会西斜,所以我们保持着自己的影子在前方先尝试着走一走,看能不能穿过林子的边缘地带,然后找到什么眼熟的标志可以把我们带回原路上,林子里路不够宽,可能接下来我们都得靠脚走了。”时谷不知道决定简单的往东走是不是太过简单粗暴,至少他们现在还是位于林子的边缘,如果走下去越来越接近林子深处呢?这么一片林子到底有多大?林子深处都有些什么?他们统统都不知道。

      世界上可怕的东西都是未知的东西。

      时谷不知道秦宁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他也清楚地意识到在听到自己“先试着往东走”的提议之后,秦宁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果然,他们都是明白在这个情况下毫无凭借只是单纯靠方向走可能会带来的各种难以预料的结果。时谷在心底苦笑起来,但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没有辨识度的树林怎么看都是一个模样,他们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驻足不前吧?他们今天连着犯了两个错误,一个是太过开心地放松了自己的警惕,另一个就是在刚刚发现自己迷路的时候就急于离开导致现在越走越迷糊。

      “好吧,那我走前边。”让时谷意外的是秦宁虽然在听到这个提议的一瞬间就发现了不妥,但是他没有说出任何质疑反而朝他洒脱地笑了起来,把车子停靠在一棵大树旁边之后几乎立刻就迈出了步子。其实时谷明白,秦宁并不是如他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简单的人,并不是他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心直口快或者天真幼稚,秦宁的心思藏在最深处,只不过他从来都不会对别人说出来,至少对时谷他还没有透漏过任何蛛丝马迹。

      估计是他也想不出什么其他的办法了,才会如此顺利地被自己说服吧,跟在秦宁身后的时谷这样想着。

      初夏季节里大多数植物都已经长出了浓密的枝叶了,这片林子里的树木也毫不例外变得郁郁葱葱。太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让光线穿过这些绿叶组成的屏障,浓密的树冠层层叠叠让投在地上的阳光变得斑斑驳驳,也让周围的环境变得有些阴暗。树林里最常见的鸟叫声和虫叫声在这里就像是被消音了一样,回荡在林子里的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一前一后,单调而重复。

      “你有看到什么吗?”走在前面的秦宁手里攥着一根木棍,一边走一边仔细查看着沿途的变化,时谷在他身后负责在他们路过的树干上做标记,以防他们再兜回来了还都不知道。

      “什么都没有。”时谷用秦宁拿来偷自行车的虎头钳撕下刚刚路过那棵树的一小块树皮。

      “天越来越黑了。”秦宁的脚步在无意识中和刚出发时相比已经加快了很多。

      “嗯。”时谷看了一眼手表,离他们开始向东走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虽然他们一直像两只没头苍蝇一样在林子里乱碰乱撞,但是不幸中的万幸是从树木分布密度变化情况上来看,他们并没有陷入林子深处,然而他们还是没有找到离开的路这一残酷事实依然摆在他们眼前,相似又不同的沿途景物简直要把人逼疯。

      “时谷。”秦宁的脚步突然就停了下来,他回过头望着时谷,语气严肃,“我想,我们今天找不回去了。”

      时谷也停了下来,他和秦宁对视了很久,最终低声说道:“我承认,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到湖边去先将就一晚。”

      “现在几点了?”

      “四点二十。”

      秦宁再次环顾了一遍四周之后,就像决定往东走一样干脆利落地拔腿就走:“那我们最好现在就沿着标记找回去,我不想天黑了还在这片林子里乱转。”

      “回到湖边,我给你点一堆火,我知道你怕黑,所以我不会让你害怕的。”秦宁迈开步子走了两步之后,听见擦肩而过的时谷低低的声音这样说着,蓦然间就觉得这片林子不再如之前那样阴森可怖。

      这种可靠的语气,好像从哪里也曾经听到过……

      “那有劳你了。”秦宁微笑着,伸出手去用食指钩住了时谷的食指,轻轻将两个人连在一起。

      这才发现两个人指缝里都是凉腻的汗液。

      谁都不是无所畏惧的,无论是看起来依然淡定而冷静的时谷还是装出一副乐观得毫不在乎的样子的秦宁,都在害怕眼前未知的一切。秦宁曾经以为眼前的时谷就是那种他从未遇见过的、无所畏惧的人,但是只有当自己和他的皮肤接触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才恍然大悟:他也在怕,也在畏惧着即将到来的黑暗;而时谷之前也曾经以为秦宁有着一份傻乎乎的乐观,可以帮助他越过那道恐惧。

      他们发现自己都想错了,对黑暗、对危险、对未知的恐惧感就像是在阳光下最黑暗的影子,只会随着阳光的强烈而加深,却永远都没有办法摆脱的最可怕的梦魇。

      渐渐地,原本勾在一起的手指越来越紧,接触面积越来越扩大,最终奔走在树林里迷路的两个人紧紧地抓住了彼此的手。

      如果你害怕,那就让我陪你一起害怕,由两个人一起面对恐惧的话,你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回去的一路上秦宁一直在讲各种没有营养的冷笑话,试图用这种方法缓解眼前的焦虑,时谷是理解他这么做的苦心的,但是他依然完全无法理解秦宁笑话里的笑点究竟在哪里,他不觉得“两只香蕉一起走在路上然后一只香蕉脱下香蕉皮,后一只踩到之后就滑到了”这样的笑话有什么好笑的,倒是觉得把这些无聊的小段子一本正经讲出来的秦宁好像更好笑一点。

      大概是由于树林里树叶的遮挡作用,太阳缓缓沉下山头之后天就黑得越发的快了,这回由于两个人都不像来这儿的时候那么不小心,也由于他们在经过的树上都做好了标记,所以往回走的时候倒是没有再遇到分不清该往哪边走的情况。他们没想到在认不清方向的情况下他们居然向着东边走出了那么远!在太阳落山之后他们才靠近了湖边,不过这里面倒也有两个人走了太久的路太过疲累不得不休息了好几次的缘故。

      眼瞅着树越来越稀薄,秦宁加快了脚步,他已经累得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走了这么久他的脚底好像已经磨起了水泡,每走一步都让他疼得呲牙咧嘴。本来他是一马当先走在前面的,但后来当他实在是走不动了的时候,时谷自发地超过了他走在了前面,一路上拉扯拖拽着把他带回了湖边。

      “终于回来了,我都快要死掉了……”秦宁见到湖水才发现自己已经有大半天没喝一口水了,顿时嗓子里跟着了火似的,就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去,管他那个水是不是臭的变质的!管他会不会游泳会不会淹死呢!然而当他刚想往湖边小跑过去的时候,走在前边的时谷却毫无预兆地停住了脚步,这个停驻如此突兀秦宁根本没反应过来就直接撞上了时谷宽厚的后背。

      “你干嘛停下啊!”他不满地嘟囔着。

      “秦宁,”时谷把他向前拽了一把,让秦宁也可以看到近在眼前的湖边,他对秦宁说话的声音一反常态地有点颤抖,让秦宁在心底感觉到一阵说不清的紧张感。

      时谷说:“你看那湖边,是不是站着个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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