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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四章 女人的心(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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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不快来得快去得也快,酒过三巡之后,众人早已将胭脂大闹楚云馆之事抛到九霄云外。红袖执壶,佳肴美酒,人生当此,一切烦恼自然可以先搁置一旁。
这酒喝到亥时,邓忍频频给郭旭使眼色,郭旭会意,道:“小彭王,今夜的宴饮可是到了该散的时候?”
小彭王奇道:“郭旭,你从何时起变得嫌宴饮时间太长?本王的酒菜不好,还是倒酒的美人不美?”
郭旭笑道:“王爷的酒菜哪里会差。美人自然也是绝色。可惜,王爷宴请的地方不对。”
小彭王道:“哪里不对?”
郭旭用手比划着道:“这地方,实在太过狭窄。”
此话一出,不但小彭王,邓忍和楚楚也觉得说得奇怪。
邓忍道:“郭旭,你莫非是醉了?这楚云馆可是足足有五间上房一般的大小,也算得狭窄?”
郭旭笑笑看看邓忍又看看楚楚道:“不不不,这地方虽有五间房大小,奈何只容得下两个人,多了我和小彭王,总让人觉得局促不安,有些话不方便说,有些事不方便做。小彭王觉得呢?”
说着,朝小彭王挤眼睛。
邓忍见郭旭这话说得别有一番意思,脸上显出忸怩的神色,又拿眼看楚楚,楚楚嗔道:“郭大少总爱开玩笑。”
小彭王拊掌笑道:“郭旭这话说得对。眼前好一对神仙眷侣,我们两人却在这里碍眼,实在是太不解风情了,该打该打。”
郭旭道:“就不知我们走之后,主人是否愿意留客。”
楚楚脸上露出羞赧之色,道:“楚云馆,从未留过客。”
郭旭道:“那又何妨破例一次?”
小彭王道:“郭旭,你这就这话问得不对。我们走了,主人才方便留客;我们不走,当然是非常地不便。”
郭旭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噢,原来是欲迎还拒,欲擒故纵。”
两人一唱一和,说得楚楚和邓忍笑又不是,恼又不是。
楚楚此时面上一抹飞霞,羞怯地抬眼看看邓忍道:“可是小财神夫人管得甚严,楚楚留客,若使得夫人大发雷霆,恐怕……”
邓忍忙忙辨白道:“今日赴宴时说好不限时间。”
郭旭和小彭王相视而笑道:“原来早有安排。”
四人正说笑着,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小彭王问道:“何事?”
门外守卫回道:“邓府管家邓升求见。”
邓忍一脸不豫,小彭王皱皱眉道:“让他进来。”
邓府管家邓升拖着臃肿的身躯推门而入,向众人颤颤巍巍行过礼便躬身站着。邓升本来是从小看着邓忍长大的,说起来和邓忍的关系应该颇为亲厚,但实际上,邓忍结婚前邓升站在邓忍母亲的一边,时时汇报邓忍的动向,邓忍结婚后站在翁惜珠一边,整天跟监视邓忍一般无二,可是邓升在邓府有近六十年时间,是邓忍爷爷的书童,向来忠心,人又是极缜密稳妥的,邓忍也拿他没办法,竟像是半个爹一般的供着。此刻见邓升亲来,知道没有好事,但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强打精神问道:“九叔,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小彭王爷宴客,贸然打断,恐怕不妥。“
邓升行九,邓府里都叫他九叔。
邓升身子躬得更低了,答道:“少爷出门后,命马车返回,此时天寒地冻,夜已二更,老奴怕少爷受寒,特来接少爷回府。”
邓忍强忍不耐道:“九叔,今夜还在灯节之中,我们准备痛饮达旦,你明晨再命人来接我。”
邓升继续躬身子道:“少爷酒量比不了郭大少,酒风也不如王爷,痛饮达旦既伤身子又让夫人和少夫人担心,不如早早随老奴回返。即便王爷和郭大少也不宜饮酒过度。不如且散了。”
这邓升虽躬着身子,却彷佛居高临下的在教训他们,不但是邓忍,郭旭和小彭王也感觉十分的不舒服。
邓忍眼见美梦得偿,怎能随邓升回去,当下回座道:“九叔,今天我偏要留在这里,是否饮酒过度,不用你担心。”
果然,讲道理讲不过的时候,只好不讲理。邓升一愣,道:“少爷果真不回去?”
邓忍赌气道:“果真。难道我向来说话都不作数?”
邓升道:“少夫人那里……”
邓忍打断道:“我已经跟她交代过了。”
邓升道:“我来接少爷是少夫人特地吩咐的。”
别人也等闲差遣不动邓升。
邓升的毫不相让,让邓忍气不打一处来,索性不讲理到底,反正讲理是讲不过邓升的,道:“除非夫人亲口说。”
邓升抬头看了一眼邓忍,不再发一言,躬身行礼而去。
邓忍见邓升走了,看着他背影离去的地方长长吁了一口气。
小彭王道:“你们财神府的管家果然不凡,竟将我和郭旭连带着教训了一番。”
郭旭道:“但愿九叔不会去而复返。”
邓升竟然就这么走了,邓忍既感意外,又觉得作为一家之主,该强硬的时候还是要强硬一点,强硬一点,毕竟他们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意愿说话办事。听郭旭如此说,回头道:“当然不会再回来,我说得很清楚了,难道翁惜珠真会上神仙居来?”
锦衣卫指挥使的女儿,小财神夫人,上青楼,想一想都会让人发笑。
三人又互相嘲笑了一阵子,郭旭和小彭王见楚楚再没有说什么,觉得郎情妾意,好事可成,于是告辞准备离去。
郭旭走到门边,一打开门,不由一愣,往后退了几步,小彭王正在和邓忍说笑着告别,见郭旭退回来,道:“郭旭,还舍不得走?”再一看,门口站着的,竟然是翁惜珠。
邓忍见小彭王神色有异,转身过身来,当他看见翁惜珠时,僵在了当地。
最自如的反倒是翁惜珠,她缓步走进房中,先向小彭王见礼,然后又向郭旭和楚楚一一打了招呼,四人神色都不自然,反倒是翁惜珠笑着道:“听九叔说京城三大少要痛饮达旦,惜珠左右无事,也想叨陪末座。惜珠不请自来,实为不速之客,不知小彭王可会嫌弃?”
小彭王闻言干咳几声,含混道:“当然不会。”
说着,向邓忍使眼色。如果真的在青楼里和翁惜珠坐下喝酒,那真是尴尬极了。
这边翁惜珠又问楚楚,道:“楚楚姑娘才是真正的主人,楚楚姑娘不会嫌我冒昧吧。”
楚楚硬着头皮回答:“楚楚怎么敢。”
邓忍用手抱着头道:“夫人,我似乎是喝多了,这一阵子头疼得厉害。我的酒量着实不行。”
翁惜珠忙上前帮邓忍揉太阳穴,道:“这可怎么好,要不你先在楚楚姑娘的香闺休息片刻,待会儿我们再来喝。”
邓忍从未得到过翁惜珠如此的“关心”,那两个指头揉在太阳穴上揉得他是心惊胆战,忙道:“不用这么麻烦了,反正我也喝不了了,还是回家休息,让小彭王和郭旭接着喝。”
翁惜珠歉然地看看两人道:“这不太好吧。邓忍就是这样,明明不行还要逞强。”
“逞强”二字听在几人尤其是邓忍耳中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小彭王忙道:“惜珠就赶紧带他回去吧。”
说着,又叫了两个守卫来扶邓忍。邓忍只能继续装醉,也不看大家,随便说了几句告辞的话便被扶出门去。翁惜珠叹气道:“真是醉的不成样子,太失礼了。”说着也告辞去了。
只是郭旭和小彭王觉得翁惜珠走时有说不出的得意。
翁惜珠走了好一阵子,郭旭苦笑道:“来过这么多趟神仙居,今日最热闹。”
小彭王嘲笑道:“酒筵初开,你不是说世上有敢作敢为的人人生才会有趣吗?今日果然有趣得紧。”
郭旭想想胭脂又想想翁惜珠,道:“看来果然是我说错话了,自罚一杯。”
说着,自斟自饮了一杯。
小彭王看着楚楚道:“如果女人都如楚楚一般温柔聪慧,善解人意,男人就没有这么多烦恼了。”说着叹了口气。
郭旭与小彭王坐在神仙居发些感慨,邓忍却连发感慨的好运都没有。邓忍被搀着出了神仙居,夜凉如水,一轮圆月挂在空中,将周遭照得纤毫毕现,但邓忍此刻的心都被寒意浸透了,哪有心情赏这圆月:在即将得到的一刻失去,怎能不让人心痛发狂。邓忍坐进车中,头歪着,靠着车壁,准备继续装醉,还没靠稳当了,翁惜珠低声喝道:“不要装了。”
邓忍一受惊吓砰一声头碰在车壁上,翁惜珠此时可是没有一点关心和怜惜之情,道:“邓忍,你如今的胆子越发大了,竟然想留宿青楼。告诉你,邓忍,在我翁惜珠这里,你不要想到外面沾花惹草。”
邓忍张口欲要反驳,翁惜珠道:“不要跟我提小彭王和郭旭或别的男人。别的男人如何风流,如何三妻四妾,这些我都不管,既然你娶了我,就不能再沾惹别的女人。”
邓忍在翁惜珠面前一向软弱,今日之事,邓忍多少也觉得有些理亏,何况此刻,正是邓忍最沮丧的时候,哪里有心情和精神去和翁惜珠争辩,由着她数落吧,自己暂且神游。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猛地停了下来,翁惜珠正在骂邓忍,被车一颠,差点甩了出去,邓忍也差不多,一下子颠清醒了。翁惜珠张嘴欲骂,却听车外邓升喊道:“你是什么人,要做什么?”
两人意识到事情不对,邓忍欲钻出车去看看究竟,翁惜珠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不要出去。”声音有些发抖。
只听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冷冷道:“走开。”
邓升喊道:“保护少爷和……”
只听邓升一声惨呼接着是摔倒的声音,看来来人绝非善茬。这时,外面响起打斗的声音,是邓府的几个护院和来人打了起来。邓忍和翁惜珠屏住呼吸听着,不到一盏茶功夫,外面没有了声音。两人正惊异中,一个人掀帘子进来了。是一个黑衣蒙面的女子,腰身极细,看着邓忍冷哼一声,道:“是你就对了。”又看住翁惜珠道:“你是什么人?他的婆娘?”
翁惜珠从来没有被冠以如此粗俗的名字,但此刻岂是计较的时候,强自镇定道:“我是他夫人。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我爹是锦衣卫指挥使,你敢对我无礼?”
黑衣女子冷哼一声,道:“又是一个自恃身份的人,锦衣卫指挥使如何,小财神又如何,难道我会害怕。”一伸手抓住翁惜珠的手臂一把将她从车厢里扯出来,力气之大,就彷佛拿起一件很轻的物事。邓忍忙上前阻拦,被这女子一掌推倒滚至车厢后部。接着手臂一抖,竟将翁惜珠抖落在地上,又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掷在她身上。回身摔下帘子,坐在车辕上,一抖马鞭子,催动马匹,马车起行,向前而去。这一连串动作利落至极,倒在路上的几个护院避让不迭。
邓升以老迈之躯追着车子喊:“少爷,少爷……”
车内的邓忍好容易站起身掀开帘子质问道:“你是谁?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没想到这女子换左手执鞭,右臂一弯,回掌就是一个耳光,打得邓忍半个头嗡嗡作响,一下子栽倒在车厢内,一时爬不起来。只听车声辘辘,越走越快,越走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