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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三章 日暮穷途 ...

  •   三乘马,一辆两匹马拉的清油车在官道上飞驰。打马在前的正是郭旭。
      紧跟其后的是楚歌和雷奇。趟子手刘千赶着马车,采玉和屠龙坐在车中。
      雷奇到底年轻心性,快马飞驰,还是不停的说话:“老大,上官步渊估计酒还没醒吧。”
      楚歌道:“与南京城最美的紫蔻姑娘喝酒,又是千金难得的金茎露,上官又怎能轻易酒醒。”
      金茎露是内造之酒,酒质绵醇,后劲极大,内宫太监会偷偷留出一些在宫外卖钱,但因数量极少,正是千金难求。
      雷奇道:“高总镖头真够义气,知道少局主此行艰难,托了很多关系,请动了紫蔻姑娘,才将上官步渊拖住。不然恐怕在灵谷寺就有一场恶战。”
      昨夜子时,郭旭、楚歌、雷奇在灵谷寺外悄无声息的放倒杀龙盟的人,进入寺中,将屠龙接出,彻夜未眠,沿官道一路南行,此刻已离南京百里之外。
      郭旭在前悠然道:“可惜了金茎露,本是带着,遇到朋友同饮同醉。”
      三人呵呵一笑。

      赶了一整天的路,眼看日已西斜,是找地方休息的时候了。郭旭道:“再走十几里是落霞镇,我们就在那里歇息。”
      打马向前,上了一道坡,眼前顿时宽阔起来。但突然间,郭旭看见如血的夕阳下,站着一个白衣白马的女子,太远了,看不清脸,但他知道是胭脂。不知是否看久了夕阳,郭旭的眼一阵灼痛。前方,本是望不到尽头的路,却因了胭脂的到来,仿佛成了末路穷途。

      距胭脂一箭远处,镖队停了下来。采玉也从车厢中探出身来察看外面的情形。郭旭勒马停定,心中暗叹一声,翻身下马,向胭脂走去。夕照下白衣白马的胭脂别添一种风韵,如果不是因为屠龙,郭旭和胭脂应该是在把酒言欢吧。
      郭旭微笑着对胭脂道:“从没见你穿过白衣,你穿白衣更显风姿。”
      胭脂道:“我不是来和你讨论穿什么衣服好看的。”
      郭旭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你还是一样,辣得呛人。你怎会赶到我们前头的?”
      胭脂道:“上官步渊以为你未必有胆色接这趟镖,我却知道你是接定了。”
      郭旭低声道:“胭脂,对不起。”
      胭脂道:“用不着。”一偏头,侧脸刚好映着夕阳,郭旭看不清她的表情。
      两人在夕阳下默默。
      只见胭脂胸膛起伏,显是情绪起伏不定,突然,一个利落转身,长发随风扬起,眼睛直视郭旭道:“我穿白衣,骑白马,是为父报仇,交情已经叙过,动手吧。”声音有哽咽,却很坚决。左手甩开马缰,画出一道弧线,跟着跨步向前,右掌立起,竟是马上要动手。
      郭旭道:“真要动手,你赢不了我。我既接了这趟镖,也绝不会让你。”
      胭脂道:“今天,要么我死,要么屠龙死。”
      语毕,一掌劈来。
      胭脂的血印神掌也是江湖中一门绝学,内功独特,掌气炽热,步法更是神鬼莫测,一旦中掌,炽热的内力直侵经脉,会对五脏六腑造成严重的伤害,即使一流的高手和胭脂对阵也不敢小觑于她。
      郭旭学过的掌法很多,招数大都凌厉,他此刻无心伤害胭脂,只希望拖久一点,看看会否有转机。恰好曾有母亲家传的百蝶穿花掌,掌法轻灵繁复,步法奇快,最是眩人眼目,昔年郭旭为纪念母亲曾苦练此掌法,也因此练就了一身好轻功。一时间,胭脂穿闪截拦,削砸劈挎,下手毫不容情;郭旭却绕着胭脂衣袖翻飞,腾挪闪避,端的如穿花蛱蝶。如此过了三十招,胭脂竟连郭旭的衣角也没劈到。胭脂冷哼一声,脚步和掌法突变,瞬间郭旭感到空气变得炽热如火,胭脂的掌法也转为凝重,克制住自己轻灵的掌法。数招之后,郭旭难以为继,只好变换掌法。一时间,郭旭的招式也变慢了,出掌虚飘飘的,掌上的劲力似有如无,却形成一面胭脂炽热掌力一时无法突破的网,而这看似虚飘的掌会在突然间重若千斤。登时,胭脂难以招架,处处受制,郭旭能感觉到胭脂挟裹的气流越来越热,有快要炸开的感觉,突然,一股灼热的气劲突破郭旭的真气防线,郭旭只看见胭脂的掌心彷佛有一簇跳动的小火苗。郭旭一时看呆,竟失于躲避,眼见一掌劈到,胭脂急转掌力,气劲将郭旭身侧丈许远的碗口粗细的一棵树齐腰折断。
      随着这棵树的轰然倒地,激战中的两人都停了下来。
      郭旭道:“这就是血印神掌?”
      胭脂反问道:“你使的功夫又是什么?”
      郭旭道:“飞羽掌。”
      见胭脂露出不解的神色,解释道:“是百年前的掌法,失传已久。我小时候机缘巧合得到掌法的秘本,和采玉参详多年而有小成。”
      不知何时,采玉已到两人近前:“好好的两个人,何必要拼个你死我活呢。”
      两人一起回头看着采玉。
      采玉道:“胭脂姐姐,你不忍心用血印神掌伤郭旭,郭旭也不会真的伤害你。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能不能听我一言。”
      胭脂道:“不论谁说什么,也改变不了我杀屠龙的决心。”
      郭旭道:“先听采玉说,如何?”
      胭脂不再言语。
      采玉道:“郭旭一向最爱解厄济困,胭脂姐姐有任何事,只要郭旭能帮到,绝不会袖手旁观。是不是?”
      胭脂沉思半响,点了点头。
      采玉道:“为什么在父仇不共戴天的这种大事情上郭旭反倒不帮你,还要阻止你。你难道不想知道原因吗?”
      胭脂看向郭旭:“你倒说说看,究竟为什么?”
      郭旭思索半响竟不知该怎么说。
      采玉道:“这件事说来简单,是浮光禅师所托的一趟镖。但为什么要接,胭脂姐姐何不跟着镖队一探究竟呢?”
      言毕,不止胭脂,甚至郭旭都惊讶的看定采玉。
      胭脂道:“让我跟着镖队,我岂不是有很多机会杀了屠龙。”
      采玉道:“采玉和姐姐虽不曾深交,却常听郭旭提起姐姐,说姐姐巾帼不让须眉,胸襟磊落,又怎会做这种背后下手,陷朋友于不义的事呢?”
      胭脂看向郭旭。
      郭旭道:“只要你愿意,可以先跟着镖队。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可好?”
      胭脂道:“好。可我是不会轻易改变心意的。若路上有机会杀了屠龙,我是不会放过的。到时候你们莫要后悔。”
      郭旭闻言长长呼了口气,回视采玉,衣衫单薄的采玉在晚风中显得楚楚可怜,但眼光却始终坚定:有采玉在身边真好。两人相视一笑。

      镖队继续前行。郭旭和胭脂并辔走在最前面。
      郭旭跟胭脂说了好几句话,胭脂只是“嗯”一声作答,郭旭道:“胭脂,既有缘同行,就不要这般别扭。”
      胭脂这才抬起头:“这到底算什么,我要杀你们保的人,却和你们一路同行。我刚才到底为什么会答应?”
      郭旭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人生就是这么奇妙,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尤其我们走镖的,前路会遇见什么,朋友还是敌人,无比凶险,还是会化险为夷,谁也说不上。既如此,我们又何必想太多呢?”
      胭脂不由痴了,细细咀嚼这话的意思,慢慢露出了微笑。

      拖到天色魆黑时,郭旭一行人才悄然进入落霞镇。落霞镇是出了南京一路南下的第一个大镇子。但此时正值秋冬季节,镇上家家门户紧闭,街上也是行人稀少。
      落霞镇郭旭曾经来过,镇上的栖霞客栈的老板也是和郭旭一起喝过酒的。车马来到栖霞客栈门口,众人下马,屠龙和采玉也下了车。屠龙穿一件黑灰的连帽斗篷,将脸也遮住了。但他异于常人的身高使他在人群中依然很显眼。屠龙一下车,胭脂的眼光仿佛胶到了屠龙身上,屠龙走至胭脂近旁时,胭脂突然一个跨步拦在了屠龙面前。
      其时郭旭已走进客栈订房间去了,采玉见状忙上前拉住胭脂的手道:“胭脂姐姐,郭旭说这栖霞客栈有上好的女儿红,做的醋鱼也甚为地道,我们先进去吧。”
      说罢,拉着胭脂就往客栈中走,谁知胭脂站在当地纹丝不动,采玉用力过大,竟甩了回来。楚歌忙上来扶住采玉,道:“胭脂姑娘,这里不是动手的地方。”
      楚歌的声音不大,却如雷鸣电掣般直钻入在场诸人的耳朵,大家均是一震,胭脂也似如梦初醒般退后了一步。这时,只听得郭旭在里面叫道:“快点进来吧!只剩下最后四间房了。”

      众人在厅中用餐。菜自然是郭旭来点。各样江南菜色与点心,酒是上好的女儿红。楚歌却陪着屠龙在房中用餐。席间,郭旭谈笑风生,采玉妙言解颐,雷奇插科打诨。刚才的一幕仿佛不曾发生。胭脂刚开始闷闷的,后来多喝了几杯也开始言笑无忌。采玉几个吃完饭就要去房中休息,郭旭却兴致尚好,拉着大家不让走。结果都留不住。郭旭对胭脂说:“幸好有你。你不能走。”
      胭脂道:“喝酒怎能少了我胭脂!”
      两人在厅中又喝了一个时辰。已经到一更天了。掌柜早去睡了,只剩一个十几岁的小伙计守在柜上打盹。厅中也没旁人了。
      胭脂喝的脸飞红霞,道:“郭旭,为什么每次和你喝酒都是我先醉呢?我可是从小酒熏着长大的。”
      胭脂道:“我们家原是开着山阴最大的酒坊。我娘最擅长酿酒,我爹都比不上。我三岁开始喝酒,第一次就喝了二两酒。然后装醉,吓坏了爹娘,心里觉得得意极了,结果装着装着就睡着了。小时候的事,记的最清楚,想起来就开心的,唯有这件事。”
      胭脂道:“我知道你今晚想拖住我灌醉我,怕我去找屠龙。我只要一看见屠龙,恐怕什么都不顾了。甚至你郭旭我也会放到一边。我是羊群中的虎,你们可要好好提防。”说完这句,伏在桌上,竟是再也动不了了。
      郭旭叫来采玉,帮着把胭脂送回了房。回到房中,郭旭开窗吹点冷风醒酒。一时夜凉如水,因忧虑而生的寂寞涌上心头。
      两天一夜未曾睡觉,今夜能否成眠?

      刚朦胧睡去,突听得震天的喧嚷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应该有至少上百个人将客栈重重围住。郭旭暗叫不好。赶紧起身。在昏暗的过道很多房客都探头出来大声询问情况,楚歌和胭脂也在过道里。郭旭拉住胭脂道:“我们一起去看看。”打个眼色,让楚歌去保护屠龙。
      客栈大堂里伙计们都手持棍棒,守住大门,怕外面的人冲进来。郭旭这时听清外面的人喊着,“窝藏强盗,天必罚之”:果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郭旭见李掌柜不在大堂内,忙问伙计。伙计说掌柜带了几个人在外面。
      郭旭正待出去,后面传来熟悉的脚步声,采玉小步跑着追上来道:“我们一起出去。”
      郭旭待要拒绝,但看见昏暗灯光中采玉用疲惫却依然亮晶晶的眼光看着她,心里一软,道:“那就一起去。”
      三人开门出去。门口三面火把高举,五六十人将李掌柜围在中间。李掌柜个子矮而壮实,声音更是亮如洪钟,被这么多拿刀持棍的人围在中间竟毫无惧色,大声的跟大家争辩着:“郭大少我认识好多年了,他的侠义天下无双,你说他窝藏强盗,天下谁会相信。
      “我李某人做的是正经生意,祖祖辈辈住在落霞镇,我的为人,大家都清楚。遇上灾荒哪一次我没有派过粥菜。你们今天来的人,手头钱紧时,我何曾催过账,都是好酒好菜的款待。镇上谁家的红白喜事我老李没出过力。到底是谁挑动大家借机闹事,站出来让我看看,看我老李哪里对不起你。”
      郭旭一向知道李掌柜慷慨好义,竟没想到有这么好的口才,深感拜服。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只听见风吹着火把呼呼的燃烧。
      李掌柜道:“既然大家是误听人言,三更天了,不如且散了,改天老李请大家喝酒。”说罢,挥挥手道:“散了散了,大冷天的,都回去睡吧。”大家慢慢的都要离去,突然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让郭旭出来,郭旭带的那个高个子是黑煞屠龙。我们不能让屠龙跑了。”大家闻言又聚拢起来,都跟着喊,将李掌柜又围在了中间。
      郭旭缓缓上前朗声道:“我就是郭旭,请大家不要烦扰李掌柜。”
      话音甫毕,大家都围向郭旭,竟将李掌柜挤出人群。大家一时只顾瞻仰郭大少风采,竟忘了正事。原来名闻京城的郭大少真如传说的一样丰神俊朗,飘逸无双,虽被大家团团围住,脸上却仍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端的是鹤立鸡群,卓尔不凡。身边的两个女子,一个柔婉如水,一个艳若云霞。大家一时竟小声赞论起来,浑没有刚才的气势汹汹。

      过了好一阵子,人群里才有人喊道:“听说郭大少一诺千金,想来不会说假话,请给大家说一说,到底长风镖局这趟镖是不是保了屠龙。”

      李掌柜刚挤进人群,站到郭旭身旁,道:“长风镖局四不保:贪官搜刮的民脂民膏不保,杀人越货、血腥脏银不保,来路不正、来路不明的脏银不保,不肖逆子、奸盗匪类不保。那黑煞屠龙据说十八年前早已死了。十八年没听说过了,怎么可能和长风镖局扯上关系?”

      说完,回头对郭旭道:“郭大少,你的为人大家信得过。”
      郭旭面带微笑环视诸人一圈,眼光所及,众人皆为郭旭的镇定而拜服,都屏住呼吸等郭旭的回答。

      郭旭道:“我们这趟镖保的确实是屠龙。”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
      李掌柜也惊诧万分,连呼不可能。
      人群中扰攘不休,有人甚至说长风镖局定是拿了屠龙昔年洗劫得来的财宝。眼看场面就要失控。

      郭旭抬高声音道:“大家请听我说。”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郭旭道:“我这趟镖确实收了很重的保价。”
      场上又是一阵骚乱。
      郭旭道:“保这趟镖能得到浮光禅师的每日佛前祝祷。”

      场上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浮光在两京声名素著,南京周边的百姓更是奉若神明。

      郭旭侃侃续道:“屠龙十八年来四处逃命,三年前被浮光禅师所救。屠龙罪孽深重,但佛家讲求度化,浮光禅师日日为屠龙讲解佛经,屠龙的戾气逐日削减。屠龙昔年虽在追捕中逃得性命,却身负重伤,多年积患,没有机会医治,如今已没有几天可活了,唯一的希望是回一趟老家。我郭旭并不是菩萨佛陀,但将死之人的心愿也是愿意成全的。何况昔年,江南虎啸山庄庄主在剿灭屠龙会时,不论老幼,把屠龙会的人杀得干干净净,很多死者只是家属,都是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有些年轻人刚加入屠龙会,手上还没有沾过血,也被不加区别的杀死。据说当时血流成河,尸积遍野,十八年过去了,屠龙会总坛所在的青凤峡还是如同鬼蜮,当地没有人敢去。后来虎啸山庄庄主英年早逝,恐怕也是杀戮太重了。屠龙当年后背中了一刀,幸而顺河飘去,被山中采药的大夫所救,留得一命。也是天意。既是天意,大家应该顺应天意,无谓多造杀孽。”

      一席话说得众皆哑然失声。胭脂也低头不语。
      这时,楚歌和雷奇也护着屠龙出来,走入人群。屠龙缓缓揭起斗篷,人群里一片惊异的声音:昔日的大盗,今日已满头白发,病体支离。
      屠龙道:“我十五岁离家,如今已有四十年,不知母亲是否还活着,我只想回家去看一看。”
      这是屠龙出镖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人群又是如浪潮的一阵议论。一个人挤上前来,道:“我把个脉。”
      这人做医生打扮,有三十来岁,瘦高个,相貌清奇,留着五绺胡须,不由分说搭上了屠龙的脉门。雷奇大急,上前要推开这医生。楚歌示意稍安勿躁。雷奇见郭旭也没有任何动作就悄悄退下了。
      这医生皱着眉把了半天脉,道:“不出十日,必死无疑。除非碰上梅神医或萧神医。我看你们是白忙活了。”语毕,挤出人群,飘然而去。

      大家皆是面面相觑,围观众人也大感没趣。人群中又有人叫道:“不杀屠龙也行,反正屠龙也没在落霞镇杀过人。但我们落霞镇也不能留你们。”
      李掌柜道:“郭大少在做善事,我们怎能赶走他们。”
      郭旭心中一阵温暖。郭旭在李掌柜店中住过两三次,喝过一次酒,没想到他竟如此仗义。
      郭旭上前握住李掌柜的手道:“此地我们不宜再留,李掌柜高义,郭旭定不会忘。待这趟镖结了,一定回来找你喝酒。”

      天冷夜寒,郭旭一行人走在漆黑的官道上,虽举着火把,却只能照亮身周一丈见方的地方。几人均是两日两夜没睡了,虽精神尚可,但反应总是要慢上一线。赶车的刘千更是哈欠连天。楚歌见状让刘千在车中休息,自己赶车,刘千道谢不迭。采玉此时也不坐车,牵了楚歌的马,走在郭旭身旁。

      郭旭道:“你不比我们,没有修习内功,应该多去休息。”
      采玉道:“我想吹吹风,让头脑清醒一些。好想一想今晚的事。”
      郭旭道:“今晚的事?”

      采玉道:“明明是有知情的人煽动起来的。否则怎会走漏风声。”
      郭旭点头道:“是了。看来上官步渊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行踪。我们还是小看他了。“
      采玉道:“上官步渊杀龙盟的人有上百个,除了守在灵光寺门口的,其他人肯定都有周密安排。上官步渊可能早就做好我们会接镖的打算。”
      郭旭信服的点点头。

      郭旭道:“那为什么刚才又轻易的让我们走?”
      采玉道:“也许是高手还没赶到。毕竟他们要对付的不是一般人。他们要对付的是名闻京城的郭大少。上官步渊亲自出手都不见得有胜算。“
      采玉说着,眼中闪着促狭的笑意。

      郭旭笑望采玉:“这是夸奖吗?”
      天气虽冷,心中却暖洋洋的,四肢百骸都舒服:怎么都想不透,一个十八岁的小女子竟然能像久经沙场的名将,始终冷静,始终不畏惧,始终笑意盈盈。

      采玉道:“但是,也有可能上官步渊是想等我们成为疲兵再出手。这样他才有必胜的打算。“
      郭旭心中一沉:如果是这样,上官步渊就非常可怕。

      胭脂在一旁道:“采玉说的对。你们何必为屠龙这样的人弄至不可挽回呢。不如让我一刀杀了。落个清静。”

      正说话时,前方突然传来阵阵娇笑:“到底是血手胭脂,一刀杀了,我也想一刀杀了屠龙。”
      又传来一个男声:“血手胭脂只怕是说说而已,她怎么舍得弄砸了心爱男人的事儿呢。”

      一阵衣袂破空声传来,两个人影如两个巨大的蝙蝠,衣服中鼓荡着真气,从前方的林中飞出,轻飘飘落在郭旭的马前。
      迎着昏黄的火把的光亮,只见这一男一女,男的穿文士服,戴软翅帽;女的梳望仙髻,穿襦裙半臂,肩搭紫色披帛,虽不再年轻却是风韵犹存,直如唐仕女画中人物。
      雷奇在后惊叫道:“红粉佳人和玉面郎君。”
      这女子笑道:“这个小弟弟倒有几分眼力。”
      众人闻言心里俱是一惊:红粉佳人在武林中以用毒著称,玉面郎君尤擅暗器。怎会在这种时刻遇见这两个煞星!

      红粉佳人和玉面郎君是同门,是七巧天君的弟子。七巧天君据说精通七项技艺,收了七个徒弟,分别传授了这七样本领。七巧天君在武林中专以售卖各种精巧暗器、毒药、人皮面具为生,行踪诡秘,既不结善缘,也轻易不种恶果,但谁若惹上他们,将会阴魂不散,决计无法善罢甘休。他的徒弟中红粉佳人和玉面郎君在江湖上让人闻名丧胆,但还有人说他们是七巧天君的弟子中最不成器的,其他五个更加可怕,只是绝不轻易出手。
      郭旭心中暗凛,面上却仍不动声色道:“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夜深露重,不知有何见教。”
      红粉佳人细细打量着郭旭,娇笑着道:“这位定是郭大少了,果然生的潘安宋玉似的,怕潘安宋玉没这般风流英武呢。若是在二十年前遇到你这样的男子,我肯定会不顾一切的爱上你。”

      这种赞美和这能钻入人骨头中的娇笑听得众人皆是头皮发麻,唯有郭旭仍神色自若地笑道:“姊姊过奖了,若是别的时候,郭旭定会请姊姊喝酒,但今夜……”
      郭旭抬头看看墨黑一片,几无星光的天,道:“还请姊姊先告知来意如何。”

      红粉佳人定睛看住郭旭道:“像你这般有风度的男人好多年没见过了。只可惜你不应保了屠龙,不然姐姐我也定要请你喝酒。这屠龙,我要亲手杀死。”

      郭旭道:“能告诉郭旭为什么吗?”

      红粉佳人道:“二十年前他觊觎我的美貌,杀死了我的情郎,妄想娶我为妻。我虽然不是什么贞洁烈女,也一味喜欢英俊的男人,但五郎竟能为我而死,从此我心里不再有别的男人,一心要为五郎报仇。没想到两年后屠龙竟然死在虎啸山庄手中,没有手刃仇人,我一直心有所失。后来,我给虎啸山庄的范奕下了慢性毒药,直到他死,别人都以为他是病死的。谁让他杀死我要杀的人。”

      原来虎啸山庄的庄主竟然死的这么不明不白,范奕泉下有知定要大呼冤枉。这个女人的逻辑真是匪夷所思。

      郭旭道:“杀了范奕,姊姊是否心里还不痛快。”
      红粉佳人惊疑道:“你怎么知道?当然,范奕死了,五郎也无法复活。我心里怎么能痛快。”

      郭旭道:“杀了屠龙,姊姊心里还是痛快不了。”
      红粉佳人尖声笑道:“这要屠龙死了我才能知道。”

      郭旭道:“那郭旭就讨教了。”
      郭旭话音刚落,楚歌和雷奇已经抢到郭旭马前:“让我们来,少局主尚需主持大局。”

      红粉佳人衣袂无风自动,显是在聚集真气,一边道:“甚好,对郭旭,我还真舍不得下辣手呢。”

      这边一直没作声的玉面郎君手持一把扇子,徐徐扇动,在寒夜里甚为可笑,但楚歌注意到玉面郎君扇扇子的节奏甚为奇特,应该也是在催发内力。楚歌锵一声拔出长剑,道:“得罪了。”抢先出手,剑和扇子交击,竟然发出金石之音。扇面也没有任何的损坏。看来扇骨应是精铁铸成,扇面也不是凡物。

      这边红粉佳人如一团红云一般挟裹而来,衣袂飘飞,乱人眼目,雷奇长刀在手,扫、劈、拨、削、掠,竟是毫不相让。郭旭也是第一次见两人动兵器。楚歌的功夫郭旭自然知道定是不凡,没想到雷奇也是武艺高超,兼且勇武过人,大有一往无前,誓不回头的架势。

      红粉佳人娇笑道:“小弟弟竟然没半点怜香惜玉,几刀杀的姐姐浑身是汗。”
      雷奇憋住气并不答言,手上长刀依然使得虎虎生风。
      红粉佳人道:“小弟弟定是害羞了,话都不敢说。”

      突然间,场上紫光闪动,一条紫色飘带夭矫而出。郭旭在旁观战,定睛细看,原来正是红粉佳人的披帛,竟是厉害的武器。这披帛看似极轻,但在红粉佳人手上却成了长兵器,雷奇的砍、削、扫、掠均用不上力,反而几次让这披帛缠上刀身,差点在阴柔内力的牵引下,连刀都被夺去了。

      郭旭心知雷奇的刀遇上了克星,但此刻若教雷奇离场,由自己亲自对阵,难保红粉佳人不乘机痛下杀手,雷奇的信心也会受到重创。

      郭旭扬声道:“姊姊的兵器真是稀奇,也美的紧,不知叫什么名字。”
      红粉佳人道:“这紫绫名唤紫睛,是天蚕丝织就,柔韧无比,一旦被缠上,可就挣不脱了。”

      郭旭道:“这紫睛固然神奇,最善克制短兵器,但若被人欺至身前,则无法施用,岂非要任人宰割。”

      红粉佳人没料到郭旭的眼力竟如此高明,冷哼一声道:“那就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雷奇闻言精神大振。紫睛每次出击,中间总有间隙,雷奇乘机抢入,红粉佳人的拳脚功夫当然比不上用紫睛时的威力。只能借力后退,再展开紫睛。这一战成败的关键在于雷奇能否保住自己的刀不被紫睛缠走。只要久战不下,红粉佳人是输定了。

      楚歌和玉面郎君的战况也同样精彩,楚歌的一把剑如苍龙出海,法度甚严又妙至毫巅。玉面郎君身法潇洒,扇子时开时合,时如棍戳,时如剑刺,时如笔点,竟集几种兵器的优点于一身。但郭旭也明白楚歌未尽全力,因为若逼得太紧,玉面郎君要是施放暗器,则后果堪虞。

      红粉佳人和雷奇这时离郭旭已有五六丈远的距离,天又黑,战况不明。郭旭心中甚为焦急,往前赶了几步,这才看清。雷奇这时已经抓住紫睛的弱点,多次欺近红粉佳人,只要抓住机会,夺下紫睛,红粉佳人定然无力再战。

      雷奇又一次欺近红粉佳人,在错身的时候,抓住了红粉佳人的脉门。
      郭旭心中一阵狂跳,突然,雷奇低呼一声,软倒下去。郭旭一惊抢上去,红粉佳人的紫睛正缠向雷奇的脖子,郭旭拔剑击出,低呼一声:“你对他做了什么?
      红粉佳人道:“他已经中了我的七巧毒,活不过一个月了。”
      郭旭怒道:“他才二十岁,你怎忍下此毒手!”
      红粉佳人道:“谁想阻拦我的事,谁就得死。”
      郭旭道:“我原以为姊姊是个深情之人,谁料竟这般心狠。”

      楚歌听闻有异,长剑突然变得如疾风骤雨。玉面郎君笑道:“莫急,这小子定是中了毒,反正也没救了,何必急这一时半刻。”
      楚歌心里一紧,手上加快,一剑刺向玉面郎君手腕,玉面郎君的扇子应声而落。另一只手正待要发暗器,楚歌又刷刷两剑,刺向肩井穴,玉面郎君两手都垂了下来,楚歌走到近前,又在檀中诸穴补了几指。玉面郎君浑身酸软,再也无法动弹。只叫道:“你竟能用剑气点穴,你是谁,你的师父是谁。”
      楚歌道:“这你无需知道。知道也无用,你这一生是赢不了我的。”语毕,赶紧去看雷奇。

      楚歌将雷奇扶起,只见雷奇面有紫气,忙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雷奇道:“我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真气也无法提聚。”
      楚歌道:“伤在哪里?”
      雷奇道:“右掌心好像被针刺到了。”
      楚歌将雷奇右掌翻开,但夜色太黑,针眼又极细小,根本看不见。
      楚歌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办法的。”
      雷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点头。楚歌想到刚才玉面郎君的话,雷奇应该也听到了,心中不由大恸。抬起头,看郭旭和红粉佳人争斗的激烈,只盼望能点擒住红粉佳人,问出解药。

      胭脂刚开始一直在观战,后来郭旭等人越战越远,胭脂正待跟上去,突听车厢内发出低沉的叹息声。胭脂心中如响起惊雷:这是屠龙的声音。
      胭脂走向马车,见采玉和刘千正坐在马车外观战。胭脂对刘千道:“你先下去。”
      胭脂平日对刘千甚为和气,今日突然语气不善,刘千吓得腿一软,赶紧下车。胭脂对采玉道:“采玉,你也下去。”
      采玉道:“胭脂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胭脂道:“你知道的,我要杀屠龙。你让开,我不想伤你。”
      采玉道:“今夜那大夫说屠龙只有十天的命了,胭脂姐姐何不再等十天。“
      胭脂道:“哪怕他马上要死,也要先死在我手上。”
      采玉还待说话,胭脂抓住衣领竟将采玉掷了出去。胭脂一步上车,掀开车帘,身子一躬,向车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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