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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二章 雪满弓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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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衣站在镖局大堂的滴水檐前看长空飞雁时,接到了郭旭的信。
看完信,铁衣皱着眉道:“郭旭现在的本事越来越大了,这种镖也接!像他这样子,尽做亏本生意,迟早把镖局也赔进去。”
商六站在一边,也不好劝,只说:“少局主定有自己的想法。”
铁衣嗤道:“郭旭就好这些虚名,架不住别人的赞誉,几句好话多难的镖都接。”
商六一看形势,知道越劝越乱:“上官步渊可不是省油的灯。这次权当给少局主一点教训,让少局主以后接镖谨慎着些。”
铁衣哼了一声:“凭他上官步渊也配教训郭旭?让郭旭这次好好杀一杀这些世家公子哥的威风,别让他们到处逞能。”
商六暗笑:这兄弟俩,从小斗到大;但在外人面前,可是彼此维护得紧。
铁衣叹道:“可惜采玉跟着他风餐露宿的受苦。”
两人正说话间,看门的刘大气喘吁吁的跑来,道:“二少局主,六爷,姓贾的又来了。”
铁衣和商六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什么人能让见惯风浪的铁衣和商六如临大敌呢?
说起来,还真真可笑。这姓贾的,叫贾全,是京城的头号皇商,虽比不了邓忍富可敌国,却是领着肥的流油的差事。贾全能当上皇商,且成为最富的皇商,一是靠祖宗庇佑,二是凭着他无敌的吹拍功夫和厚脸皮,三是他无利不贪的奸商本性。贾全虽也是富贵出身,却怎奈长着老鼠眼,尖嘴猴腮,两撇软的耷拉的胡子,兼且皇商本就是皇家养的仓鼠,于是京里人都叫他贾老鼠。郭旭去南京的第二天,这贾全就找上门来要托镖。托的是一尊真人一般高的玉佛。最上等的玉料,又是陆子冈亲手所雕,价值万两。这尊玉佛要送到长白山的风雪山庄,给楚庄主贺寿。楚庄主是什么人,能让无利不贪的贾全花这么大的代价来巴结讨好?这风雪山庄是辽东第一大庄。第一代庄主原是江南人,武艺卓绝,机缘巧合,在长白山中立足。风雪山庄历代庄主都非常出色,不但广收弟子,门下人才众多,兼且和本地人关系良好,垄断了人参、鹿茸、熊胆、灵芝等稀有之货的买卖。贾全为长期保持和风雪山庄的贸易往来,费尽了心思。今年正值楚庄主五十大寿,贾全就不惜血本的请当世名匠雕了玉佛贺寿。铁衣最讨厌贾全这样的人物,但是生意上门也不能往外推,便一张口镖银要了五千两。没想到贾全竟不还价,但要求必须由郭旭押镖。铁衣言道,郭旭半个月后才能回来,贾全表示他可以等。没想到郭旭在南京耽搁,这贾全天天上门催问,把镖局弄得鸡飞狗跳。今日要让贾全知道郭旭再过至少一个月才能回来,这贾全又不知道会怎么闹腾!
铁衣转身要往后院溜,商六眼疾手快,一把拉住。
铁衣求饶道:“六爷,你去应付贾全吧,和他打交道,还不如杀了我。”
商六道:“少局主和大小姐不在,你不能不出面。”
铁衣嘟囔道:“看来郭旭不愿接掌镖局也有道理。”
但也只好和商六一起等候贾全。
果然,贾全一听说郭旭归期未定,马上跳了起来,袖角拂到几上,将一只瓷茶杯带到地上,哐啷一声摔了个粉碎,这刺耳的声音还在铁衣和商六的脑子里回荡,贾全用他更刺耳的声音开始控诉:“什么天下第一镖,什么一诺千金,徒有虚名!我等了一个月,现在跟我说郭大少不回来了,玉佛送不到,坏了和风雪山庄的关系,损失的可不止几万两银子。你们长风镖局赔得起吗?”
铁衣怒极:“什么叫郭旭不回来了,他只是另有趟更重要的镖。”
贾全道:“好哇!你们长风镖局这头答应我,那头竟然接别人的镖。”
商六看两人马上吵起来忙插话道:“贾老板,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少局主人在南京原不知道有这趟镖,耽误贾老板的事情,还望海涵。这里退还当初的定金五百两,再给贾老板五百两银子作为赔偿。京里的镖局不少,贾老板再找一家,如何?”
贾全本待再闹一闹,一看白白赚五百两,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只道:“到底有一个明白事理的人。”又看着铁衣嘿嘿冷笑两声,拿了银子扬长而去。这壁铁衣差点气炸了肺。
原以为这事就此了了,没想到晚上镖局中人俱安寝,铁衣在演武场练棍,这贾全又寻上门来。
铁衣听闻贾全又来了,也不放下盘龙棍,直接冲到前院,在院中截住了贾全。铁衣重重将棍子在地上一点,道:“贾老板,大半夜的,我们吃镖行饭的正是练功的时候,要不过几招!”
也不等贾全答话,刷一声,一招横扫千军,再续一招直捣黄龙,接着一招举火望天,贾全登时连滚带爬,连声求饶:“程少爷,莫戏弄我,我并不会武功。”
这边商六也赶到了,远远看见铁衣戏弄贾全,心里偷着乐,口里却喊道:“铁衣,你误会了,快把贾老板扶起来。”
铁衣笑道:“原来不是讨教武功的。”一把抓住贾全的左臂,拎了起来,同时手上暗用劲道,疼得贾全哎哟连声。
商六这时也到了跟前,假意责道:“铁衣,贾老板身子骨娇贵,不比我们皮糙肉厚的,哪能用这么大力。”
一边对贾全道:“我们二少局主天生力大,莫怪。这么晚光降蔽镖局定有要事,我们大堂坐了说。”
三人分宾主坐定,贾全一时惊魂未定,足足喝了一盏茶,压了惊,才开口说话:“我回去考虑半天,这趟镖还是要托付长风镖局。”
铁衣道:“您可是连赔偿金五百两都收了。我们算是两清了。”
贾全道:“程少局主,我们也算老相识了,就别说见外的话了。如今离楚庄主寿辰不足两个月,风雪山庄山高路远,只有长风镖局才能让我放心。”
铁衣见他前倨后恭,定是奔忙一天没找到合适的镖局,只好回头相求,但铁衣对贾全甚为不喜,兼且已经退了定,焉能再接,遂道:“贾老板,已经退订,我们不能再接。”
贾全道:“江湖人言,一约既定,万山不阻,我们毕竟定过约。”
铁衣简洁言道:“我们也是退过约的。”
贾全突然显出无赖的一面道:“你们不接这趟镖,我就住在长风镖局,反正这生意也做不了了。”
铁衣道:“柴房三间,贾老板自选。夜了,我去睡了。”径自离去。
贾全见铁衣油盐不进,气得直跺脚。商六陪着笑脸将贾全送了出门。
终于清静了!
第二天早上,铁衣晨练刚毕,贾全又来了。铁衣感觉自己快被这个奸商弄疯了。
依旧是大堂,铁衣爱答不理的坐着,贾全也颇为冷静,道:“我昨天打听了一下,这么大宗买卖,京城的镖局今年是头一宗。贵镖局往出推,贾某人心有不甘,定要问个原因。”
铁衣道:“昨天说的很清楚,反复无常的买卖我们不做。”
贾全今天仿佛换了一个人,道:“若说反复无常,先是贵镖局理亏吧。”
铁衣一时语塞。
商六在一旁吧嗒吧嗒抽着烟并不发言。
贾全冷哼一声,起身道:“看来京里人没冤枉你程铁衣。”一拱手,竟然抬脚出了大堂。
铁衣闻言,心中憋闷,忍不住扬声道:“贾老板留步,话请说清楚,京里人怎么说我程铁衣?”
贾全闻言缓缓回头,冷冷道:“京里人说程铁衣犟牛一头,空有一身蛮力,离了郭旭,什么都做不成。郭旭不在,价值万两的玉佛,你程铁衣有什么胆量敢接下来。是我高估了你。”
铁衣紧握桌角,心中激荡,手下一用力,竟将水曲柳的桌角掰下一块,道:“这趟镖,程爷我接了。保证送到风雪山庄,镖在人在,镖亡人亡。”
商六抽烟的手一抖,一撮烟灰无声的落在了地上。
随着铁衣掷地有声的说话,长风镖局的辽东之行拉开了序幕。
辽东不比别处,不仅山长水远,更是战火与匪患并存的险恶之地。这几年朝中猛将如云,边陲还算是安定,但边关上的兵将时时出而抢掠,危害远胜于女真,再加上一些逃兵落草为寇,本土更是山头林立,没有过硬的本事和关系,辽东之行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一连几日镖局都在忙碌的准备路上一切所需之物。到了二十五日上,商六爷托了各种关系,找了一位辽东通,名唤佟福。佟福常常来往于辽东和京城之间的,和各方势力都有交情,可保一路上少受搅扰。
二十六日晨起,商六来到前院,天色尚余青黑,铁衣却已在院中。
商六上前和铁衣打过招呼,道:“今天就要出镖了,这趟镖大是不易,少局主和大小姐都不在,你肩上的担子着实不轻。”
铁衣看着远处道:“平时我一直看不惯郭旭遇事嘻嘻哈哈的样子,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所谓谈笑用兵一点都不容易。昨夜,我竟然无法成眠。”
商六道:“昨夜我也没睡安稳。上次去辽东已是十二年前的事情。十二年前同样是冬天,辽东的风雪让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铁衣道:“就让我也见识见识辽东的大风雪。”
“好。从小你最有豪气。”商六用力拍了拍铁衣的肩,铁衣大力拍回去。一老一少,在晨风里笑了。此时,天已大亮,诸人一一来到前院。
是起镖的时候了。
铁衣、商六在前,孙镗居中,林远殿后,长风镖局一行出京城向风雪山庄进发。不一日,到了山海关。关外将是另一番天地,危机重重,但山海关的景色却暂缓了诸人对前路的忧虑。山海关背靠青山,襟连大海,万里长城蜿蜒伸向遥远天际,令人心胸顿时开阔起来。镖队的行进速度明显放缓,众人指点着壮丽山河,谈笑风生。颇懂些历史掌故的林远驱马上前,给铁衣、商六、孙镗讲着山海关的来历。
众人谈讲得正热闹,忽听后方有极快的马蹄声传来,四人忙散开,守护镖车。片刻功夫,来骑已逼近镖队,却迅即左右两路分开,越过镖队,继续向前行去。
这时,众人才看清,马上的骑者是两名女子,身形窈窕,肩削腰挺,应是妙龄女郎。□□的马更是神骏。两马速度极快,马后扬起的尘土却呈线状。
铁衣生性痴迷于武,之外几乎一无所好,唯独对马有很大的兴趣,闲时常去逛马市,现在所乘乌云骓也是难得的好马。但这两匹马却让铁衣不由赞出声来:“好马!”
这时林远打马上前:“这两匹马如此神骏,应是天马的后裔。谁家小姐能骑乘如此宝马?”
众人正猜测间,前方一阵马嘶,两乘马竟掉转头驰来。越来越近,两女勒马停在镖队前面。
林远拱手道:“两位小姐不知有何见教?”
马上两女取下斗篷,露出真容,都不过十几岁模样。一个披着石绿色披风,一个披着银红色披风,内皆着紧身衣,应该是学武之人。绿披风女子英姿飒爽,银红披风女子温柔婉静,皆是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一看而知是大户人家娇养的千金。胯下一匹通身红色的马,一匹银鬃马。
绿披风女子只看了林远一眼,并不答话,又把余下几人上下细细打量了。诸人从未见过如此大胆毫不羞怯的年轻女子,想京中少女看见陌生男子都是拿眼偷觑,哪里敢这般毫不避讳掩饰,反弄得诸人浑身不自在。
绿披风女子最后把目光落在铁衣的身上,面上露出极好看的笑容:“人都说京城里郭大少是何等的风流倜傥,俊逸无双,今日一见竟是木木呆呆的样子,看来京中人物不过如此。”
这番话说的毫不客气,但声音却端的悦耳,虽没有江南女子的娇糯,却如珠落玉盘,干脆爽利,字字动听。
铁衣最厌恶别人拿自己和郭旭比,但眼前女子,虽言语无礼,却年轻美貌,让他无法动怒,只能硬邦邦杵在马上,不置一词。商六忙从旁答道:“这是我们镖局二少局主程铁衣。”
绿披风女子道:“长风镖局还有个什么二少局主?没听过。”
铁衣愈怒。
绿披风女子道:“程什么铁,听说你们的郭旭和石秀才是好朋友,你是不是把他藏在镖队里了?”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两位小姐是找人的,还找的是大男人。这石秀才有名的贪酒好色,是个江湖闲人,和郭旭有些交情。
铁衣心中暗恨:整天交些什么朋友,不是贪花好酒,就是蛮不讲理。
绿披风女子见铁衣不答话,打马上前两步,道:“问你呢?真是木头人?”
铁衣僵硬地回答道:“我们没见过石秀才,更不可能把他藏在镖队中。”
绿披风女子道:“我不相信,我要一一看了才行。我们追石秀才可追了几百里了,不能再让他跑了。”
不等铁衣答应,驱马走入镖队,马走得急,铁衣只能向旁躲开。绿披风女子将镖队中的镖师和趟子手一一看了,这才心有不甘的驱马出来,对银红披风的女子道:“妹妹,你的石郎不在这里,走吧。”打马而去。
银红披风的女子见姐姐招呼都不打一个,有些不好意思,对镖局诸人拱手道:“多有打扰了。”也打马跟着姐姐走了。
镖局众人虽然有气,却觉得和小姑娘置气甚为可笑,只得整顿了继续上路。刚才欣赏山河胜景心情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出了山海关,人烟慢慢变得稀少,市镇也越来越少,镖队有时不得不露宿荒郊。辽东的风头很高,即使白日是晴日,夜晚的风也是整夜呜咽不止,远处的山头上更传来群狼的叫声。惯了京城繁华的人身处这荒郊野外彷佛来到另一个世界。铁衣、商六、林远、孙镗等人自然是不怕的,自幼习武什么苦没吃过,再兼几人均是内外兼修的高手,体质强健远胜常人。几个普通镖师,尤其是趟子手们,年轻又轻,又没经过事儿,难免有些捱不住,慢慢的竟有些埋怨的话。铁衣虽听见了一些,也不责备,反把夜间巡逻的事自己和孙镗一力扛上,让趟子手们多休息,大家都齐心协力起来。
这一日,又是在荒郊露宿。晨起,天愁云惨,风如刀割,湿冷异常,商六抽了两口烟,道:“马上要下雪了。”
众人都发愁的看着昏黄的天空。
商六指着前方:“往前三百里,有个镇子,叫老爷庙。佟福就在老爷庙等我们。我们得在老天爷下雪之前赶到那里。下了雪,路可不好走。”
大家匆匆吃了早饭,整顿出发。虽快马加鞭,但到了辰时小片的雪已纷纷如飞絮般在风中翻卷。很快,小片的雪变成大片的雪花,只如扯棉拉絮,不出一刻钟,大地已一片白茫茫。雪刚落下,地面湿滑,只能慢走。众人心中虽然焦躁,也是无可如何。只能缓缓前行。雪越来越大,每隔一阵子,就要掸掉身上的雪,否则,就会变成雪人。众人皆是默默前行,唯有林远叹道:“我自幼在江西,进镇南镖局后也多是在江南湖广一带走镖。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雪。难怪李太白说燕山雪花大如席,诚不欺我。”
到了午饭时,大家心焦,也不停下打火做饭,只稍歇了一阵子,各自吃了几口干粮。这时,雪已下了一尺深,可以打马快跑,镖队加快行进速度,务求在天黑前赶到老爷庙。
这样快马跑了二、三个时辰,已是人困马乏,但眼见可以在黄昏时到达老爷庙,大家都不愿意休息。这时,前方一片密林,铁衣示意大家放缓速度通过。
当镖队全部进入密林区时,铁衣心中隐现不安的情绪,但却说不出来原因。铁衣一边打马前行,一边举目四望,突然,前方丈许的参天大树上,有雪片簌簌而落。铁衣心中仿佛亮起一道闪电,忙勒马大声喊道:“停!”声音未歇,树上箭矢已如雨般射下,林中震天喊声中冲出几十人来。铁衣的座下的乌云骓长嘶一声,人立而起,竟将铁衣掀翻在地。铁衣着地一滚,正待起身,已有三个人围将上来。一人持双钩,一人拿巨斧,一人举大刀,不容铁衣起身,直砍过来。铁衣左闪右躲,饶是如此,左臂仍被铁钩划出一道口子。铁衣性子刚强,遇勇愈勇,几下躲避之后,终于挥起盘龙棍,猛扫一片,暂时将三人逼退。这三人也是悍勇无比,仍旧抢前强攻。铁艺的盘龙棍法乃是传自父亲程锋,名为盘龙三式,战龙式,困龙式,缚龙式,每式又有九种变化。战龙式以对战为主,不惧群战,劈、拦、挂、戳、点,一旦施展开来,快如风车,猛若惊雷。铁衣稳住下盘,耳听众人都暂能支撑住,遂放下担心,凝气聚力,将战龙式发挥到极致。这三人胜在力大,又勇悍而不畏死,却算不得一等一的高手,虽抢了先机,但铁衣的功夫何等了得,一刻钟后,双钩已破,巨斧折断,唯有拿大刀的犹自杀红了眼不肯退却,却被铁衣劈、打、戳,身上挨了数棍,最后一个扫字诀,打断了腿骨。铁衣回视战场,林远一柄长剑,正杀的潇洒,孙镗一根铜棍舞的密不透风,商六也是以一敌四,不落下风。只有几个普通镖师手底艰难,已带了伤,铁衣冲上去,棍如猛虎下山,所向披靡。这些强人一看大势已去,领头的一个呼哨,顷刻间,便撤得干干净净。
众人也不追赶。点视之下,铁衣、孙镗、还有两个镖师受了皮肉伤,均不打紧。唯有一个叫小武的趟子手受了箭伤,伤在右胸,很是凶险,必须赶紧医治。
铁衣想起乌云骓一向温顺,今天将自己掀下来,定是受了伤,这时还在嘶鸣。上前看时,乌云骓不住的踢着地上的雪,一刻不停,连铁衣都不让接近。众人围在四周,一时想不出好法子。林远突然道:“马的左眼瞎了。”众人细看,果然,左眼下血迹斑斑。马身上插了五枝箭。林远道:“这马是活不成了,何不给它痛快。”
众人心里都知道,但铁衣一向极爱此马,都不好说出口。林远却把这层纸捅破了。果然,铁衣闻言,冲着林远吼道:“乌云骓我养了八年,驮着我走了上万里路,谁也不许动它。”场面一时僵住。商六上前拍一拍铁衣的背,道:“小武快撑不住了!”铁衣一双眼这时噙满了泪,却没流出来:“等安顿了小武,我要把这帮天杀的强盗连窝端掉。”
铁衣带着镖队先行,商六和林远去处理乌云骓。两刻钟后,两人赶上镖队。铁衣知道乌云骓已永远离自己而去,心里难过,只能木着一张脸。偏偏林远还上前安慰:“铁衣,江湖上的聚散离合就是如此,你和乌云骓的缘分已尽。这辽东的马市天下闻名,回程我陪你去选一匹更好的。”
铁衣明知林远说的都在理,心里却甚是厌烦,只闷头赶路。林远却并不生气,又到镖队后面去照应了。
辽东天黑的甚早,镖队赶到老爷庙唯一的客栈时已到戌时。敲开客栈门,安顿好马匹和车辆,进入客栈的大堂。夜虽已深,却还有几人围着地炉子取暖。听见声响,皆回头来看。铁衣闷着头正待往进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却在面前响起:“怎么几天不见,变成雪人了。这样子可比那天有趣多了。”
铁衣定睛一看,一双含笑的美眸,一张娇嫩的脸,正是在山海关遇见的女子。只是此刻穿的是一身裘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