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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   【四】

      摩擦是最好的相容剂。
      初三的日子就像天空中的白云朵朵,抬头的时候,就在那儿不出动静,一低下头再次回过去看,就变着形状飘向了远方。我也没有听清,枝桠成长发出的吱吱声响。
      渐渐的我开始在意这个小城南来北往的繁盛,一改以往的静默。杨小莫逛街的时候会时不时地叫上我,东门的小吃很多,我却觉得生疏。穿过一条条街道,在一家家小店进进出出,疯疯癫癫的她就像一道夏天的风,带着我吹过陌生又熟悉的巷陌。我们经常去那家叫做《彼岸》的奶茶店,就在去杨小莫家的路上,店主是两兄妹,每次都特别热情。我基本上都会点一杯莫斯利安,很少喝其他。杨小莫问过我多次,说我老固执,死啃一根儿萝卜。我常常在她嘀咕的唠叨中突兀地来一句:“杨小莫,莫斯利安真的是香草味的呢。”她在多次无可奈何之后终于不作答转而自顾自地趴那儿写她的留言。我从来不写,她每来一次便会写一张。我始终觉得,石碑篆文都抵不过岁月的变迁,而这些贴在墙上的逐渐枯黄的纸片,能将你的思念坚持多久。
      我们都是需要支撑的人,需要过往与未知,需要在某一刻某一角肆意撒野的人。
      我是如此固执。
      小城也会下雨,湿漉漉的小巷,清冽的老槐树,从城南蔓延到城北,在一条条巷子里谱写着岁月的变化。那是秋季,没有悲凉,只有臾欢。除去万分之一的念想,人们,是否只是把一沓沓的时光硬生生塞进屋檐墙角里。没有欲念的生活,没有腐朽的小城。小街转角处老婆婆的棉花糖,隔壁邻居家叔叔的微笑,还有杨小莫龇牙咧嘴的无所顾忌以及书包里的春天。那个时候,我正值年少。
      文艺。
      作为同班同学,我记得的是她动不动就红得彻底的脸。也许是在某一次杨小莫迟到的时候,或者操场的跑道上,我开始发现她俩如影随形的忙碌疯癫的样子。她的名字确实好听,就像徐志摩的诗。此后,放学路上抑或是奶茶店里,不再是只有杨小莫和我,还有文艺,那个姑娘。
      我们在校园里大声唱着广播里耳熟能详的歌,故意在街边买棉花糖大嘴大嘴地嚼,然后理所当然地迟到下午的化学课。杨小莫说,冉绍,你应该是个女生。然后文艺就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嘴上到处粘着棉花糖。我说杨小莫你个妖孽,你个爷们儿。那个时候,我们的眼里谁都没有,我们无所畏惧。我也没有担心我们笑得过于灿烂,以后会不会无论如何也收不了场。
      文艺没有杨小莫霸道,却还是霸道。她上课很认真,坐得端端正正,脸颊微红,偶尔回答着老师的问题。这些都是王小进告诉我的,悄悄和我躲在体育课上的楼道里说的。我说王小进你个混球,昨天答应给我买的早餐呢......
      我们总是装得小心翼翼,源于生疏的青涩。王小进从来不会和我们一起出现在街上,出现在放学晚归的路上。他还在混江湖,他说他要更帅。我会尝试着叫上他,那样会不会不那么尴尬,我觉得他有把我当做朋友,我这样想着。我也知道,那些日子杨小莫跟我说文艺喜欢楼上班的一个男生。我没有过问更没有在王小进的面前提及,我知道他个混蛋喜欢着文艺,他个流氓混江湖的却只能装在心里,他个胆小鬼。
      校园的梧桐树上只有很少很少的树叶了,风一吹就零落得无迹可寻了。地上的落叶那些日子如何也清理不干净,可是再多再清晰的一张张枯黄的叶子,你也猜不出它原本到底属于哪个枝丫。冬天就这样在杨小莫的围巾上飘来了,带着一丝凉意甚至是寒冷。我也经常迟到,来不及在街边转角处买一张煎饼,更来不及站在中央街的路牌下等杨小莫来一起去学校。我们就像被冬天的空气冷冻或者肃杀了,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过完一个不太糟的新年,我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发现学校的南面多了好多移植的合欢树,全都用白胶布裹着,翻新的泥土,有春天的味道。站在那儿,接踵而来的刺鼻,让我忘了春天的所有样子。
      我想着,春天终于来了。

      【五】

      我恍惚着身边的人来人往,没有过于铭记的记忆。
      我只记得,那个春天,合欢树长出了茂密的树叶。

      初三的日子愈发地难以追赶,我还沉浸在班主任对于中考的百般传教中,半期考试就那样在我的睡梦中阵阵笙歌。我还是那个不急不躁的成绩,老杨说了一句尽量抓紧上重点吧。我还是恍惚着回答着他,他不知道我想着成绩排名的事。杨小莫排在班里的中间,语文也没有那么高分。文艺和王小进都在后面去了,在一个难以发现确又格外显眼的位置。只是,文艺恋爱了,王小进好像更爱旷课了。我们没有再时常说话,夏天的课堂往往一片死寂,操场上篮球碰到篮筐发出的声音也不再尖锐。我每晚做作业的时候不再努力写得那么认真那么容易被摘抄,我知道王小进有好久没有借我的作业了。我也没有留意教导主任每次在升旗仪式上念的名单了,因为王小进混到外面去了。
      夏天容易躁动更容易沉寂,知了的聒噪越来越让人烦闷。
      我学着去认真地听着物理老师的怪异发音,在化学课上拼命地写着一遍遍H2O,在体育课上大汗淋漓地摔在跑道上。我用自己消灭殆尽的松懈换来每天的匆匆而过,没有谁来过问,我回到了起初独自前行的状态,并且更加不爱说话不爱笑。偶尔买一杯原味,却再也没喝过莫斯利安。我渐渐觉得小城变得好大好大,即使我穿梭在熟悉的街巷,也没能遇上熟悉的面孔。我以为,我跟丢了。我以为,时光将我抛弃了。
      校园里的广播还在放着《同桌的你》,那些合欢树就要开花了,我的六月却要跑掉了。

      “哗的一声,这一生,就流淌光了。”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我正在电脑面前发愣。突然就害怕了,我才十五岁。是谁,带给我恐惧,在每一次的来往中反反复复,在每一次的思潮泛滥里彼起此伏。我的发梢还未泛白,那是多么遥远。
      中考前夕,我去城北,路过杨小莫家。就站在她家楼下,那棵青樟树下,隔着一道门一道墙。她家的窗帘捂得密不透光,可我还是能清楚模拟出里面的摆设,曾经我是那么熟悉那么轻不上掌心。她妈妈是否偶尔还会说到我,是否还会煮着毛豆让我去吃,她外公是否还会看着我写的那副书法,是否......就是昨天?
      然而,时间不会与你开玩笑,所有你眼前的景象就是那么真实那么不可避免。中考我顺利上了重点,老杨没太多言语也没有丝毫欣慰,可是我知道他曾经以我为骄傲,我知道他曾经语重心长地和我说过那句话,我都知道。我要去远处读高中,杨小莫和文艺则留在了当地的高中。我没有心情,或喜或悲,暑假的漫长就像一场死亡的拖延。王小进第一次跑到我家找我,一副颓废样子,烟草味更浓了。我带着他去我和杨小莫文艺曾经走过的许多地方,去喝莫斯利安,去城南莫家小巷然后往那口枯井里扔石头,去后街的古庙屋顶看着他大口大口抽烟。那几天,我发现王小进比以前更帅了,眼角有了几丝枯燥却好看的皱纹。
      他说他不读书了,他不是读书的料。他还说,冉绍你要努力读书啊努力学习啊,等你读出来了,将来我就和我那帮哥们说你冉绍是我王小进的兄弟。他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了以往的纨绔与不羁,只是那笑容依旧温暖。他走那天,天气一样的闷热,小城如死水。我们没有拥抱,也没有寒暄煽情,我连挥手的勇气都没有。他去外面打工了,他说趁还年轻。
      暑假里,我再没见过杨小莫和文艺,再没有。我不知道她们去哪儿了,也不知道她们的身边多了谁。只是,她们或许以为我不曾知晓,就在中考的前些日子,我目睹了她俩吵架眼神犀利的一幕,甚至大放厥词,就差动手,而且没有丝毫退步的余地。我就在远处,任凭怎样的驱使,却始终也靠不近去。我就在那一刻毫不畏忌地发现自己的懦弱,对失去的无能为力,对所有一切的怀疑与退缩。我很清楚,我不想失去友谊,不想在回忆里独自纠葛。我不敢走上前去,我怕失去自己。我也终于懂得,有的东西,不是想挽留就可以不顾一切去挽留,不是想挽留就可以留得住。
      我终究,妥协了所有的沉默。
      多少的故事,浩浩荡荡不顾一切地上演,然后悄无声息地遁去,连谢幕都没有。

      【六】

      高中的三年里,我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有了陌生逐渐熟悉的街道。而他们,再没消息。
      可是,那些澄澈清冽的画面还是那么咫尺可现。我记得杨小莫在《彼岸》里说的以后自己也要开一家温暖的咖啡店,然后允许我天天去蹭喝;我记得中考百日冲刺我作为学生代表在红旗下宣誓的时候,王小进悄悄跑到广播室拿着话筒拼命大喊冉绍加油冉绍必胜然后全场顿时沸腾;我还记得毕业晚会那天我第一次当着全班放开嘶吼却始终寻不着他们三个的身影,然后独自喝光面前的酒独自把视线累得模糊.......
      我曾经以为错过了便是错过,成长的甘苦更替让我不再挣扎于往事。后来高三的那个夜晚,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当王小进在电话那头以略显沧桑的音调叫着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终于用我这三年来的漫无目的换来了泪流满面,我嘶哑地叫着他的名字将电话狠狠按在脸颊。我骂着他:“王小进你个混蛋,你TM这三年死了吗?你TM怎么不死在外面还打电话来干什么?......”那晚,我听见王小进在电话里颤抖的鼻音,还有心酸。
      我们总是在一浪一浪的人潮中迷失,又一次次重逢,即使历经无数的捉弄与身不由己。
      然而,老天还是眷念着我。高三下学期,我收到了两件礼物,在我生日那天。署名是杨小莫,那三个看着简单明了的字,就那样生硬地插入我的瞳孔,不停地绞痛着我。打开包裹是两件衣服,我曾经常穿的牌子,还有两封信叠在一起,一封是文艺还有一封是杨小莫的,字还是那么丑那么熟悉。我拿着不太多的信纸,掌心一道道暖流。你们终于还是再出现了,你们终于还是和好如初再次成为好闺蜜了。我没能跟得上时间的跳跃,也没能拽着友谊变幻的尾巴,我只是习惯等候,希望那些个过往能在我的脸上显得不那么疲惫与洪荒。
      终于,我们只是错过了三年。
      三年,而已。
      高考之后,我到了湖北上大学。匆遽北上离开了那个小城,离开了我的十五六年华。
      大学开始不久,我再次接到王小进的电话,还有一笔不太多却让我沉重的汇款 。我还是骂着他,还是忍不住湿了眼角。王小进你丫什么时候回来,几年了?你混得好与不好总该回来看看吧!我都快忘记你的样子了,忘记你的烟草味了! 我在湖北,我都是大学生了......
      我不知道是否也有人会偶尔想起我,会沉沉地思念。总会一路感动着,一路无言着。我的左手是明天的路口与抉择,右手却是昨日的开场与漫长。时光,到底隐瞒了我多少不为人知的青春独白。
      多少独自煎熬的夜晚,多少无法搁浅的疯癫,又是多少流年辗转的欢歌。生命中的人来了又去,是谁说过有的人离开,就又会有人来顶替那些位置。可是,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一处一直空着,尽管努力忙碌努力让自己充实,还是空着。我突然就想到了《绿野仙踪》里的那个孩子,一直的坚持一直的不畏惧。我还在路上,日日夜夜奔赴,朝未来也朝过往。我偶尔也会在独自作伴的时候想起那些我曾经挥之不去的神经脉络,想起用年少的无邪堆砌而成的一道道欢欣与一页页斑驳,想起那些日子。
      仿佛,十四岁只是昨天。

      【七】

      杨小莫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刚洗漱完。
      “你洗漱好了没?我老妈把饭菜都弄好了,就等你了。”
      “我这就来。文艺呢?”
      “她还没到呢。”
      “嗯,我很快就到。”
      挂掉电话,一身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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