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缘浅（上）》OOXX209

13、第十章

　　好不容易从密林里走出来，眼前是一条小道，看样子时常有人走动。林繁枝眼巴巴看着古微澜，因为他的十哥哥突然又不走了。
　　繁枝，你且在此稍等，十哥哥落了东西在马车上，我去去就回。古微澜垂首对林繁枝道。
　　十哥哥，我与你同去。林繁枝睁大眼瞧着他。
　　繁枝听话，如今天色已晚，若无车马捎带，你我今夜可是要露宿这荒郊野外了。我方才瞧见转弯处有个大叔赶着辆牛车正往这方向来，你且在此处等着，求他捎上你我，也好在今夜有处落脚之地。
　　林繁枝眨眨眼，想了想拉住他一截衣袖道，十哥哥，你去罢。
　　古微澜好不容易哄得他听了，要是能赶在天黑前来回自是最好，毕竟荒山野岭亦恐有豺狼虎豹出没。少年不忍地伸手在林繁枝头顶上轻拍，狠狠心从他手里抽出衣袖，快步往原路去了。
　　林繁枝自是留在原处不提，且说古微澜一路疾行回至马车处，小心用树枝挑开帘子，那二人仍是被捆在一起动弹不得模样，倒是都清醒了过来。那二人适才还侥幸亏得是两个娃娃，手段再了得于性命确是无碍，此时见着古微澜倒回头来，心下顿时惊恐。古微澜冷眼看着他们，一言不发进了车厢放下帘子。须臾便又出来，随意往车帘上擦擦手，古微澜辨了辨方向顺着原路去找林繁枝了。只那毫无动静的马车底下，滴滴答答积了一滩腥臭液体。
　　他却是不知，自他离去不久，便有一行人寻至此处，他不过堪堪避过一劫。
　　古微澜平安回到原地，只见林繁枝正坐在地上双手撑着下巴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前方的路。那幅眼巴巴的模样，看着只觉可怜。少年此时方觉着有一丝愧疚，他方才所言大半是真，只那牛车一样是拿来哄他的。不成想，林繁枝俱信了他所言，一动不动等着。
　　繁枝。古微澜出声唤他。
　　十哥哥。林繁枝听见他声音跳起来扑到他身边抬眼可怜地道，十哥哥，牛车不过来了，大叔是回家了吗？古微澜躲过他眼神牵着他手道，应该是罢。顿了顿又道，无妨，他不过来，我们过去亦是一样的，说不定能找到户人家收留我们，届时便有热乎乎的汤饭可以食用了。嗯。林繁枝听罢点点头，打起精神握紧古微澜的手振奋道，十哥哥，那我们快点走罢，再晚可要过了饭点了。古微澜一片怔愣，许久才回过神来，发现已被林繁枝拖着走了一段路，也不知走了哪条岔道上。少年瞧着林繁枝亮晶晶的眼睛，心内暗骂，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枉我一腔心思想着哄你，却不想原是个吃货。待想开口骂他，回过头想想，却只觉莞尔。罢了，如今可是你选的路，自己也只好信一次命数，端看天意要如何安排他们二人了。
　　还别说，林繁枝好运得很，他二人深一脚浅一脚真的走到了一个村子。林繁枝听见狗吠声，欢喜得差点跳古微澜身上去。他二人寻了仍有烛光的一家，敲了门。主人家见是两个半大孩子，又一副狼狈模样，倒是无甚戒备。古微澜与林繁枝兄弟相称，因林繁枝身份实是不便相告，少不得要编一箩筐谎话。古微澜向来动手多于动口，是以只得垂首听林繁枝眨着双杏眼将人唬得团团转。那人家可怜他二人，话语间毫无隐瞒，古微澜与林繁枝方知晓他二人正处于洛京以南，已相距数十日路程。
　　吃饱喝足沐浴完毕穿了主家孩子新衣服的两人平平躺在一张床板上，林繁枝眯着眼睛在被窝里蹭来蹭去。古微澜转头看他，以为习惯锦衣玉食的林繁枝有何不妥，待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孩子享受得不行。倒似他养的那一窝猫，将窝踩熟了方好入睡。古微澜笑笑，闭上眼睛随他折腾。
　　两人俱是头次与人同床共枕，不知是太过疲惫抑或两人睡姿良好，倒是一夜无梦睡得心满意足。
　　第二日天尚未大亮，古微澜便把被窝里睡眼朦胧的林繁枝挖起来，匆匆拿了根系带随意为林繁枝束发，两人悄无声息离了村子。昨夜到此处时已伸手不见五指，如今天一大亮，方瞧见村中不过二三十户人家，也不知是否因年久失修，多少看起来有些破败。古微澜于山顶回头看看那收留他与林繁枝的那家院子，暗想幸好离去前林繁枝又倒回头留了些银子，否则他二人穿走的这两身衣裳说不得便是人一家的家产。
　　十哥哥，我们要往哪儿去？林繁枝靠在古微澜身上有一口没一口啃着手里冷硬的馒头，两人俱是累得席地而坐，地上一片厚厚松针，倒是不太难受。
　　离此处最近的城镇名为三石镇，我们需在落日前赶到方有宿点。古微澜打量林繁枝一眼道，繁枝累了？往南行至三石镇便有驿站信使，他二人好歹要托人快马加鞭送封信回王府报平安。古微澜如是想。三石镇离洛京亦不过数十日，他二人在镇上方能寻到马车回京。
　　林繁枝摇摇头，低头啃着手里馒头含糊道，十哥哥，这一路行来都好少人家。
　　许是深山老林的缘故罢。古微澜应了他一句，确实如此，说一句人迹罕至亦不为过。
　　十哥哥，我们所处之地应为祁越交界之处，爹爹说过，三石镇坐西朝东，西为群山，有河过而民孕；东面为运河，四季鱼虾成群，西席亦说此处实是鱼米之乡，故历朝历代民多富饶。十哥哥，你说，昨夜你我所留之地离三石镇并不远，怎就如此破败呢？林繁枝一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看古微澜，双眼满是困惑。
　　少年古微澜伸手摸了摸林繁枝的头，双手枕在脑后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道，如此已是极好，想我与娘亲居于粟城，更是艰辛，卖儿求米不过司空见惯。枝叶间落下来的阳光晃得古微澜不禁眯了眼，他并不觉着吃饱穿暖的生活艰辛，如若粟城亦可如此富庶，娘亲便不用如此操劳。
　　十□□后可是还要回粟城？林繁枝小声问。
　　古微澜笑了笑站起来拍拍身上草屑伸手将林繁枝拉起来，边走边道，粟城民风骠悍，按惯例束发当年需得孤身前往草原猎得头狼，取其狼牙归来，由娘亲亲手戴上方为成年。古微澜揽着小小林繁枝的肩膀道，到那时十哥哥送你一颗如何？嗯嗯，林繁枝用力点点头，心生向往道，十哥哥你好厉害！到时繁枝亦要一起去！古微澜笑了起来，繁枝到时可不要哭鼻子。你才哭鼻子！拉钩拉钩，骗人的是小狗！
　　嘻嘻闹闹，半大的孩子丝毫不觉危险近在咫尺。
　　古微澜与林繁枝又行了小半个时辰的路，眼前蓦然开朗，竟是一条大河横贯眼前。两人俱是兴奋不已，走了这半日，喉咙哪怕一点就能着。林繁枝欢呼一声，挣脱古微澜的手便往河边扑去。古微澜到底年长，方想开口叮嘱他慢些，少年多年来对于危险的直觉令他本能向林繁枝喝了一声——繁枝！
　　咻——
　　啊——
　　古微澜卧倒在灌木丛中死死咬紧牙关，一只羽箭划破他的掌心被他牢牢抓在手里，离他不远处的林繁枝面朝下趴着一只羽箭直直钉在他背后。自初始那声痛呼，林繁枝便趴在地上毫无动静，古微澜额头沁出层层冷汗，林繁枝倒下去恰好歪进一旁的茅草丛中，他看不见便不知那箭是否伤在他要害处。
　　古微澜屏住呼吸不敢出声，按两只羽箭方向判断，应是有两个人。少年不知道密林中是否还埋伏着其他人，他只守在原地离林繁枝不远处，他赌藏着的人必定会现身确定他二人是否死亡。
　　古微澜的心咚咚跳着，他从未如此慌张过，只因林繁枝身下的血迹已渐渐弥漫开来。繁枝，你一定要撑住，少年紧紧握着手里的羽箭。
　　果然，不出片刻，轻微的嚓嚓声从树上传来。两个人，古微澜想。越来越近，古微澜感觉到有一人向他走过来，在离他不远处停了片刻方走进。小心谨慎，足见训练有素。一只手越过少年肩膀探向他的鼻息，而后将手搭在少年肩上想将他翻过来取走被身子底下压着的羽箭。毫无预兆地，古微澜睁开眼睛，那一刹那便将羽箭插进来人脖子，锐利至极的双眼盯着来人如同盯着猎物。
　　呃——
　　古微澜一脚踢开上方蒙着脸双手捂着脖子痛苦抽搐的人，他反手抽出弯刀补了一刀，回头便看见林繁枝身边亦站了个穿着一模一样的人，手上尖利的匕首正要往林繁枝脖子上去。喝！少年暴喝一声往那人身上扑去，弯刀随即挥出，却堪堪只划伤那人持着匕首的右手。古微澜将林繁枝护在身后，双膝微微弯曲，便一招一式往那人身上招呼。他的拳脚功夫于年纪来说自是极好，虽仍稍显稚嫩，然狠辣一样不缺。
　　那人本是善用弓箭的好手，又兼被古微澜伤了手，惊慌一览无余，只好且战且退。古微澜自是不会放过他，逮着处空缺便将那人匕首打落，脚尖一挑匕首直直往那人心窝处去。却也在那一刻，背后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古微澜生生受了背后一刀就势往地上一滚避开连接而来的锋芒，未站稳便立马迎来凌厉的攻势。被一脚踹在肋下古微澜咳了两声紧紧抱住那人在地上翻滚扭打，这人与那两人装扮稍有不同，先前许是在放风。抑或，是援兵。
　　古微澜双眼眯了起来，他必须速战速决。然而少年力气有限，他觉得自己就快没有力气了。他一手握着弯刀，刀锋只离那人心脏寸许，然那人双手正死死掐着他脖子，他的另一只手使尽全力仍掰不开。脸上青红交错，眼前金星直冒，慢慢便一阵黑一阵白。古微澜觉着呼吸愈来愈困难，他模糊地想，今日恐怕便要死在这处了。
　　念头方起，他便觉持着弯刀的手猛然往前推，噗哧一声刺入骨肉的声音于寂静的林中很是清晰。脖子上的手痉挛着松开，半晌，古微澜方发黑的双眼方看得清眼前。
　　只见林繁枝狼狈地坐在一地血泊中，目光呆滞，半丝血色全无的脸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身上亦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腥。那是他自己的血。
　　繁枝，你怎样了？古微澜咳了几声摇摇晃晃扶着林繁枝站起来，这个孩子膝盖上都是泥土，想来是看见他不敌，挣扎着爬过来的。繁枝别怕。古微澜将手覆在林繁枝眼睛上艰难地往一旁挪了两步，少年的安慰笨拙又生涩，他本不愿让林繁枝看见他杀人，如今无论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十哥哥…林繁枝将他的手拿下来，神色仍是呆呆的，他机械往林中看了一眼道，好像，有人来了。古微澜往林中看了一眼，那沙沙踩在落叶上的声音此时听来格外令人心慌。扶住林繁枝肩膀认真道，繁枝，我们如今无路可退。十哥哥？小小林繁枝紧紧抓住古微澜的衣袖，抬头看见古微澜满脸血迹，身上流的血比他还多。林繁枝忽然就不怕了。古微澜亦低头看他，小声地问，繁枝可会游泳？点点头，林繁枝下意识应了声嗯。只见古微澜笑了笑，将二人腰带系在一处，未等林繁枝回神，便揽着他腰一头往河里扎去。
　　河水滔滔，瞬间便不见了二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