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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周圆年二四六八记事【3】 ...

  •   9

      被君召见,这并不在步浅云的预料之内。
      甚至可以说,惊愕戒备的第一直觉远远压下了所有的情绪,独占鳌头。

      传言中,君是一个残佞冷酷的男人。
      传言中,只有鲜血和战争,甚至种族的湮灭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传言中,那个天神一般不可企及的君,曾经有过一段异常凄美的感情,只是最终他弄丢了他的女人。

      半根皮鞋敲击在光滑如镜的地面上,间隔的时间精准的毫无瑕疵,不疾不徐,彰显着主人内心的平静。

      那些之所以都是传言,是因为除去他的敌人和他的同袍战友,几乎没有旁人看过君的真面目。

      步浅云挺直脊背,双手插在浅驼色风衣的口袋里,优雅自信不卑不亢。

      金属灰的地面浑然一体,四人可以并行的通道向前延伸着,终端是一整面透着天光的窗子。
      外面暖调的光芒映射进来,跟室内不带感情的冷灰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叛逃的渴望,仿佛就那么跑过去,就能一直跑到太阳的内核中心。

      “步博士,君在里面等你。”领路的D级军官有张讨喜的娃娃脸,即使不笑的样子,看过去也像是满心欢喜,让人不好意思冷面相对。

      同袍。她喜欢这个古时的词。
      很多很多年以前的智慧多么通达又婉约,不见赤-裸直白,举重若轻的把所有的意思表达清楚,胜似闲庭信步。

      “浅云,君是很好的人。虽然有时候他对我们很严苛。”蓝俨棠的笑脸那么唐突的跃然眼前,仿佛他一点都不担心,君的召见会有什么坏事。

      一个身经百战的A级军官,在感情上面,有着婴儿般的纯净和信任。
      他信任君,信任这个将要跟他盟约的女人,信任感情可以压倒一切外在的因素,只可惜——

      电子滑门在眼前无声的打开,步浅云定了定心神,举步走了进去。

      眼前的空间很大,空旷而无物。
      温度不高不低体感也很好,只是视线所及之处,待的久了就会让人觉得冷。是从心底往外泛出的冷,跟实际情况无关。

      到处是深深浅浅的黑白灰,最无情的三种颜色,或者说这三种颜色本就是焦不离孟的孪生子,一母同胞,没有差别。

      君没有故弄玄虚什么的,墨蓝色的制服看过去跟蓝俨棠的并无二致,甚至高大挺拔的身材都有着相似的轮廓。
      唯一让人觉得不舒服的,是他戴了一张面具,蓝灰色哑光的,仿佛敛尽了所有靠近的光芒,就像宇宙中的黑洞,邪恶而又令人产生本能的畏惧。
      他的容颜被挡住,从帽檐下一直到嘴唇之上,唯有紧绷的下巴带着凛厉肃杀之气,棱角分明。

      无关礼貌与否,步浅云还是只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沾着稠厚的血腥味和杀戮的气息,泯灭了一切感性的因素,是跟蓝俨棠截然不同的存在。
      很危险,危险到令人不安。

      “步博士,你好。”君的声线很低沉,交握的一双大手戴着某种极薄的黑色手套。
      如果步浅云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银河系边缘勒乙星一种生物的皮肤。托战争的福,那种与世无争的生物已经被屠戮殆尽了,而其几可媲美婴儿般细腻紧致的皮肤,也成了灭族的终极原因。

      “君,你好。”步浅云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客气也保持距离。

      “你的胆子不小,最起码见过我的女人中,连手指都没发抖的只有你一个。”君的语气听不出是在说笑还是什么,而他略微下弯的唇角也不见上翘,对比的这句话更加的意味不明模棱两可。

      “没有事实做根基的恐惧感是缺失自信的体现。我觉得,”步浅云思索着合适的措辞:“传言总是夸大其词。”

      那双带着探究之意的眸子闪了闪,像有流光划过:“你很理智,可是这不是好的现象。最起码,不见得是一个好的盟约对象。”

      “我从没说过我是。”步浅云抬着头对视,没有挑衅权威的意思,她更加不想激怒对方,只是示弱或是躲避无济于事。

      “你看不上蓝俨棠?”君的问话带着一丝上位者固有的居高临下。

      问题被这么直白的抛了出来,即使步浅云早就在心里演算预想过,回答还是不那么容易。
      “或许说,我并不期盼随之而来的一系列附加值更合适。”一个优秀的床伴,再怎么遗憾也是有限度的。

      男人的手指收紧,即使隔着手套,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还是看的分明。是怒气还是隐忍的表现?

      “在你心里,什么最重要?我想一定不是那个痴心不悔的男人,我说的对吗?步博士?”君走近了一步,他高大强壮的身躯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令人不自觉就想掉头逃开。

      “没有什么最重要。”步浅云有点厌倦,还有一些不想继续探究的烦躁:“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地球居民,所有的想法不过是按照正常的程序履行完我应尽的社会义务,然后平静的走到生命的尽头,仅此而已。”

      君竟然笑了,低低的笑声从震动的声带传出来,听起来却无法令人心生愉悦:“我想,我可以理解为,你讨厌军部?”

      步浅云不自然的别开脸,努力压下想要退后拉开距离的冲动:“这则罪名太大了,君,你的理解产生了主观意识的偏差。”这虚伪的谈话口不对心,真令人厌倦。

      男人没有说话,松开交握的双手,右臂就那么堂皇的伸过来,张开的五指像是一张黑色的网,在眼前靠近放大,看的人窒息到无法呼吸。

      冰冷滑腻的触感着实令人反感。
      君的大手不带着任何的情绪,近乎于冷漠的扣住步浅云的大半张脸,从发际线到鼻翼之下,恰是跟他的面具差不多的大小。

      手指一点点施了力,向内扣紧,然后又带着一定的力度慢慢拉下,从额头到眼睑,再到鼻梁嘴唇和下颌。

      步浅云惊悸的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好像自己的脸皮都被他这样无礼的动作扒下来了一样,愤怒且无奈:“君——”

      “俨棠错看了你,你配不上他。”男人的声音带着傲慢和轻蔑:“我不会同意你和他盟约的。”

      步浅云心里不见失落,更准确的说,某种沉甸甸的情绪竟被挪开,令她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不是不喜欢那个男人,可是她早已没有了那种可以为了所谓的爱不顾一切的冲动。
      或许从来没有过。

      “还有,我要你的水滴号,我只给你最后十天。”冰冷的面具在眼前放大,君倾身向前,是几乎可以看清楚他眼睫的距离:“步博士,不要考验我的耐心和容忍度。”

      “不可能。”步浅云想都不想的摇头:“我想你应该很清楚,我每天都有向W博士汇报,水滴号还有一些核心难关没有办法解决——”

      “比如?”男人的大手握紧,有喀拉拉关节碰撞的声响:“我要结果,我不是愚蠢的W博士,我也不是被感情蒙住了心智的蓝俨棠。步浅云,你最好不要尝试我的手段。”

      步浅云不是被他的威胁吓住了,而是他话语里昭然若揭的某些暗示及了然令她产生了恐慌。
      他知道了什么?他怎么可能知道什么?连她最亲近的助手小杨也不过一知半解——

      “步博士,你不知道我前两天在第五空间站碰到一个男人,哎简直棒极了!”小丫头兴高采烈的语调言犹在耳。

      “那你得偿所愿了?”步浅云当时纯属是为了附和她,倒是没有过盛的好奇心。毕竟这年头,大街上酒吧里,到处一抓一大把的身体狂欢者。

      小姑娘很郁闷的声音跟前面的兴奋形成极大的落差,还带着不解的困惑:“不知道啊。你说我是不是被事后清除记忆了?没那么夸张吧。可是我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零零碎碎的让人抓狂。我记得我跟他搭话的,那个男人很酷,话很少,卡西鲁喝了很多,后来就是一些不完全的记忆碎片,好像有滚床单,好像也有大战三百回合,他的身材很棒,做-爱的技巧也很高超。可我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比如第二天早上起来完全没感觉嘛……还有啊,诡异的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子,想的头都疼了也还是模糊的一团。就好像被抹去了一段记忆然后又故意塞了一些虚构的记忆进来一样……”

      “步博士,你不好奇面具之下的模样吗?”醇厚的声音带着一丝阴谋的味道,那不是男女之间某种调情的意思,更接近于险恶的威逼诱哄——

      “不,我不好奇。”步浅云终于忍不住后退了两步,身体抵在了坚硬的墙壁上。即使小杨真的在醉酒后被军方问询了什么又被抹去记忆,情况也不至于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或许看过了,你会改主意。”男人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住面具的下端,作势要掀开的样子。

      步浅云终于被逼到了墙角,又狼狈又不甘:“你长成什么样子我都不感兴趣!”

      君就那么定定的看着她,透过面具的阻挡,幽深的瞳眸染着不易觉察的深铜绿色,像是某种嗜血的狂热野兽。

      十几秒的对峙仿佛一场角力,有人举重若轻,有人吃力异常。

      “你走吧,我想要的一定会拿到手,从无例外。”君站直了身体,暗黑色诡异的面具完好的待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喜怒哀乐:“有些人不肯妥协,不是骨头硬,而是筹码不够对等。步博士,我听说你喜欢古典文学?在一千年前,有种人彘你听说过吗?”

      10

      步浅云再没见过蓝俨棠。

      跟君的谈话不欢而散,一路上她想的最多的,竟然不是如何保全水滴号,而是该如何面对那个男人的殷殷期盼。

      我不是怕麻烦,我是喜欢你,认真的。
      呼吸仿佛被堵住了,堵得她七窍一起发酸发胀,头脑发昏。

      有些人不肯妥协,不是骨头硬,而是筹码不够对等。
      扪心自问,她微不足道的力量能跟无比强大的军部分庭抗礼吗?

      人彘。
      步浅云抬头看着一成不变的蓝天白云。她看不到宇宙,可是水滴号可以。

      可是,不管怎么说,她欠蓝俨棠一个解释。
      内心的挣扎无法再如往日般平静,她知道如果自己下了决心,就是抛开一切甚至叛逃出地球的结局。这其中,包括蓝俨棠。

      那个男人,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很多相处中点滴的小细节浮现眼前,让她在回忆中湿了眼眶。

      他曾经舍弃系统主脑的安排,笨拙的尝试着给她做过一顿饭。
      四菜一汤,味道远远称不上完美,却有着电子配比无法企及的温暖,就像那些尘封的故事中,所谓的家的味道。
      喜悦在味蕾上绽放,跳跃出华尔兹的雅致,如此美好。

      他给她看过他的电子相册,里面有他的爸爸妈妈,完全不是现在生物学上繁殖中心配种的概念。
      那一对容颜优雅的中年男女肩并肩的靠在一起,相邻的双手十指紧扣,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那么自然而然的淙淙流淌而出,有着十足合拍的默契感。
      那种恩爱深情从电子屏幕传出来,浓厚的令人艳慕。
      所以蓝俨棠会想要找个女人盟约,这种想法的来处已经半点奇怪都没有了。

      他无比贪恋她的身体,裸裎相对的时候,除了身体感官上的饕餮盛宴,他更喜欢侧着身体将小一号的她完全包裹在怀里,肌肤与肌肤紧密相贴,手指和手指交握缠绕,那个时刻,他们两个怪异的仿佛连体婴,是比什么承诺都让人觉得安心的感觉。

      如果他不是军部的,如果他不是站在君的身后……

      蓝俨棠不在他的住处等着她,井井有条的房间异常安静,通讯机器人中没有留言。

      也是。现在正是军部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他又怎么可能在非休息时间如他所说的等她回来?

      可是他明明说过,他等她从君那里回来,一起缔结盟约。

      步浅云烦躁的将自己扔在绵软的床上,疲倦的闭上眼睛。

      似睡非睡间,不知道过了多久。
      像是梦境又像是真实的大脑浅皮层活动中,蓝俨棠跪在床上帮她揉捏肩膀的画面栩栩如生。

      跳脱出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步浅云惊悸的几乎厥倒——
      那画面无比的美好熟悉,流淌在他们之间的,恰是和蓝俨棠父母一样的温情满满。

      11

      蓝俨棠失踪了。没有人能告诉步浅云,那个要跟她缔结盟约的男人去了哪儿。

      无论是作为军部至高无上的A级军官身份,还是毫无旁系关联的社会身份。

      蓝俨棠就像是一滴水蒸发在天空,无迹可寻。

      十天的期限还剩下最后三天。
      是不死心吧。
      想着离开之前,跟他再见最后一面。

      她不怕寂寞,她怕后悔。
      宇宙洪荒,漫漫长路。不是没有过荒诞的念头,不如就豁出去赌一回,赌他的情深不悔和对等的筹码——
      她步浅云和君,安坐在天平的两端,他是会跟她义无反顾的浪迹星际,还是会忠诚于君的绝对霸权。

      可惜,她连博弈的机会都没了。

      君是在逼着她低头妥协。所有的路都被堵死,只剩下居中一条,看过去正大光明,直通君的座下。

      那个邪恶的霸权者也在她的面前摆了天平和筹码。
      一边是蓝俨棠,一边是水滴号的所有核心技术。

      平心而论,在航舰基地步浅云是个天才,可她并不是唯一。

      水滴号是第五代产品,它的母型是运载飞船FX39009,舒适安全,缺点和局限性也是一大堆。
      最初的研究课题定在FX39009上,几乎基地所有的研究员都暗地里取笑过她的不可理喻。

      那么蠢笨的东西,未来唯一的结局就是淘汰出历史的长河,谁会去试图更新升级一个看不到前景的产品?

      八年,步浅云用了漫长的八年证明了她是慧眼独具而不是愚不可及。可是有什么用呢?一切的一切,终归要服务于需求,而现在军方只手遮天,一切需求都要为此让步。

      水滴号是步浅云的心血结晶,她不想在星际蚕食的战争中,她的孩子手染鲜血。
      是的,孩子。某种意义上,水滴号就像是她的孩子,弥补了她无法自主生育的缺憾。

      小杨被换走了,W博士给她新配了个助手,是个完全意义上的生面孔。
      这样的相处并不愉快,因为监视的味道太浓。
      基地里开始晃荡着军方人员的身影,不至于大摇大摆,却也没有彻底隐匿行踪的打算——

      威慑的力量大部分时候要远远高于实打实的打击。

      12

      水滴号脱离了控制台,悬停在距离地面五十米的位置。

      没有狂风和强大的气流,几乎静止的空气中,银白色的水滴号线条流畅完美,仿佛上帝的杰作。

      地面上,对峙的飞行器已经准备就绪,那些身着制服严阵以待的军人正在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歼灭或是捕捉。

      步浅云站在舷窗口,抱着双臂静静的俯视着下面黑压压的场面。

      她没有十成的把握对方不会动用最强的火力来对付她,就好像她没有把握水滴号的外壳能受得住重武器的持续点射而不破损一样。
      只是因为心底有那么一丝的期盼,所以这并不理智的行为竟也以自然而然的姿态出现了。

      君会来,而这样关键的时刻,他势必会带着他全部的筹码,给予最终或成功或失败的重重一击。

      印着军部印记的藏蓝色飞行器稳稳停在了半空,地面的人看不到,视线平级的步浅云却蓦地收紧了十指,绞到发白。

      心跳的那么快,几乎窜到喉咙口,而那些冷静自持和理智,此刻统统为她的感性让了道,无声的退到了角落和边缘。

      自动收起的飞行器舷门处,两个并肩而立的男人仿佛是一对孪生子,一张面具隔开了天和地的距离。就像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对峙与统一,永远矛盾却也不可分割。

      系统主脑提示有外部讯号请求通话。
      步浅云摁下了绿色的接通键。

      “步博士。”君的语气半点不见气急败坏,好像步浅云这样的举动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你看,我的说谎惯性结论总是不会出错。人的很多习惯都是在潜移默化的心里折射下养成的,继而成为跟随一辈子都难改的顽疾,比如说谎。”

      事情已经到了决裂的地步,步浅云连敷衍的心情都没了,执拗的盯着君身边那个沉默的男人,微微咬住了下唇:“蓝——将军。”

      “在你眼里,我就只是蓝将军吗?”那个男人的眼睛那么明亮,没有咄咄逼人和委屈不解,胜过宇宙中所有已知的星辰。
      事实上,他一个字都没有说,那句曾经说过的话回荡在脑海,真实的就像眼前。

      “俨棠对你很失望。”君伸出食指,指尖轻压在鼻尖的面具边缘,看过去像是个禁言的动作:“今天我带他来见你,也是最后的诀别。步博士,我不会下歼灭的命令,我放你和你的水滴号离开,你会带着你所有的遗憾和后悔,在宇宙中孤独的流浪一辈子,直至死亡。”

      嘴角脱控的抽了抽,步浅云轻抿住发干的唇瓣:“蓝俨棠,对不起。”原谅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她最不想说的,就是这句干巴巴又惹人生气的对不起。

      那个高大的男人依旧没有回复,只是步浅云眼尖的看到,他的一双大手慢慢的收拢,骨节凸起的部位,所有的血色都褪的一干二净。
      那是一个很用力的动作才会产生的结果。

      对话的场面无比的怪异。
      君在跟她说,而她不回应。她在跟蓝俨棠说,而蓝俨棠也不回应。

      “俨棠要跟你盟约,甚至不惜以退出军部为代价。步博士,你很聪明,聪明到我说不同意的时候,立刻的选择全身而退,保全住你自以为是的水滴号,连尝试下的争取都没有。”君的话字字诛心,比利刃还狠:“我给了你十天,你做了什么?存储数据,为离开做准备。对于这个无条件信任你的男人呢?等待?”

      喉咙里发苦,步浅云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自私,冷漠,无情无义。”君扬起一侧的嘴角,露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容:“你不知道你放弃了什么,步博士。有时候你以为重要的,其实不过是你在其它方面信心不足严重匮乏的另一种体现,事实的真相远不是如此。只是等你想明白的时候,什么都晚了。对了,忘了告诉你,俨棠是非常稀少的原生人,目前整个地球上应该不会超过十个。你明白原生人的意义吧,亲爱的步博士?”

      “不可能!”步浅云失声喊了出来,细瘦的手指不可遏制的轻颤起来。
      怎么可能!蓝俨棠怎么可能是原生人?!他近乎完美的外形根本就该是和她一样的第七代无性繁殖变种人,还有他战无不胜的A级军官身份——

      “怎么就不可能?”君邪气的笑,狡猾且冷酷:“是因为一个月的交-欢未能让你自然受孕?步博士你该知道,就算原生人有着能够让变种人自然受孕的能力,可那也不会像繁殖中心效率那么高。只能说你们两个,压根就没有盟约的缘分。”

      空气都要冻起来了。
      步浅云脑中突然开了窍,蓝俨棠的那对父母,那么恩爱深情的一对夫妇,为什么她当时看着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那是一对无比宝贵的原生人!与四百年前的人类一样,拥有各种缺陷无法完美,他们脆弱不够强大,甚至不堪一击。
      可是他们用爱维系着生活与关系,他们自然孕育着新的生命,他们和孩子之间,是真正的父母与子女的血脉深情!

      “今天你走,再也不要回来。”君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大手,慢慢的摘下那双皮肤般的黑手套:“作为送别的礼物,我很大方的告诉你一个秘密。这个秘密除了把我复制出来的那对男女,再无他人知道。而你,在逃离地球之前,我允许你看到这个真相。”

      他说的是看到而不是听到。

      步浅云疑虑的看着他,那双因为长期带着手套而更形白皙的大手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他的下一步动作和结果镇住了她。

      君竟然毫无预兆的摘下了他的面具。

      那是一张怎样的面孔啊!

      步浅云惊悸的连呼吸都要顿止了。慌乱的目光流连在并肩的两个男人身上,渐渐恍惚的以为自己产生了重影的幻视。

      那是两个有着九成相似点的男人,一样的眉目英挺,一样的俊朗无俦。

      “怎么样?喜欢我送的这份大礼吗?”浅笑晏晏的男人与记忆里那个温良恭顺的影子重叠,逼得人几欲发狂。

      “不,你不是蓝俨棠。”步浅云迫着自己迅速镇定下来。常年在实验室工作养成的观察入微此刻发挥了功效,她看得出来常人几乎看不出的差别:“你的野心和血腥都写在脸上,你不是他。我不会弄错。”

      “看来我的恶作剧还真是无法得逞。”君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怪笑,戾气一闪即逝:“恰好我也很讨厌这种陪伴和替身的日子,步博士我们还真是不谋而合。他们把我造出来,要我保护照顾他,而俨棠又是那么的对你情深不悔,以至于他挽留不住你,干脆的自尽殉情了……”

      步浅云整个人都趴在了不大的舷窗上,睚眦欲裂:“你要干什么!”

      一柄光刃从那个沉默男人的胸口透出,割碎了虚空和她所有的想念。

      喉咙口涌上一股腥甜,是怒极攻心的结果。

      那个一直执拗的不肯开口的男人晃了晃,挺拔如山的身体颓然倒地。

      血,鲜红的血,争先恐后的从那个菱形的创口涌出,打湿了他身上笔挺的军装,慢慢洇染出满眼的稠厚肃杀。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

      眼泪疯狂的夺眶而出,连擦拭都来不及。

      明明她做了最坏的打算,哪怕君要下令用最强的军火毁灭她和她挚爱的水滴号。可是为什么会是这样?

      系统主脑略带急促的合成语音一遍遍的提示。
      “攻击指数87.7,请求离开,请求离开。攻击指数88.6,危险……”

      至始至终,蓝俨棠不曾和她说过一句话。
      该有多大的怨恨,才能如此的决绝?

      或许不是怨恨,是失望吧。才会在君骤然下杀手的瞬间,心灰意冷的连躲避都不屑。

      这个地球,再无留恋。

      泪眼婆娑中,步浅云看着那具渐渐失去温度的躯体,伸手关闭了通话键。
      “再见,我的爱人。”

      “启航,目标阿贝尔星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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