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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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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厂里就来电话催人。时间恍然一过,蓝林才察觉今天已是假期第四天。本来只请到三天的假,一看手机,时间已是十点多钟,赶回去上班已是不可能。回头一想,又少上了几天班,这个月工资肯定又低了,不免觉得忧心。头往枕头上重重一靠。
苏情也被电话吵醒,看着他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不是要回去了?”
“嗯,厂里来电话催,要赶货。”蓝林皱眉道。
“那你今天也不可能回去上班呀?现在几点了?看!都十点多了。这样,吃了午饭我送你回去,明天再上班。反正一个月这么久,也不差这一天。”蓝林眉头的乌云让她最后一句话吹散了,道:“那我明天继续上班,存点钱以后结婚用!”
“嗯,能干!”苏情拍拍他的脸,表示赞许。
蓝林收拾了东西,挎上包,环顾屋子四周;住了虽短短三天,忍不住生情。想着以后再也不能到这里来了,竟有些不舍。又特地到里屋望了眼那白色的钢琴,算是最后的告别。他关了房门,道:“苏情,你是不是说老家也有套房子,有多大?”
苏情在门厅换鞋,道:“有一百多个平方,怎么啦?”
“我想问是不是可以把钢琴也搬回去?”过了片刻,蓝林见她不说话,脸上有些异常,也不便多说。
出了门,苏情道:“这是人家的东西,你怎么能搬走?”
“他不是送你的生日礼物吗?送给你就是你的。”
“哼,你好天真,好歹那东西也值十几万的,你以为真的就给你了?况且我一说回去人家就知道什么意思,你人都走了还想要别人的东西,当人家傻瓜呀?”
蓝林不解道:“他那么有钱,不至于这么小气吧?每个月给你三万,也就多给你三个月工资,你不是说他对你很好吗?”
苏情斜他一眼道:“人家是做生意的,你在一个月才会给你一个月的钱,而那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苏情说着顾了顾四周,像有心事。慢慢红了眼,似乎隐匿了话,又道:“并且他好像也发现了我前段时间偷偷给你打电话,只是不说。我想他这次走,肯定是故意漏个空子——”说着回头一望,咬咬嘴唇。“要是他发现了我也不怕,反正钱我已经存得差不多了。”蓝林惊讶地发现她红了眼,心也跟着沉重起来。走几步,也跟着回头望,想那一栋栋白色的房子里不知藏隐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繁华的街上,苏情问还要不要去那店里吃火锅。蓝林心里想着将要重回枯燥的环境,早没了享受的心情。说随便吃点吧,一份简单的面、饭都行。两人进了路边的台北豆浆大王。
蓝林记得在十年前在重庆跑场时,当年的豆浆大王可是非常时尚的消费方式!现在进门一看,庭前冷冷清清,服务员形象也没有了当年的端庄秀丽。这美女真是需要绿叶来衬托,苏情一进去,立马成了一朵娇媚的红花。蓝林想找个靠窗的坐,红花道:“你怎么老是喜欢往角落里坐?就坐这里。”苏情指了指中央的一张桌子。蓝林悻悻坐了,放下肩上的包,道: “我没你长得漂亮,长得难看不好意思坐中间,只好低调点。”
“欠打!嘴巴这么滑,你没看到这么多人吗?”蓝林故意应声低了头。
蓝林叫了个榨菜肉丝饭,苏情点了碗面。苏情用纸擦了擦筷,道:“你知道那个贺燕,她原来也是做餐饮的,就像这种快餐形式。”
“哦,看不出你亲家还能干。”
“这不算什么,人家以前还去水产市场批发卖过虾子。”
“虾子!那种大虾子,龙虾?”
“我也不太清楚什么虾,很多年前了,人家刚开始赚了钱的。后来扩大经营,被一个大客户拿了货,没还钱跑了,一下子就亏垮了。后来又开个店卖快餐。”
“她懂厨师行业吗?蓝林道。
“请人啥,人家脑袋灵活。看准一个行业的市场,马上投入马上学。”
蓝林暗暗佩服那女人的勇气。“后来呢?”
“后来做了两年赚了几十万,渐渐的周围餐馆多了,生意被抢了不少,看门市租金又涨价,就没做了。”
“那她赚了多少钱?”
“怎么也有一百万。以前做水产生意肯定剩了点,不过这女人具体有多少钱,我也算不到。”苏情的话慢慢减了音量。
“那她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你加几万,她又不缺钱。”蓝林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当初她和我讲的时候说得很有把握,说有钱大家赚。后来我一想,认识了你,不回那里上班了。万一没地方去还可以和她一起做生意。虽说是小生意,但可以慢慢来,也就几万块钱,万一不行就说借给她,她不可能不还,认识十几年了。”蓝林点点头,暗暗称奇这两个女人的精打细算。
“那你说我们以后做什么好呢?”苏情吃了一口面道。女人都期待男人的远大抱负,不管成与否,至少给个希望。
蓝林听她像在考验自己,那“我们”两个字在他听来,极其顺耳,仿佛已将自己栓到一起,忙道:“做生意!做服装生意!反正你又喜欢买衣服,以后自己要哪件穿哪件。我懂服装,开个店面,从朝天门进货,如果实在不行就从广州拿货,反正朝天门多数也是拿广州进货的。我想好了,卖雪纺裙子,卖时装;主要卖裙子,雪纺又薄款式又简单而且价格又还卖得贵,成本也低。重庆城的那些妹子还喜欢穿裙子。价格不要定得太高,三四百,也不要定得太低,那一百来块钱的货说出去,好东西都嫌撇了,你说是不是?”
苏情笑了笑,默许他说下去。“如果拿货成本高了,就从外面买布回来做,从布料、裁剪、缝纫、打烫、手工、包装、销售我全会,不过销售可能差点,但放心,我会尽快学,到时候你就坐在店里当老板娘数钞票就是。”蓝林说完,连自己都惊讶怎么这么能编。人一旦说到理想,连自己吹牛也不会觉得脸红了。
他没事,这红倒转到苏情脸上去了。“哪个要当你的老板娘啰?”苏情嗔笑着,见蓝林的饭剩不多,夹了面送到他嘴边。“来,我吃不下去了,帮我吃点。”蓝林眼睛溜了一转,见周围没人注意,把嘴伸过去接了。嚼了几口,本想再发表点宏论,但苏情一口接一口地喂过来。
一座立交桥下正在修路,风一吹,便裹着些细柔的沙粒曼舞到半空中。蓝林问她:“你鞋没事吧?要不要打辆车过去?”
苏情道:“没事,走过去一点就到了。车站不是上回那车站了,前面一直走下去,右拐一个弯就到。”
“你鞋跟怎么那么高?小心碎石,别把脚崴了。”
“傻瓜,穿高跟鞋有气质呀,而且显得腿长。哎哟,你个乌鸦嘴别说,我还真崴了一下。”
蓝林停住脚步,关切地问:“没事吧,要不我扶你?”
“没事,就是和你刚才在说话不注意崴了下。”蓝林前后望了望,倘大的一条路没有其余的路人,也许是都嫌这有沙,不好走。他试探性地把了苏情的腰,见她没躲闪,着实地搂了,把她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
苏情踮起脚,没走几步便恢复了正常。用手一指道:“你看立交桥那边一排是要拆迁的老房子,我认识一个本地人,听说他在那里只有一间四五十平米的房子,开发商出几百万他都没卖。你说要是我们在那儿有一间自己的房子该多好。”
蓝林自知变不出一套房在那里,心想她住着别墅都不满足,怎么去羡慕那点房子;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爱豪华生活,便默不作声。一阵风卷着沙扑面吹来,眼看就要扫过两人;蓝林忽然侧起身,用臂弯帮苏情的眼挡住。
买了票,车还没出来。苏情差蓝林买了瓶矿泉水,掏纸巾沾湿了擦鞋,道:“等一下车来,我就不陪你了哦。”
“你要干什么去?”
“我要去打麻将。”苏情说着起身,把头偏得老高。
蓝林一脸不快,苏情拉他衣服,指着他道:“我跟你说过的,和我在一起,有两样不准干涉我,一是买衣服,二是打麻将。看看你什么表情?”蓝林想不通为什么她总是把时间浪费在打麻将上。那天自己在墙角孤零零地蹲了一下午,长此以往那还得了!
他不理她,把头转向一边。苏情一把托起他下巴:“看着我!”
蓝林又歪过去,她又托过来,谁都不肯服软。如此反复几下,蓝林拗不过她,头晃得晕了,故作大义凛然道:“好了,好了,不管你就是。”
“管肯定不准,说都不能说。”苏情口气不减,“不准不高兴,来,笑一个。”
“笑不出来。”
“你敢?来,笑一个。”
“不。”
“快点,来!”
蓝林执拗不过,双手扯动脸皮,做了个蒙娜丽莎与周星驰两者之间的笑。
蓝林上了大客车,由于这个小站比较偏远,所以到广州的路线旅客稀少。他挑了个最前面的位置坐了,因为这里可以透过车门看全苏情。苏情见他招手,也上去紧挨坐了。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也许是习惯了这线路的冷清,在悠然地喝着自带的茶水。
“喂,师傅,这车还有多久开呢?”苏情的声音带点招惹性的甜。
这司机虽没有俗语说的‘十个司机九个嫖’的常态,但眼前这个美艳的女人着实让他忍不住多瞧了一番,失望的是这女人旁坐了个男人,只作客气道:“没多久了,人到齐了就开。”
蓝林看不惯那司机的眼神,更受不了苏情对陌生男人的语气,搂了她肩道:“管他的,你多坐一下陪我,少打几圈麻将又不会死。”
苏情道:“好,你这次回去安心上班,不准再去网上泡妹子,知道了我饶不了你。”捏了捏他的鼻子。
车上又陆续上来几对男女,每个男人上来都向苏情行一个或短或长的注目礼。苏情的眼角都瞟见了,淡然一笑。蓝林心头不舒服,却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或报复或挑衅地回望了那些男人的女人,发觉他们的都没自己的女人美,心底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苏情惦记着自己的麻将:“那趁车现在还没开,我先走了。你知道我最怕送人了,受不了离别的滋味。”
蓝林不希望自己的女友像博物馆的展品一样让人细览,更怕人垂涎。回头一望,男人碰见男人的眼光更使人尴尬。决定放走这条美人鱼,反正长线在自己手里,道:“行,我到了给你打电话,你慢点,别走那条路了,打车回去,别又把脚扭了。”
“行,知道啦。”
随着苏情的背影越过车头越走越远,蓝林见背后的几个男人手托着下巴若无其事地望向窗外。他心里暗笑:切,吃这哑巴醋干嘛呢?自己当年没女伴的时候也不是这样打望别人的女人吗?遂放宽心。
那司机也不用喝水作掩护了,坦白直勾地盯着窗外。
蓝林不喜欢司机,尤其不喜欢公交车男司机。记得在拥挤的公交站中,不管人潮如何涌动,那男司机总能准确无误地停在一个姿色不错的女人身旁;并及时地打开车门,利用门前的空档瞬时打量女人,比美国□□都精准。现在想来,蓝林冷笑着,自己居然把以前男人之间隐隐的仇和无法言语的嫉恨一箭双雕地报了,心里满是欢喜。看着后面还有空位,把这位置凯旋地让了;挑了最后一排靠窗,插上耳塞,满心飞扬地进入一片音乐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