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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青梅 ...

  •   普宁寺人杰地灵佛光普照,就连沙尘风都没往这边吹,沿街叫卖的摊子一排连一排,杂耍的捏糖人的卖各种小吃的令人流连忘返,但左婵却被一队西域来的胡人绊住了脚。

      胡人生得魁实性子又粗野,骑着骆驼以为多了不得,见哪儿人多往哪儿撒钱,她没招谁没惹谁好么丫就算被钱砸了也不乐意,倒骂好几声土鳖。

      空场上的说书眼见人一哄而散,临时改了段子,讲起大周志里,陀伽传。

      左婵听着不错。

      说,普宁寺建寺也有百年了,大周高祖钦赐的寺名无上荣耀,但真正令普宁寺名扬五内的却是寺里供奉的陀伽师祖肉身舍利,据传陀伽师祖本名叫都耶撒是突厥王子。

      令突厥王子与大周结佛缘的却始于一场战争,当时大周高祖初登大宝内忧外患,突厥起了觊觎边境的贼心欲趁时局不稳来个不费吹灰之力,大周高祖何等人物?就算内里乱成锅粥都放言谁敢窥视他一寸国土豁出去不要皇位都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动荡朝局先攘外固然傻帽却很得民心,尤其边境军民的心,没办法两国开战第一个挨砍刀就是他们,再没有中央支持还不净等灭族?边地军民齐齐上表,决心书写的那叫感天动地又恰巧和突厥张狂到找死的挑战书一起送到高祖手上。

      两份截然相左的表书被高祖摔在群臣面前反问他们拿主意?宦海沉浮能当官的谁没点眼力,拉出去廷杖的全是看不懂眼色的顽固派,再不抱着团一致对外等着扣个叛国的帽子拉出去砍头呢?

      戏剧性的是时任突厥王子的都耶撒突然站了出来,抛华服换袈裟裹身自愿去周朝为质。高祖都不敢相信还有这等好事?立马派使臣往突厥打听,没成想还是真的。

      要说这里头最憋屈的就数突厥可汗,他骁勇善战又有扩展领土的雄性,奈何这儿子打小向佛又是他最宠爱的可敦安思娜罗的儿子,英雄难抵□□二两的消磨,咬牙答应休战。

      高祖兵不血刃,安了内又平了外做梦都笑醒好几回,直言都耶撒是他命中贵人,下令不惜血本建普宁寺供养都耶撒。

      百年过去了,每年的三月初一是陀伽师祖坐化之日,寺里举办大型法会同时请出师祖肉身舍利供香客瞻仰。这一日,不光是大周民众,就是境外蛮夷也有信徒朝拜。

      左婵撇撇嘴,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跟佛祖的渊源不但浅得很而且还颇有点不愉快的经历。她之所以死乞白赖来凑热闹,不过是为一个人而已——范秧范子修。真论起来范子修也算五福客栈的人,豪不夸张的讲他们算青梅竹马——若不是范子修被贬官回乡的梅墨柏看中当了弟子的话,若不是范子修生的聪而敏之,几年学以致用还让他享誉西北的话,说不准他们早定亲了。

      左婵发愁啊转眼她就十四了,依四娘凉薄的性子怕是巴不得她早滚蛋吧,与其让四娘随便划拉个阿猫阿狗配对儿,还不如就找范子修。再说范子修也没什么不好,人才兼备对她也很好,四娘凭什么横挑鼻子竖挑眼?是,最近关于他的负面传闻多了点,所以才有必要当面问个明白啊。

      可恨范子修四方游学不是想见就能见到,她又丢不开老脸学孟姜女千里寻夫。唉,也亏了梅墨柏信佛,偏又喜欢凑热闹,每到三月初一必带他青城书院的一众弟子前来捧场,而范子修好似每次都没落下,不然她哪能明知普宁寺与她犯冲还来找晦气?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范子修左婵有点小激动,连带着看向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闺女小媳妇的眼神都温顺很多——话说两年前,坊间突然传出一本名叫倾城之恋的话本,话本里穷困潦倒的才子与富家小姐在普宁寺偶然邂逅就此演绎出一段生死相许的爱情故事。许是故事本身太过缠绵唯美,许是身份差距过大符合大众猎奇的胃口,弄得上至世家小姐下到市井村妇无不心之向往。向往之余还闲得发慌票选出瀛洲十大才子排行榜,很不幸范子修名列前茅。左婵视范子修是自己人,藏着掖着唯恐不及,恨不得撕了榜单!又听说自从范子修身居榜单,别说稍有文化的女子敢鸿雁传书,就是自请媒婆上门说亲的都不知凡几,所以别怪她看着满大街大姑娘都像假想敌。

      快到寺门,人多得浆糊在了一处,害羞的女眷基本就绝迹了。左婵即得意自己有先见之明又纳罕每年的法会人也多可也不是这个样啊。等她好容易杀出一条路,脚丫子刚踩上寺前玉阶,马上就有带刀侍卫凶神恶煞般赶来哄人,还狗仗人势甩句——楚王在此,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的鬼话!

      岂有此理,当她爱看什么鬼王爷!

      她拦住边上人便问:“哎,青城书院的人还在?”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左婵总觉着面前这位仪表堂堂头戴沙罗幞头身着月白儒裳的男子看她的眼神有点怪,他拈着美须髯,好半晌才鼻腔里哼道,“青城书院?没听说过!”

      左婵一噎。边上有听了他的言论抱不平的人插嘴:“我倒情愿相信这位先生是真的孤陋寡闻,不然岂不是妄装读书人自抬身价。”

      另一个却没那么客气,“青城书院育济漠北谁人不知?难免有资质平庸之人吃不着葡萄倒说是酸的,理他作甚。”

      美须公嘴欠心理素质又差,两句话气得直抖,你,你,你的就是接不上话。

      左婵嫌他废物,再说嘴皮子打架也没看头。悻悻然转身想原路返回,乌泱泱的人哪里还有回头路?她卡在人群里又开始数落楚王,你说他一挂名的节度使至于这么大张旗鼓参禅礼佛么?不知道这种即露脸又亲民的活动向来最易遭上边猜忌,不是坐等御史给穿个私会方外和尚的小鞋!?家呆着多好啊,还省得耽误她的好事。

      左婵望着带刀侍卫兴叹,大老远的就瞧见寺里走出俩人,其中一个倒像足范子修!两人贴墙根边走边谈。

      左婵有心喊又怕认错人,急得跳脚,最后还是将人跟丢了。

      抬头望望天,已是午正,她从卯时到现在不过才进小两口饼,此时又渴又饿心情又沮丧,所以当她看到道边有个茶棚,也顾不得简陋抬腿迈了进去,屁股铅锭子似的砸在条凳上,有气无力道:“茶伯,上茶。”

      ……

      左婵倒霉一天了,没得连喝口茶都遭人怠慢吧?她爆脾气上来真想掀桌子走人!奈何实在累极渴极只好连损带贬挖苦道:“难怪大庙会的就你家生意萧条,冲这不长眼的呆愣样儿,活该黄摊!”

      茶摊老伯躺着都中枪感觉挺委屈,苦着脸瞧了瞧邻桌而息言明包场的一对锦衣贵人,就见正对着他的公子笑容温煦冲他点点头,他才敢提着黑铁茶壶上茶。他摆好黄陶碗又在陶碗上盖了层相得益彰的暗绿荷叶儿,边殷勤地问:“姑子喝什么茶?”

      穿男装却被叫姑子,笑话她打扮的不伦不类还是生心眼调戏?左婵满脸黑气,瞪眼喊:“谁是姑子!”

      漠北的姑娘穿胡服着男装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既然人家不愿承认也就算了,茶伯并不强求,打岔介绍茶品:“我们有油枣茶,苏桂,酥酪奶,子……”

      左婵这才想起这种街边摊的茶都是加作料的,要么辛辣油腻要么咸涩,她口干舌燥当然怎么解渴怎么来,连忙摆手,“别,先给我来壶白水。”

      “没有。”茶伯没多想,他家茶摊讲究荷叶盖碗的特色,即不用洗茶碗预备白水岂不是白费劲,何况最近的水井离这儿还有好几里地呢。

      左婵口干心火也燥上两分,眼神直往里瞟,耐着性儿解释:“一壶烧开的井水,谢谢。”

      茶伯犹善察颜观色岂能看不出眼前姑娘脾气不好,但从来摆摊都是在家煮好茶再抬来文火温着贩卖,井水既不能卖钱怎会单独预备,于是换个诚恳点的态度,道:“真没有。”

      左婵认定茶伯故意刁难,一记惊涛掌拍在桌上,柳木铆钉的桌面摆的粗陶茶碗跟着跳了两跳。茶伯不禁吓,正待解释就听姑娘一连串的损斥,“我看你是成心捣乱!开茶摊要什么没什么也就罢了,偏偏还练就一双鼠目,难道我的铜钱不如别人的好使!”她最后一句咬得格外重,幽幽瞥着里边那个男子的背影,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茶伯连忙摆手解释:“姑子可不敢冤枉老汉啊,老汉在这庙前街摆茶摊二十来年了,全靠街坊四邻关照才得以养活一家老小,对老汉来说一钱都是好的,今日实在是那边贵人包场,我……”

      “老丈,”茶伯突听身后贵人发话,生怕又是来添乱的也不敢接话茬,“将我们的茶送姑娘饮用,虽不如井水甘甜,可也勉强入得了口。”

      没想到贵人反而比村姑通情达理。

      嘁,拿捏得倒像雌雄难辨。左婵不领情的冷哼道:“你有什么就痛快给我来一碗,又不是喝不起茶没必要捡别人剩下的。”

      这孩子忒不识相,但那又有他什么相干?茶伯爽利应了声,又谢过替他解围的贵人,摇头感叹这年头还真不能以衣帽取人。

      左婵真渴的够呛,也顾不得给她倒的什么,抓起茶碗就要饮。一只骨节匀称肤白似玉的手适时拿下她唇边的粗陶茶碗,另递上天青胎釉薄而透光的飘香的茶盏,最令人称奇的是盏底双绘着两条锦鲤随着碧绿汤汁摆尾畅游宛如活的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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