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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田大齐报到土木系 教师节偶遇意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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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在延绵不绝的柏油公路上,不知疲倦地奔跑了七个多小时,到达滨海汽车站已是下午三点钟。我和父亲走下汽车,陡然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气息;这气息不同于田家庄的气息,不同于榆园乡的气息,也不同于莒县县城的气息;这是一股全新的气息,散发着朝气、清爽、滋润和希望;准确地说,这是大海的味道。当然,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咸腥味儿。
滨海汽车站的出口处,临时布置了几处大学新生接待点;接待点处放置了几张桌子,桌子四周围坐着一群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女,身着统一的白色短袖,短袖正面赫然印着几个大字:滨海大学;桌子后面的两颗小树上拉着一道横幅,上面写着:滨海大学欢迎你!桌子上还放着几箱矿泉水。每当车站出站口有人走出,这群俊男靓女就会径直迎上来,面带笑容,热情奔放地询问着:是前来滨海大学报到的新生吗?我们是滨海大学校学生会的,前来接待新生。您一路辛苦了!说完,会递上一瓶矿泉水,给前来报到的新生和家长解渴。
我和父亲在一个容貌俊美、芳香扑鼻的学姐带领下,坐上了七路车。七路车是从滨海汽车站,沿着海边大道开往滨海大学的公交车,是个双层大巴。坐在这个庞然大物之上,我禁不住地感叹:原来汽车也可以是双层的啊!上高中之前,我一直生活在乡镇,只知道房子都是单层砖石的;上了高中后,去了县城,才知道原来房子也可以是多层的;如今走出县城,来到滨海市,才得知原来汽车也可以是双层的。我不禁感叹,不走出来,就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么精彩。
七路车沿着海边大道缓慢地行驶着,似乎更像是一辆旅游观光车,慢慢悠悠,缓缓而行。车窗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金光闪闪,宛如一座金矿,让人目炫神迷,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多彩缤纷的时空之中;海面上,有几只洁白的海鸥,在自由自在地飞翔,时而低至海面,时而又腾空飞起;远处,漂浮着几艘小船。我显然是把父亲和那位漂亮的学姐抛在了脑后,聚精会神地陶醉其中。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不知不觉中让我觉得,自己的心胸陡然变得宽阔,眼界变得宽广。
看着我那如同发现新大陆般惊喜的眼神,接待我和父亲的那个学姐疑惑地问道:“同学,你是哪里人啊?”
此时,我的灵魂早已出窍,游离在金光闪闪的大海之上,陡然被一个甜美的声音拉回到车里,我有点儿惊魂未定,惊慌失措。我结结巴巴地用家乡话回答:“俺,俺叫田大齐,俺,俺是莒县的。”
看到学姐脸上那依旧疑惑的表情,我又补充了一句:“就是沂蒙山区的。”
那时的我,还不会说普通话。说完,我的脸“唰”地一下变红了,似一抹晚霞,又似一轮红日。之所以脸红,是因为我不会说普通话,有点儿自惭形秽。但是,不会说普通话,也不至于让我心慌意乱、语无伦次啊!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与我交谈的是一个女生,而且还是一个花容月貌、体香扑鼻的漂亮的姑娘。上了这么多年学,我基本上没有跟女生说过话;不是因为羞涩腼腆,而是我们那个地域、那个时代使然。在学校里,男生和女生从来不说话;一说话,就会被扣上一个心猿意马、谈情说爱的罪名。那个时候,爱情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一件浪漫美好的事情,而是一件不思进取、耍流氓的丑事。我读高中时的同桌是个女生,高中三年,除了物理课我们在一起做实验时,有过简单交流外,其他时间基本上没有说过话。
学姐:“你是哪个学院的呀?”
“土木工程系。”我一边回答,一边从包里掏出来录取通知书,递给接待的学姐看。
学姐:“土木工程挺不错的,毕业后好找工作!”
我点点头:“哦!”
不一会儿,七路车的乘务员喊道:“下一站,滨海大学站!”
“田大齐,叔叔,我们到了。准备下车吧!”学姐从座位上站起来,跟我和父亲微笑着说道。她笑得如此灿烂,似一朵绽放的太阳花,让我产生了一股想探身靠近、鼻闻花香的冲动。我觉得这个学姐的普通话真好听,似一只伫立枝头高歌的黄鹂,婉转悠扬,悦耳动听。
下了公交车,眼前便是学校西门。学校西门的墙面是用大块的大理石砌成的,暗淡的石色显得古老而厚重,上面镌刻着四个大字:滨海大学。进入大门,里面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报到的新生和各院系的接待人员。校园里一片欣欣向荣、朝气蓬勃的气息。到处都是欢迎新生的横幅,到处都是接待新生的站点,到处都是各个社团纳新的宣讲会。那个漂亮学姐把我和父亲领到土木系的接待处,对着一个文质彬彬、戴着眼镜的高个男生说:“又给你们系接来一个新同学,你安排人给送到宿舍吧!”
又转头对我说:“这位是你们土木系的学生会主席,周主席,一会儿他会安排同学把你送到宿舍。”
又说:“我就把你送到这儿了,一会儿我还得赶回汽车站,接待其他的同学。再见!”说完,朝我和父亲挥了挥手,就消失在摩肩擦踵的人群中。
土木系学生会周主席安排了两个男生,搬着我的行李,把我和父亲送到了男生宿舍。八个人的宿舍,已经入住了四个。我环视四周,选好铺位,铺好被褥,支好蚊帐,收拾完行李,就已经是傍晚了。晚上,四个比我先入住的新生都不在宿舍,或许是跟送他们入学的父母在外面饭店吃饭,或许是跟父母在欣赏着滨海市美丽的夜景,抑或是跟父母在入住的酒店里休息。具体实情虽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和前来相送的父母都入住了酒店,晚上不回宿舍了。我的父亲为了省住宿酒店的钱,就跟我说,自己晚上在宿舍里将就一宿,第二天一早就回去。
父亲从行李包里,摸出来一小摞煎饼,还有两个熟鸡蛋,递给了我。我依然沉浸在今天来滨海见到的高楼大厦和碧海蓝天之中,不觉得饿,就躺在蚊帐里面,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一会儿,我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父亲吃了两张煎饼和一个鸡蛋,便躺在一张空闲的床板上,睡着了。夜里,蚊子很多,父亲被叮醒了。父亲觉得口渴,就小心翼翼地打开宿舍门,趔趄地来到走廊里。父亲沿着走廊走着,在寻找开水房;开水房没有找到,只在楼梯间看到了两座饮水机。父亲不知道饮水机得插卡才能出水,鼓捣了半天,没弄出水来,只好咽了口唾沫,返回了宿舍。父亲一夜没有喝水。
第二天,天还未亮,父亲就起床,离开了滨海市,回了家。我把他送到了汽车站。临走前,父亲再三叮嘱,让我好好学习,好好吃饭,他会每个月底准时给我邮寄生活费的,让我安心学习。
为了供我上大学,读初中的弟弟二齐辍学了,跟父亲一起外出打工。父亲在建筑工地打小工,二齐因岁数太小,身体还不够健壮,做不了工地的活,只好进了一家养鸡场喂鸡,吃住都和鸡在一起。
我读大二的时候恋爱了。女生叫陈静,跟我同级,就读环境学院。我们两个人所在的班级共用一个英语老师。我和陈静第一次见面是在9月10号,教师节的晚上。英语老师邀请一些同学去家里做客。我因为感冒,先是婉拒了英语老师的邀请;后来,因为一个人躺在宿舍里实在无聊,而且我骨子里又爱凑热闹,就又赴约了。我的宿舍有个室友,名叫李纪富,比我大四岁。据说是当年为了考个重点高中,打牢学习基础,就连续读了两轮初中,年龄自然大出几岁。因为年龄最大,所以宿舍排行老大,我们就都叫他李老大。李老大与英语老师是同乡,自然在邀请的行列。
走到教师公寓,一进屋,我就看到床边并排坐着三个女生。两边的女生娇小玲珑,活泼可爱,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中间的女生端庄恬静,气质高雅,脸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容。我以为她们是英语老师的同事,便很有礼貌地问候了一句:“老师们好!”
因英语老师是个刚毕业不久的本科生,年龄自然与我们差不了多少。我这突然一叫,把大家给逗乐了。边上的两个女生乐得前仰后合;中间的女生微微一笑,用手捂住了嘴巴,缓缓地低下了头。她显然是不想让我看到她的笑。英语老师走上前,用手轻轻拍打了一下我的脑袋:“大齐,感冒烧坏脑袋了吧!这仨女孩也是我的学生,环境学院的。”
屋子里的笑声不断,我羞涩地挠着脑袋,脸颊微红,喃喃地说:“我,我还以为都是英语老师呢!”
屋子里依旧充斥着笑声。英语老师对三个女孩说:“这位脑袋迷糊的帅哥,是土木系的才子,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是一个不会,但人家数学好啊!现在数学系当助教呢!当然了,小伙儿英语也不赖。你们自我介绍一下吧!”
边上的两个女孩争先恐后地说:“我叫白素珍。”
“我叫张俪。”
“你不会叫许仙吧!哈哈。”
“你是哪里人啊?”
...
这一连串的介绍,似一架机关枪,“嘟嘟嘟”地响个不停,惹得中间的女生一直在笑。这时,那个叫“白素贞”的女生,指着中间的女孩说:“这位美女名叫陈静,是我们班的才女,还是我们学院学生会的干部呢!”
话音未落,中间的女孩便站立起来,笑容可掬,端庄大方地向我伸出了手:“你好!”
我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大脑一时空白,只有机械式地完成了握手这一礼节。我木讷地回应:“你好!”
这时,李老大调侃道:“田老七,你的脸咋红了呢?”
我在宿舍排行第七,故同宿舍的人都叫我“田老七”。
我瞪了李老大一眼,又转头朝大家微笑着:“感冒了,有点儿发烧呢!”
英语老师让白素珍她们几个女生,去洗了一些水果。大家边吃边聊着。我一改平时幽默健谈的脾性,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聆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交谈。我不时地偷看陈静。不知为何,我的心脏一直怦怦直跳,仿佛遇到了同频率的信号,发生了共振。
聚会结束后,大家一起离开了教师公寓。我和李老大的宿舍要经过这三个女生的宿舍。一路上,白素珍、张俪和李老大继续进行着革命同志般的交流。李老大还充分表现出他厚道实诚的一面。他把两个女生的包都拎了过来,挂在自己的肩膀上,一边一个。三个人有说有笑,欢声笑语充斥在幽静的大学校园里,显得那么的响亮。
陈静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笑笑,附和着他们互相的调侃。李老大也是从贫穷落后的农村里出来的,从小也都干着下地劳作,上山放羊,割草喂牛的农活,身体黝黑粗壮。再加上年长几岁,自然与大学生的模样不太相符。用白素珍的话说,更像是大学教授。所以,白素珍就调侃他说:“李大哥呀,我们是不是应该叫你李大叔呢?”
白素珍说完便哈哈大笑,跟张俪两个人笑得好不开心。李老大看起来忠厚老实,但偶尔也会表现出调侃幽默的一面,尤其是在小女生面前。他对扎着两条羊角小辫的白素珍,用他那地道的沂蒙山区土话说:“白素珍,你这两条小辫真好看!”傻傻的模样,滑稽的语调,又一次逗乐了大家。
我一个人默默地跟在她们身后,从侧面偷偷地打量着陈静。陈静扎着一条长辫,乌黑发亮的头发,明亮清澈的眼睛,高挑的鼻梁,白皙的脸庞,在校园路灯那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那么的妩媚,那么的动人。
李老大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和白素珍、张俪的调侃中,竟一时遗忘了我。待回过神来,发现我眼神迷离,怪怪的,没有了平时的活泼健谈,显得沉默寡言,一个人走在最后边,眼睛时不时地斜视着陈静。李老大突然明白了,我这是动了春心,喜欢上了人家姑娘。
李老大故意放慢脚步,待我赶上来,他对着我,刻意提高嗓门,大声说道:“田老七,你怎么不说话呀?还老偷偷摸摸地看人家。你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哈哈。”
还是一口浓重的沂蒙山味儿。
李老大话音未落,陈静就羞涩地低下了头。我突然感觉尴尬无比,竟一时语噎,张口结舌,恨不得眼前就是个地洞,狠狠地钻进去。这时,白素珍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窒息的氛围;氛围之中,有一股幸灾乐祸、不闲事大的气流,强烈地冲击着我。没错,那就是李老大那落井下石的笑容。我的大脑就那么一直空白着,任凭有强大的意志,也显得无能为力。我恨不得狠狠地扁李老大一顿。
这时,白素珍跳了出来,她拍打了一下李老大的胳膊,说:“李大哥呀,你怎么这么烦人呀!我们家静儿早就名花有主啦!”
李老大不甘示弱,拍着自个儿的胸脯说:“俗话说,只要锄头轮得好,没有挖不倒的墙角;再说了,我们家田老七相貌不凡,气宇轩昂;锄头不轮,还算墙稳,锄头一刨,必定墙倒!”
李老大话音刚落,我抬起头,指着前面的宿舍楼,对着白素珍说:“你们到了吧?”
“嗯,是的,我们到了。”白素珍答道。
这时,陈静慢慢地抬起头来,脸颊微红,微笑着对我和李老大说:“谢谢你们送我们回来啊!你们也早回去吧!”
我:“没事的,我们也顺路,你们宿舍楼前边就是我们的宿舍楼。”
是的,这两座宿舍楼紧挨在一起,中间是一块十几米宽的绿化草地,眼力好的男生,能从男生宿舍的阳台看到女生宿舍里面的布局。当然了,偶尔也能在女生宽衣解带而忘拉窗帘时,窥探到一缕春光。这造就了男生宿舍夜晚的一道风景:从晚自习回来,到宿舍统一熄灯的这段时间,每个男生宿舍阳台上都会有三两个男生,远离了酒肉,远离了赌博,远离了黄片,在默默地注视着对面的女生宿舍,就只为那偶尔瞬间的春光一泄。更有甚时,一个宿舍八个人,集体拥挤在阳台上,享受着那难得的片刻安宁。
挥手告别后,我和李老大便朝自己的宿舍走去。一路上,我依旧魂不守舍,一言不发,周围的事物暮然间消失地无影无踪。我的魂魄仿佛跟随着陈静,一同进入了女生宿舍。临近宿舍楼,我才开口说了一句:“咋这么快就有男朋友了呢?”
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眠,脑海里都是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和白皙干净的脸庞。那种欲求不得而又欲罢不能的感觉,着实让人难受。我觉得我恋爱了,但只是暗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