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啼血之梨花落》风口

11、【缘起即灭 缘生已空】

　　老仙人怔了一下，放下手中的棋局，他缓缓说，“爱源自七情六欲，是人类灵魂里一种自视为很重要的东西。”
　　离伊问他，“怎样才能让别人爱自己？”
　　老仙人说，“离伊，仙者不需要爱。”
　　离伊睁大了眼睛死盯着他，再问，“怎样才能让别人爱自己？”
　　老仙人叹息一声，“离伊，当日你飞升成仙，我就为你掐指算过，无缘姻缘，执念太深，不宜爱不宜恨。你坚持修行一千二百年只为来去如风，由此可见执念深。而你与你意中人中将错过可见无缘。”老仙人抚摸她的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老仙人让她去见萝姬。萝姬当日爱上人间男子，终落得背叛族人，又因此害了人间众多生灵而被关押在阴山底下多年，终日不见阳光这样一个下场。老仙人让她去看萝姬的本意是让她吸收萝姬的教训，爱这种虚妄，离得越远越好。

　　谁知道萝姬说。
　　“你知道爱么？想你一个小树仙，整天停伫在山上，肯定不知，啧，人生一大遗憾。”

　　萝姬的眼神轻蔑，“爱这种东西，清修几万年也修不来大彻大悟。”

　　她说，“爱就得自己来争取。”

　　是的，爱就得自己来争取。哈，什么冥冥之中自由天定，天意不可测，这才是虚妄。梨花宫里的梨花开得愈发茂盛了。
　　方天君站在高高的塔上，黑色的长袍被飞高高的扬起，神情淡漠，他的目光看着远方，他的眼中装着天下苍生。她站在塔下，以无比虔诚的姿态仰望他。
　　“方天君。”离伊出声叫他。
　　蜚廉从塔上飞落下来，“什么事？”
　　“你有喜欢的人吗？”
　　“怎么想起问这个？”
　　“因为我喜欢方天君。”
　　蜚廉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的意思，“我也很喜欢离伊。”
　　离伊说，“有多喜欢？”
　　“如爱这天下苍生那样喜欢。”
　　离伊笑起来，脸上现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蹦蹦跳跳地转身走了。
　　走着走着就留下泪来。
　　——如爱这天下苍生那样喜欢。
　　可方天君不会用那样温润如玉的眼神看天下苍生，他的眼中始终都藏着一块万年玄冰，谁都触碰不得，除了她。除了那个着鹅黄色衣服的女子。
　　天下苍生，她是唯一。
　　离伊不信。那个女子有什么好，方天君这样喜欢她。她去了凡间，去南山脚下找那个女子，尽管她没有看过那个女子的脸，只看到一个背影，但她依然去了，即使仅凭一个背影她也要找到她。
　　但离伊没有费多大的力气，看到那个女子的第一眼，离伊就知道她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因为，那个人，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在往常，她定会大喊一声，“哪里来的妖精，胆敢冒充我梨花仙子！”而她此时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肩膀止不住地颤抖着说不出话。那的的确确就是一张，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人类的脸。
　　那个女人弯着腰，在一家卖小孩衣服的铺子里仔细挑选着布料，低着头微笑着，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温柔，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温柔似水的女子。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人们不断回头看，诧异为什么这个有着惊世容貌的女子孤身一人站在街中，神色如此悲怆。
　　那是她永远也学不来的温柔，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间，满身都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女性光辉。她的肚子微微隆起，是有了孩子么？那孩子是谁的？方天君的吗？不！当然不会！方天君明明喜欢自己的呀~
　　女子买了衣料出来，慢慢走在一条小路上，前方有一位穿白衣的女子站在树下。路过那棵树的时候，她脚下忽然绊了一下，还好那位白衣女子及时扶住了她。她连忙低下头来道谢。
　　等到她慢慢抬起头来，看见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像在照镜子一样。她的表情忽然僵住了。不错，离伊正要这表情。
　　离伊开口了，她说：“幸会。”
　　一下子把这位身怀六甲的妇女吓到。她慢慢后退，这太不可思议，她想回家问一问父母，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在外面是不是有个还有个孪生妹妹或者姐姐。
　　一股谜团在女子的心中飞速缠绕，解也解不开。
　　那么就让离伊来告诉她吧。你是不是想知道真相，我正要告诉你这真相。
　　离伊缓缓开口。她说了，那真相。
　　你的夫君是不是叫蜚廉？那女子点头。
　　那你可知他本不是凡人？他是天上的风神，为何要与你凡间女子结亲？若是凡人，为何时常不在家？
　　女子心生疑惑。
　　想知道为何你我长得一模一样，因为风神喜欢天上的梨花仙子而怯于表达，所以专门在凡间找了与我一模一样的女子结亲。说穿了，你不过是一个替代品。
　　离伊弹了一指出去，空中无故吹出一阵白色梨花，飘出阵阵淡雅的香气。
　　女子的肩膀颤抖，正如离伊之前第一次看见她那时一样的颤抖，而离伊正要这颤抖。
　　“不，我夫君是真心实意爱我的！他不会骗我。”
　　那又为何他不给你长生不老药，不让你拥有仙人体质，与他一起共享天长地久？
　　女子的脸忽然青红阵白，她的腹部变得绞痛，痛得她不得不蹲在地上才能抑制住这般痛楚。
　　她抬头看离伊，离伊站在树下的阴影中，嘴角诡异的扬起。
　　一阵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惊醒了陷入臆想中离伊。
　　面前的白衣女子正低头道谢，待她抬起头来这位恩人，怔了怔。那人带着一张白色的面具，上面用黑色的墨几笔勾勒出一张诡笑着的脸。她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转身便走了。
　　这人可真怪啊。女子心中想着。
　　离伊心中起了邪念，从她见那个女人的第一眼起，她的心中就生起一股怎么也抑制不住的邪念。她坐在书房里看书，窗子是开着的，可以一眼望到外面美丽的风景。而她却没心思看书，道德典藏中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头昏眼花。以往她看这些道德经的时候都像看山水花鸟一般赏心悦目，心旷神怡。而如今这些字的一笔一划都像一个个魔咒让她头昏脑胀。
　　她的心，再不能如深潭中的水了，再不像山涧中的风了。
　　血液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
　　离伊伸手一挥，桌上的东西全部被大力地拂在地上，瓷器碎裂，发出刺耳的响声。

　　一只湛蓝色的小鸟停在蜚廉的窗前，翅膀扑腾两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方天君，离伊小儿已经去过凡间，南山脚下。”
　　蜚廉将那小鸟放在手心，“元始天尊。”
　　“离伊小儿对你一往情深，你与凡人相恋，又装作不知，开导就有劳你费心了。”
　　蜚廉将鸟儿放飞，湛蓝的天空中，大朵大朵的白色云朵层层叠叠，有弯弯彩虹架于白云之上，七彩迷人。
　　而在白云之后的远处，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乌云隐隐约约。
　　蜚廉去了离伊那里，离伊听到方天君来了，很高兴的从屋里跑出来。却看到蜚廉从收纳囊里放出一堆东西，正是她自己做的或者收集来的那些小玩意。
　　离伊的声音有些颤抖，“方天君此为何意？”
　　“梨花仙子暂存在我那里的物件，我来归还。”
　　“那是我送你的呀~”
　　“不用，放在我那里也毫无用处。”
　　离伊捡起脚边的同心结，那是一个很繁复的结，她跟着王母学了整整七日才会的。王母说，同心结编得越复杂，代表二人命运交织缠绕越深，羁绊也越深。这样的羁绊会将两人紧紧缠绕在一起，永不分离。
　　那同心结用的火红的赤鸟的羽毛做成的丝线，看起来和普通丝线没什么两样，实则柔韧无比，非常人之力不断。离伊用双手捧着它到蜚廉的面前，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那我送你的同心结呢？也不要了吗？”
　　蜚廉看着面前的女子淡淡道，“离伊，我给你讲个故事。”
　　多年前南山上有梨树修炼飞升成仙，梨树长得高，自是不易看见，在它的身边长着一簇一簇的花草，其中有一簇牡丹长得尤其鲜艳茂盛，修炼多年也算到了成精的时日。当日梨树飞升成仙，天降甘雨，南山上下广覆德泽，受其厚禄，牡丹花离得近，且日月受其熏陶，也沾染得一些灵气。
　　一日遇见森林遇火，烧到牡丹花附近，恰有风神下凡，刚好吹灭这还未掀起大灾的火苗，从而救得牡丹。
　　后来牡丹花入了轮回，得以踏入人道，转世为人。又因前世沾染以成仙的梨花仙子的灵气，其容貌与之甚为相似，恍若照镜之影。
　　蜚廉看着远方，像是在说别人的、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后来你也知道，我与那凡间女子相恋。当日与她相遇就察觉到不是平常人家，便早早就求了精通卜卦的仙者求其命格，才知道是受你梨花仙子的恩泽。你在外飘走多年后回天庭赴蟠桃盛宴，那日瑶池一见，果真如此。说起来还要感激你。”
　　“那还真是我一厢情愿。”离伊低着头，肩膀忽然止住了颤抖，待抬起头来眼中皆是一片癫狂，她的眼神阴狠，“既然如此，我不如去收回我当日种下的孽缘！抹去那本不该有的恩泽！”
　　说着一个飞身消失在了天庭，正往南山方向飞去。蜚廉心中暗叫不好！也跟着一个纵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