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紫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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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很多年后，我又一次站在凤凰山山顶的时候，泪流满面。那个男人的脸，一丝一毫，如雨前天空的云，一点点地清晰地浮现。他依旧带着初次见面时的微笑，伸出手来。
那时的他，是怎样的风华正貌。
初次见面时，我是乞丐。我的童年充斥着流浪，从记忆的开端到他的出现，我都是在到处走。江南到江北，间或被人拐走卖出然后逃离。直至十二岁那年，他如同神迹一般出现。
彼时的我，倚靠在墙角，肚中饥饿声不绝。喧哗的八人大轿经过，风吹幕帘，目光触及轿中那精致的少年。那男子便停在我的面前，微笑伸出手说，跟我走吧。
那年初冬，江湖震动。天涯派掌门收一女童为关门弟子。原因不明。
是的，天涯派是魔教，是的，那男子是掌门，是的，他的名字是，老仙。
似乎有必要说明下，老仙并不老，不过刚过二十年华。只是他的父亲名唤老老仙，他只得称作老仙。在他十五岁那年，其父因涉嫌灭门江南萧家128口人而被正道人士合力斩杀。
那日我随他，第一次登上了凤凰山，天涯派的驻地。风景很美，几乎辨别不清人间还是仙境。他握着我的手说，你的瞳孔是那样好看的紫，你唤你阿紫吧。阿紫你知道吗，这种紫，是母亲眼睛的颜色。
老仙的生活很简单。很早起床，在山顶看日出。练武。日落而归。每年中有些日子忙碌，为了当年开设店铺的盘算盈亏头疼。毕竟，这关系天涯这么大帮人的口粮问题。
凤凰山上人很多，奇怪长相的居多。青面的长身的，形状恐怖。刚来的时候着实吓了不小。老仙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他们是好人，是兄弟。我信他，和他们做朋友。偶尔也小小地欺负他们，新学了招式便找他们过招。当然，我赢的。
老仙总是有很多时间陪我。教我写字，练武，不厌其烦。或者怔怔地看着我的眼睛。那些时候我知道，他在想念母亲。
老仙，我总这样直呼他的名讳，你的母亲，是怎样的女子呢？
我的母亲。说话时候很是温柔，笑起来嘴角往上略略地弯。做事的眼神，如同你初次见我时一般倔强。我不记得更多了。我四岁时她就离开了。再未回来。
那么，当初你收留我，是因为我的眼睛象她？
是呀。
突然有种酸涩的味道涌上舌尖。
当天晚上，我简单裹了几件衣服当行李，下山。
凤凰山上很少人来，大概上山的道路太崎岖，虎狼不少。半夜的狼啸，仿佛近在耳边。可以清晰地看到草丛里，发光的眼睛。
拼命地跑，包裹掉了一地，鞋子也断了，赤脚狂奔呼叫着。我不想死。老仙，你在哪里？
在狼扑上的瞬间，一把匕首飞了过来，径直插进它的喉咙。老仙飞奔过来，抱我在怀。
请不要离开。说话间，他已流满面。我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温暖的感觉如浪涛袭来，淹没了自己。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想过要离开。若贪恋上一个人的拥抱，就在温暖中沦陷不能自己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我以为会一辈子如此，那该多好。
阿紫，你想不想去一个好玩的地方？”一天，老仙有些神秘地说。
“好啊，哪儿？”
“武林大会。”
我惊愕了。虽然我少不更事，但我也依稀明白，那不是我们所能去的地方。
那是所谓武林正道集会的场所，而非我魔教中人所能踏足之地。
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魔教与正派到底有何分别。
我们只不过为了保护自己，让自己能生存下来，才不得已与正派动手。
为什么他们攻打我们就是替天行道，我们反击就是荼毒生灵。
江湖有些事，总那么不明不白。
许久之后，我才明白老仙真正的用意。
因为那场武林大会。
因为，它的主题是——擒仙行动。
所谓仙，就是所谓江湖人人得而株之的，老仙。
据我所知，正邪两派已有数年相安无事了，为什么这时要擒仙？
这就是所谓正道！这就是为民除害！
我和老仙化装成看客，来到了武林大会所在地——华山。
“擒仙行动”四字横幅在随风飘扬着，分外醒目。
我们混入了杂乱的人群当中，无人注意到我们的存在。
于是，我们混在人群中，一起高喊着擒仙口号，上了山。
我一直以为自己很聪明，我也一直以为世界很单纯，可是，那一天，我才彻底明白，我错了。
上山的途中，人群开始拥挤，嘈杂。老仙满不在乎地继续走着，可我能感觉到他的紧张，不寻常的紧张。
果然，其后的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在我们耳边响起，人群在逃窜。
“快趴下，阿紫！”老仙急切地呼喊着。
我没有醒悟过来，只是感觉无数的鲜血在向我扑来，宛如狮子的血盆大口一般，要将我一口吞噬。
我无法呼吸，整个世界是红的，太阳也变成了浓浓的紫色，我眩目了……
待到醒来之时，已是晚霞满天。血，河流一般的流淌着，染红了整个华山。
老仙静静地看着我，眼神有些迷离：“阿紫，你醒了！”
然后缓缓地倒下，面带微笑地倒下。
记忆在脑海中回荡——残缺不全的肢体在我的视线中飞舞，老仙忽然扑了过来，用身体挡住了我，血流如柱……
老仙，老仙，我无力地呼唤着，你快醒来，我不要你死，真的，你为什么要挡那一颗炸药，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只有那夕阳在风中摇曳，凋零……
老仙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中消失，不留一丝挽回的余地。
我无语地站了起来，仰望四周，不由得大笑起来，直至眼泪流下。
正道，这就是正道，为了一个对他们不构成威胁的人，竟炸死了无数无辜的生命。
然后再义正言辞地宣告武林，是魔教所为！
正道，何方才有真正的正道！
我迷惘了，夕阳在迷惘中模糊……
我叫阿紫，一个孤儿。
我习惯在拥挤的人群中孤独地行走，我习惯无缘由地掉眼泪。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个魔教教主关门弟子已经死了，死在华山顶上，尸骨无存。
我只是一个有自闭倾向的流□□孩。 我不知自己将往何方去，将要作什么，我只是流浪，似一株浮萍。
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老仙的笑，老仙的话语，老仙的一切，我以为我能行。
可当我遇见另一个人时，我知道我错了。
有些记忆，是一辈子都回铭记于心的，仿佛人的眼睛一般，永远与你的灵魂紧紧相连，挥散不去。
那个人叫殇。我哥。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有了哥哥。
只是很偶然的。我在路边看夕阳，衣着破损，头发凌乱。我看的样子大概太痴了吧，以至身边走过的人纷纷绕道。
彼时那男子伸出手，递过一个馒头。我没有接，定定地看着他。
熟悉的鼻子，眼睛，依旧不带瑕疵。许多年前，拥有同样温暖笑容的男子亦是以这样的姿势，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不同的只是，那时的男子什么也没说就带我回家，而面前的这位说的是：
“姑娘，饿了吧？”
一把抓住他的手。带我回家。我说。
在尾随他三天之后，这个男子终于带我回家。
叫云娘的女子迎接上来说楚殇你回来了，累了吧这女孩子是谁。
我认的妹妹。
于是我有了哥哥，以及嫂子--云娘。
云娘是一个正常的女孩子，温婉，美丽，笑不露齿。
殇哥哥的青梅竹马，殇哥哥看时她的眼神，殇哥哥教训我要象她多学学才能嫁出去的神情，象极了老仙。
原来，男人宠溺女人的方式是一样，原来，男人爱极一个女人的时候，就会用这样的方式宠溺。
老仙，你曾经这样对我。
那么，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曾经这样爱极我，致死不渝。
很多事情，时间过去越久，才越清晰。
云娘死了。一柄匕首重重地从心脏插进去，一刀毙命。
没人知道凶手。殇哥哥捧着她的时候表情诡异，眼神涣散。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跟我说，阿紫，我要杀了那个凶手，一刀一刀剐在云娘的墓前。每一个字，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重响。
我轻轻地抱住他，说，好的殇哥哥，我们一起报仇。一定会报仇的。
殇哥哥手上已经死了123个，如果不算挂在剑上挣扎的这个的话。
云娘死后，殇哥哥接近半疯狂。象蜗牛一般，背着重重的壳，为了报仇而生存着。
仇家是谁？该怎么报？我们都不知道。殇哥哥只是凭着直觉，认定是魔教所为。一年之内，连杀123，不，现在是124个魔教中人。
这样的功绩，足够当上武林盟主了吧。我想。人人称道。举城欢迎。盖世英雄。
殇哥哥杀谁我无所谓，我所做的，每天陪着他走，看着他。
所谓黑白，没有明确定义。我要的只是老仙。
那么象你的殇哥哥在，老仙，是不是可以意味着你在我身边。
很多很多年后我或许可以跟象你的殇哥哥说：“你是我的。”
你是我的，殇哥哥，你只是我的。
当我拿着匕首，刺向正在更衣的云娘时，我这样告诉她原因。
为了得到爱，有时是要牺牲的。
所以对不起云娘，我只能这样做。
最终的最终，殇哥哥平静了。他用越来越长的时间，来凝视越来越象云娘的我。我亦是这样。
我们在回忆中行走，致死方休。
这就是所谓宿命。
就象风吹过，树叶落下，满地满地的紫色。如殇一般辉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紫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