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婉儿》依释萤

78、第七十七章

　　林恋秋以为自己眼花了，他怎么会看到自己的大哥竟然到了自己面前。
　　他怎么会笑得那么温柔，又带了点绝决的意味，仿佛……
　　而刚刚那句在风中回荡的话……是幻听吧。
　　林恋秋慌张的看着立在城墙上的大哥，摇摇头。
　　墨语眉毛一挑，“你？”
　　“弟弟的错误，做大哥的有责任承担，况且……”林恋尘意味深长的望着那个早已满脸伤痕的身影，“我欠你的更多……”
　　城下的士兵们喊声盖住了他的话。
　　“林恋尘，你可知道，即将穿透你身体的可是创世的神器，就算你练过什么邪功，也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我知道。”被灰尘沾染的脸上并没有一丝动摇。
　　“不……不值啊……哥你为了我……不……”林恋秋早已无声说话，大丈夫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被泪水湿了视线。
　　墨语道：“好，好个兄弟情。我便成全了你这个大哥的心愿！”
　　金剑上的红宝石闪耀起来，金光伴着巨大的影子绕着他们三人旋转，四周刮起巨大的风，盖住了士兵的拼杀声，盖住了对面城头的呼唤声，盖住了林恋秋哽咽着说出的那句话，漫天飞舞的灰尘也盖住了林恋尘最后的笑容。
　　轰！
　　方圆十里的人都听到雷鸣的声音。
　　数道闪电划过，乌云遮盖了天空，天地昏暗。
　　与其说是雷鸣，不如说是龙啸。
　　“爹！”对面城头上一声高啸仿佛利刃切断了混乱的一切，声嘶力竭，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忽然风逆转了方向，在原地转起圈来，银白色的光芒成为与金光对称的另一半，巨大的银白色光球围绕着叫喊着的那人形成波浪，对准金光爆发的位置，一道银色的光剑破球而出，如同那人憎恨的眼神。
　　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墨语！你杀了我爷爷，难道还想用同样的手段杀害我爹吗？！
　　我风华无邪决不允许同样的事，发生第二次！
　　绝望的瞬间我听道小破的声音。
　　他说，“主人，我愿意帮助你。”
　　他还说，“虽然我的力量不能与劈天相比，但是救出两个人的时间还是能僵持的。”
　　破地刃上的红宝石发出比血也还要深沉的色彩。
　　周围的人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银白的光球环绕在身边，剑竟然变成了银白色的神兽，仿佛巨大的银色虎，带我瞬间穿到金光里处！
　　墨语身旁环绕的龙，苍灰色的眼眸混沌不堪，它长啸一声，向立在城墙上的二爹爹冲去，小破连忙上前阻拦，撞偏了它的方向，但是长长的龙尾却将爹扫下了城。
　　我心中一惊，却来不及赶过去。
　　“不！”被五花大绑的那人高喊着，跑到城墙边几乎疯狂，就要跳下去。
　　我轻功跳过去，一把拉回他，切断了他的绳索。
　　他朝城下伸着双手，身子探下去，猛烈摇头，泪水湿了衣襟，伴着脖颈的血淌下。
　　二爹爹不会死的……绝对不会……
　　我现在只得这样相信。
　　小破和劈天在天空缠斗，仿佛两道金色和银色的闪电划开天空。
　　每当这两道闪电交融，划出的火点亮天空。
　　墨语满脸通红，右手举着一人多高的大弓，箭在弦上，正对着我。
　　“我就知道你会坏事。林恋尘的女儿！”箭比说的话还快。
　　我扛起怀中的人，轻巧的躲过两箭，跳到城下。
　　其实真的很想与墨语决一死战，但是，救人要紧。
　　城门旁，二爹爹口吐鲜血躺在地上，见到我们嘴唇动了动，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哥。”我救下来的那人背起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向我方城奔去。
　　我加紧步伐跟在他们后边，真不知道那人在想什么，现在两军阵前，敌人正在攻城，我方城门又怎么可能打开让我们进去。
　　这样做不是送死么。
　　跑着跑着，总觉得背后一双眼睛盯着，转头一看，墨语的箭比眼睛还利，一支一支的紧跟着我，我左躲右闪，还要顾全前面的两人。
　　周围的敌军已经杀红了眼，根本认不出我们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只顾得杀。
　　踏着红色的土地，和满眼的尸体，小跑到达城下。
　　慌乱之中，忽然觉得身体一轻，被什么人举起来，扔到马背上。
　　眼前转了一圈，只看到红色的盔甲下，只露了几丝鬓发，一双英气的眼。
　　我头有些疼。
　　那人用的刀早已血迹斑斑，只看到刀面上被染红的兰花图腾栩栩如生。
　　“到我这里就安全了。怜弟。”他说着，反手又砍死两个敌军。
　　我全身僵硬，虽然不认识他，但是直觉告诉我，我欠他……而且，很多很多。
　　失神之际，眼前一黑，另一双手给我头上扣了个盔甲。
　　我连忙戴好，只听到中年男子的声音道。
　　“没想到刚到前线就碰上大仗，阳儿，谨慎啊。”
　　我身后那人道：“孩儿自会小心。您还是先把怜弟送回城吧。”
　　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又赚了个圈，面朝天空，城墙上，扛着我爹的那人正立在那里指挥全局。
　　他是怎么上去的？
　　我脑子还想着这个问题就感觉自己像球一样，被扔到我方的城墙上。
　　梦哥绿波蓝沁接助我，我尖叫着躺到他们怀里，立住。
　　出了一把虚汗。
　　我问把我扔上来的那个是什么人。
　　大哥道那是征西将军花无伤，他从小就臂力无穷，亦是林恋秋林将军的丈夫。
　　我小小惊了一下，又接受了男男之间的恋情。
　　难不成林恋秋是算准了时间才敢背着我爹向城门跑的。
　　眯了一眼林恋秋从容不迫立于城上指挥全军的样子，颇有些大将风范。
　　只是他偶尔看向爹被担架抬走的情形，眼神中流露出担忧，但是转瞬即逝。
　　我军的情形渐渐好了些，可是随着一声巨响，林恋秋面露惊色。
　　天空中燃烧的金银色闪电只剩下了金色，银色流星降落坠地。
　　小破化作白色老虎，躺倒在地，尾巴处还着火。
　　与此同时，一声龙啸，敌军破了城门。

　　劈天悬在半空中，俯视众生，苍灰色的眸子转了一圈，尾巴轻轻一扫，风暴袭来。
　　僵持了一炷香时间，虽然不想承认。
　　这战场上，已经没有多少蚀的士兵了，投降的投降，死的死，仅剩下的，也受了不小的伤。
　　“将军……这城，快守不住了……”林恋秋旗下一名大将报告后，昏倒在当场。
　　林恋秋叹口气，向城下望了眼，命令道。
　　“传令下去，全军撤，花无伤率三百人掩护。”
　　我抱紧怀中的小破，他已经化成一只受重伤的白色小猫，额前的红宝石出现裂痕。
　　“婉儿，走吧。到下一座城去。”林恋秋道。
　　我点点头，随着几个兄弟退了。
　　大哥跟着花将军，掩护主力撤退。

　　还活着的士兵，伤的伤，残的残，全军已然没了士气，垂着头走路，军队哪里都弥漫着伤者的呻吟声。
　　队前一辆马车，蓝色的帘帐下，一对交叠的身影。
　　林恋秋伏在林恋尘胸口，乱蓬蓬的青丝散乱在沾红的衣襟，他把头仅仅扎进去，看不到脸，肩膀颤抖着。
　　林恋尘轻咳两声，不知在说什么。
　　紧紧相握的十指，一次比一次用力。
　　两人的发丝交缠，分不出彼此。
　　我身子探得更低，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忽然头上被敲了一记。
　　梦哥把我拽回来，把我头压在他大腿上，死活不让我起身。
　　我眼前一片漆黑，挣扎起来。
　　梦哥忽然骂道：“他妈的你爹和别的男人上床有什么可看的。你个小色鬼，上梁不正下梁歪。”
　　马车颠簸，桃子将头靠在小绿肩上，双手紧握一块玉佩，祈祷着什么。
　　绿波道：“老五，你对姓林的有火也别发小七身上。林恋尘背着小香勾引别人早就是昭告天下的事实了。”
　　梦一撇嘴，“我这是怕他学坏，以后要是像他爹似的，不管无邪和谁在一起，我就先饶不了他。”
　　我全身一僵，闷闷的道：“夫君……你……不用这么狠吧。”
　　不知为何，我脑子里浮现的，竟然是怪人的身影。
　　打一哆嗦，挣扎着从梦哥身上起来，对上他双眼，竟然心虚了。
　　蓝沁朝二爹爹的马车里瞧一眼，道：“说来也怪，若他们正在做那种事，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连动都不动。”
　　绿波看得更仔细了，眨眨眼，道：“还真是，你们都想错了！那俩人什么也没做，那人正哭呢，看他肩膀颤的，动静还不小。”
　　我转脸过去，不敢继续看梦的眼睛，刚瞥见马车里的动静，忽然二爹爹一抬手，用掌风把窗帘拉了。
　　林恋秋的声音怒道：“别人的家事，看什么看！”
　　全车无语。

　　安静了没几分钟，忽然马车快速停下。
　　桃子没坐稳，手中的玉佩落地，碎成两半。
　　她瞪大眼睛，泪水顺着滑下来。
　　“报！”一人骑马赶来，到刚从马车出来的林恋秋面前下马，焦急道。
　　“掩护部队，三百人……全部阵亡。”
　　林恋秋脚下不稳，坐在地上，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无伤……”
　　那人接着道：“属下离开时全军还剩不到三十人，花将军要我带话给您，不……不用派人来救了。”
　　林恋秋听后，红肿的眼睛用力眨着，他抬头望天，愣了半刻。
　　右手慢慢握成拳，又立刻松开，反复了几次，终于咬牙道。
　　“继续撤退。不救……”
　　几个兵把他附近马车，继续前进。

　　“怎么可以不救？怎么可能不救！”我跳出马车，骑上匹战马，却被拉住缰绳。
　　梦哥冲我点点头，一踩马镫，到我身后上马，两人一匹。
　　后边，绿波蓝沁一人一骑。
　　怎么能不救他们，大哥，大哥还在里面啊！
　　车窗里，桃子小绿探出头来。
　　桃子红肿的眼睛那么深刻，“无邪，一定，要把墨哥哥带回来……”
　　我点头，拿了把剑，目视前方，马鞭一抽。
　　“驾！”
　　蓝沁走前，对着二爹爹的马车道。
　　“林将军，我不懂什么国家为重的道理，我只知道，任何情况下，我不会舍下结拜的弟兄，更何况是自己的家人。”
　　绿波已走了老远，回头喊道：“沁儿，跟姓林的废什么话！走了！”
　　蓝沁报手道：“保重！”

　　风声穿过耳边，长发在空中飞扬，叮叮当当刀剑相碰撞的声音形成战争独有的音乐。
　　梦哥将下巴搭在我肩膀，喃喃道
　　“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哥，还有所有人……”
　　我轻轻地点头，又策马奔腾。

　　赶回战场的时候，劈天已经收剑回鞘。
　　场面安逸的有些可怕。
　　被血液染红的大地上，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马蹄踏的飞溅。
　　满眼望去，竟没有一个活人佩戴着蚀的盔甲……
　　难道，我的手指僵硬。
　　几十个敌军扛着武器一个个拨开地面上的尸体，查看还有没有活着的。
　　大哥，！……
　　我从马上跳下来抽出宝剑，也顾不上用什么招式，一剑一人。
　　“你们这些混蛋！还我大哥来！”我大喊，把剑向斧子似的那样砍，把几个敌军砍成两半。
　　完全没有武功套路，也不顾用的什么兵器。
　　疯狂的我满眼只有报仇，为我爷爷报仇，为大哥报仇，为死去的蚀的将士们报仇！
　　解决了眼前这几十人，满脸通红的我看到远处站立的红芝。
　　我大口喘气，手中的剑握得更紧了些。
　　梦支身挡住我，冲那身影道。
　　“大姐，要打我跟你打，放他走。”
　　红芝抽出腰际的鞭子，在空中甩了几圈，簌簌几声，嘴角划出邪恶的角度。
　　“三小姐，这种情况下又相见，我们真是有缘啊。”
　　我甩了甩剑上的血液，摆起招式道。
　　“梦哥，让我了结她。我们的恩怨，该解决了。”
　　“你确定打得过她？红芝，可是我们原来七兄弟里武功最高的。虽然不知道她现在的武功修为。”梦在我耳边小声道。
　　我点头，道：“你赶快去找大哥！就算是尸体，也要带回去！”
　　梦担心的看我一眼，翻身上马，向远处奔去。
　　看着她的眼神，在凌飞宫的记忆仿佛潮水般涌来。
　　第一次她教婉儿武功的时候，很温柔的笑，仿佛，向母亲看到了亲生女儿一般。
　　只是那笑容后无法被挖掘的东西，太深太深，让婉儿对她起了戒心。
　　现在看来，那最深层的东西，当时温柔笑容背后的东西，是憎恨。
　　由对我爹的爱而生出的恨。
　　无法得到的恨。
　　“师傅，”我道：“今天就在这里，将你给我的伤，一次了结清楚！”
　　充满恨意的剑，充满恨意的鞭，在夕阳西下的柔光中，相撞……

　　绿波和蓝沁策马找遍了战场，马蹄都踩成现红色，却没有发现莫言的痕迹，甚至连尸体都没有。
　　他们正焦急之时，不远处的大石前靠坐着一个人。
　　他们奔过去，却看到了最不想看到了。
　　莫言，他们的大哥胸口被穿了个洞，倒在墨语怀中。
　　而墨语最常用的金剑立在一旁。
　　绿波脱口叫道：“大哥！”
　　墨语迷茫的眼神看向绿波，苦笑道。
　　“你不能叫他哥，全世界只有我能叫他哥。我的……哥……哥……”
　　相同的面孔，墨语把怀中的尸体抱得更紧了些，呵呵的笑起来。
　　“你这个疯子，竟然……竟然杀了我们大哥，快把他还给我们！”绿波手中长剑抵住他颈项。
　　“凭什么还你们？，我找了他十年，整整十年。现在，他动不了了，说不了了，终于……是我的了……”
　　他把头搭在尸体的肩膀上喃喃道。
　　“哥……你终于听话了，我们回家，等破了天城，我们一起坐天下，我当皇帝，你当皇后……”说着说着泪水顺着肩膀落下，绿波手中的剑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屁话！我大哥……怎么会跟你！你这个疯子，疯子！”
　　绿波一剑刺入墨语箭头，那人却不知疼痛，接着说道。
　　“你不愿战争，你愿天下太平……可是，我们的仇恨，又怎么能忘却。哥……你心胸广大可以原谅他们……我做不到，我们的百姓也做不到……”
　　蓝沁绿波站在原地，静静的听着那个人自言自语。
　　“…你用自己的命要挟我………为什么这样做……我不想你死的……一直不说……难道你还不懂我的心……”
　　夕阳的光辉照耀到这片大地，莫言的面容温和又倔强。
　　墨语靠在身后的大石上，大口呼吸着，却止不住哽咽。

　　绿波上前想抱起莫言的尸体，被蓝沁拦住。
　　蓝沁道：“任他们两兄弟去吧，君子好成人之美，即使是死后也……”
　　两人上马，绿波看了眼墨语，喊道。
　　“姓墨的，大哥的仇，蚀千千万万将士的生命，我们下次再算！”
　　夕阳的光辉把两人交缠的影子拉的长长的，仿佛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我收了剑，伸手把红芝瞪大的眼睛闭了。
　　又一个情种，死前念着的还是我爹的名字。
　　“师傅。”我跪下，重重磕了个头。
　　不管她做过怎样的事，始终为师。
　　杀了师傅，是我这个徒弟的罪。
　　婉儿的部分记忆在红芝倒下的一瞬涌上心头，现在已经分不清我是婉儿还是无邪，抑或两者皆是。
　　起身时，看到了压在红芝尸体下的刀。
　　血红的刀，刀背上被染红的兰花图腾。
　　记忆中，只有一个人用这把刀。
　　“花阳？！……”我在四周寻找，终于在不远处看到了红色盔甲。
　　跑过去，他被几具尸体压着，只剩下头露在外边，我连忙把他搬出来，一探鼻息。
　　气息微弱，受了重伤。
　　四处张望，却见不到其他兄弟的身影。
　　“救命啊！”我狂啸。
　　不到半刻，梦哥狂奔而来，一副要与人拼命的架势。
　　他马上还有个人，断了左臂。
　　梦哥举着那人断臂像是当武器似的乱挥，我冷声道。
　　“不是救我的命，是救他的命。”一指花阳。
　　梦哥瞬间傻眼，道：“只有一匹马……”
　　话说到这儿，远处绿波蓝沁正策马过来。
　　我上前探断臂那人脉象，并无它伤，只是这断臂需在半时辰内接好，否则……
　　抬起那人头颅，紫色的眸子不由瞪大。
　　四爹爹！？

　　第三部另开新坑写，还有几章第二部就完了……………………终于要把这个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