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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第七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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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坐在床畔,眉毛皱成一团,右手扶上床上那人的额头。
床上的那人已经睡了三天,呓语不断,醒了也是昏昏沉沉。
口中不断叫着很多人的名字,他周围人的名字。
叫得最多的,还是“爷爷”。
看来,城主去世这件事……打击太大了。
婉儿神智不清的这三天里,发生了很多事。
城主的灵堂中,鬼王跪了三天三夜,旁人不敢打扰。
而,另一个人,趁着鬼城一片混乱之际,也上了鬼山,找到梦。
夕夜带来了山下的消息。
短短几月间,蚀的半壁江山已然易主,国号“元”。
四夫人林恋秋连连大败,楼主也在前线帮忙,焦头烂额。
夕夜奉命寻找出走的三小姐,他一路追到鬼山下,却由于鬼城重重的防守不能混上山去。
等了数月,终于趁着墨语,红芝上山,自己也混了进去。
梦见到夕夜的时候,忽然意识到,已经与世隔绝很久了。
默言大哥在前线是不是很需要人手?
夕夜与梦沉默了一会儿,双双视线望向床上那人。
梦叹口气。明天,城主就要下葬了,若是他还不清醒,怕是连最后一面……都……
仲夏的夜,风微凉,窗外的叶影摇动,打在菱窗上,仿佛凌乱的思绪。
“婉儿……该醒了。”小破唤道。
我眨眨眼睛,起身。
前三天发生的事,仿佛梦一样,幻真幻假。
哭了三天,醉了三天,逃避了三天,够了。
该要面对的还要面对。
披好衣服,小破带着我来到灵堂。
清冷的白色弥漫,屋内无人,中间一口木棺未封。
空气中弥漫的竟是一股清香。
烛光摇曳,棺前纤细的身影跪直,如石雕,一动不动。
烛影透过他打在地上,显得那么孤单。
怪人……他一定跪了很久。
我一步一步,脚下仿佛千斤沉重,石棺里,冰冷的身躯,面容却笑得慈祥。
爷爷……你安心了是么?……
手伸向石棺内,抚上那张酷似二爹爹的脸。
“给你一炷香时间,之后立刻离开。”冰冷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我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凝望着爷爷的脸,模糊的视线溢出水晶,洒上苍老的面颊,温暖冰冷的身躯。
又过了许久,仍旧没有看够。
“离开。”强硬道。
我擦干眼眸,转过身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怪人全黑的身影显得那么单薄,唯有沉重的青铜面具后红肿的眼眶透出他真正的表情。
沉默。
我拨弄着缠在左臂上的蛇尾,烛光打在半边脸上。
“我想下山,到前线去,杀城主的那两个人,是敌军的头领。”
蛇被我玩弄尾巴,不爽的向肩膀钻去。
“我要为爷爷报仇。即使赔上我的命。”
“不行!”怪人声音有些哽硬,他忽然起身道,“你不能死!师傅说临终前要我照顾你。若你出了事,我怎么向他交代。”
“不会出事,我会武功。”
“女孩子家家做什么出生入死的事!报仇还是我来做,你在鬼山上呆着,等我结束了一切,自会来接你。”
他命令道。
三天前弥漫的烟雾中,那条龙巨大的金色影子闪过头脑。
怪人去报仇?!
我右手颤抖起来。
“不……”下意识的猛烈摇头,“你打不过龙的……你会死的……带我一起去,带我一起!……”
“别在胡闹了,出去……”他挺直的背脊显得那么高大。
“我要和师傅独处一会儿……” 怪人的面具湿了。
我望了爷爷一眼,离开。
恍惚中记起爷爷好像说过关于怪人的事。
他说,他一生都在赎罪,他对不起自己的儿子,所以只得原谅儿子犯下的一个又一个错。
他要为他的儿子赎罪,弥补他曾经伤害过的每一个人,每一个家庭。
爷爷还说,他最心疼的是他徒儿,那个孩子吃过太多的苦。
而最亲的自己竟也一次次地利用他。
自己本该补偿的更多,只是,在真正的亲情面前,他又一次犯了罪。
怪人若是知道这些,会不会痛……
我摸了摸胸口,深呼吸着,慢慢止住滴落的泪水。
这里,在痛。
第二天,爷爷下葬了,夕夜看到爷爷的脸时,半天没有反应,随即下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怪人亲手填的土,看着棺木一点点被土掩埋,我忍住想哭的冲动。
梦哥紧紧握住我的右手,攥得有些发疼。
他轻声说:“大哥那里人手紧缺,加上城主的仇,这次,我们该下山了。”
我吸了吸鼻子,点头。
无邪长大了,不能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到处闯祸,还逃避责任的小丫头。
林家的事,我要抗在肩上,爷爷的仇,是我的责任。
翌日,鬼城里已然不见怪人的身影。
匆忙中准备启程,鬼母忽然来访,几日来她也憔悴了不少。
“你要下山?”
点头。被打一巴掌的事还记得,她不是好惹的。
“是去报仇么……”她垂下眼帘。
片刻,点头。“不要拦我……就算你的儿子不让我去……我也去定了!”
鬼母扫了我几眼,忽然柔和起来。
“原不打算给你的……拿着吧……”她给我左手腕上带上个镯子,正是以前从宫中拿得丹翅。
“你……这是……什么意思?……”
鬼母道:“不管城主是谁,始终与我有恩。你为他报仇,戴着防身吧。你现在的身体不惧毒,却防不住蛊。若是中了蛊,镯子通体变红,多说无益,路上小心。”
“谢谢……”她转变太大,我一时无法适应。
鬼母出门前道。“以后若是累了,欢迎回来。”
下山的时候,夕夜说他遇到点私事,随后跟上。
我们兄弟六人下了山,在山脚下望了眼被层层树叶遮掩的鬼城,毫无留恋的离开,敢往前线。
军队中依旧训练有素,士兵们每天起早的喊号声从军营外边几里就听到了。
见到大哥的时候,他正趴在书桌上沉沉睡着,几日未刮的胡渣长了,满脸憔悴。
桃子见状过去,把衣服盖在他背上。
我带着梦哥去另一间帐,正中,二爹爹对着沙子围成的地图若有所思。
同样是满脸的倦容,头发都顾不上修理,缠绕打结,白皙的脸上失了不少血色。
我走进去他竟然都没有察觉,全神贯注在军事上。
“二……爹爹……”我怯生生的喊。
这一声,他全身一震,抬头看向我,没有血色的面容惊讶地看着我,随后嘴角僵硬的咧出不自然的笑容。
“婉儿……回来了……平安就好……终于有件让我放心的事……”他又看向旁边的梦哥,稍稍松开的眉毛又舒展了。
“青衣,你是来归楼的么。”
梦轻轻摇头,“这一次,我是以婉儿义兄的身份帮忙。”
“也好。”二爹爹恢复平静,从他身上有看到了往常的理智,深沉。
聊了片刻,才明白了战况。
短短数月,蚀已经丢了半壁江山,敌国号,元。
原本打着还很顺利,两边势均力敌,但是上一战,对方不知拿了什么神器,竟然召唤了龙,这是前所未见的。
一天之内,竟丢了四座城。四爹爹林恋秋也被敌军抓走了。
蚀的军队士气极低,敌军拥有圣兽像是奉上天的旨意般,要亡蚀。
敌军每占领一座城,对城里的百姓烧杀掳掠,无恶不作。
二爹爹说到这里时,无奈的叹口气。
“婉儿,你还是回凌飞宫吧,现在你还在练功中最危险的阶段,不要被战事所影响。”
“不……我要留在这儿,我的兄弟都在这里!我们同生共死!”
“说的对!”绿波蓝沁从帐外进来,自信的笑着。
“既然趟了这片混水,岂有现在离开的道理。”绿波拍着我的肩膀道。
我用力点头。
二爹爹无语。
“楼主,现在非常时期,多个人就是力量。”梦道,“风起涟漪有没有提供的军队?”
二爹爹道:“倒是找了些武林志士,还未赶到,但是敌军的龙……真是棘手啊。”
“为何元会叛乱,大蚀近年来一直风调雨顺,治国合理,并无什么灾荒饥荒,这些百姓为何叛乱?”蓝沁道。
“怕是……”二爹爹望向窗外,像是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
敌城内,林恋秋重伤被装在笼车中游街,两旁尽是敌军。
墨语背着一人多高的大弓临城战里,冲城内呵道
“就是这个罪人!灭了我们的祖国,杀了我们的兄弟姐妹,父母朋友,林恋秋!”
“杀了他!”人群中高喊着。
“杀了他!”群众簇拥上来,却被两旁的士兵拦住。
“杀了他!”人群中有人愤怒的把菜叶垃圾扔向笼车。
“杀死他!!!”有人向着他吐口水。
“杀!”
林恋秋蜷着身体,忍受着莫大的侮辱。
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次在军事上失败。
青出于蓝胜于蓝,自己,果然是老了。
笼车绕城一圈,垃圾堆了半车,林恋秋满身污泥的看着城上站立的男子,金色的龙缠绕在他身旁,神圣无比。
“难道真是天要灭我大蚀?”他不愿去想。
车停了,墨语下了城。
“知道为什么要单单抓你来么?”
“要杀便杀,说什么废话!”林恋秋啐了口道。
墨语怒极,右手从肩后拿了根箭插进他的手臂,林恋秋皱皱眉头,却不吭声。
“你难道忘了,二十年前,你大破静国时,对静国国都‘元’下了什么命令?!如果你敢忘了,我便在你身上穿一百个洞!”墨语说得恨极,下唇竟咬出了血。
林恋秋眼睛顿时瞪大,惊讶道。
“你是那座城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我还活着。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元的后裔对不对,”墨语笑了,“对,你当时对那座城下了屠杀的命令,一个不留,好一个一个不留。”他冷笑几声,“你灭六国,没有对任何一座城下过这么很的命令,却连一条生路也不给我们留。你这个嗜血的禽兽。”
林恋秋说不出话。
“当时真是壮观啊,血流成河,尸体遍野,蚀的军队威风凛凛,连孩童都不放过……”
“……”
“可是你千算完算,却算不出元城下有城,有将近一半的居民久居地下,而地下城的入口及其隐秘,真是不随你得意了呢。”墨语狂笑起来,“如今事态相反,我便让蚀的都城也尝尝同样的滋味。让蚀的名将也知道孤身一人活着的感觉。”
林恋秋全身僵硬,大喊道:“不要!他们,他们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我造的孽,你要杀就杀我!不要连累我的家人,不要连累蚀的百姓,你怎么折磨我都可以!”
“呸!你算个什么东西,能比得上整个蚀的百姓?”墨语拿起箭头在他右脸划了两道,鲜血直流。
林恋秋深深地低下头,“当时是为了我最爱的人……你们伤了我最爱的人,险些至他于死地……所以我才……”
“为了你最爱的人,所以便要我们一座城的人陪葬?!林恋秋!你这个卑鄙小人!”一巴掌抽过去,俊美的脸庞红肿了半边。
“护国神将不过只是张皮,里面的心是黑的,什么仁义道德,到你嘴里都是最虚伪的谎言!”墨语满脸通红,要的嘴唇仿佛破损,走前恶狠狠的说:“林恋秋!我说到做到!国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滋味我要让你好好尝尝!”
林恋秋捂着红肿的脸颊,默默的看向苍灰色的天空,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沉闷。
我日日在营中练剑,不从日出练到深夜不罢休。
爷爷去世的事情我没敢告诉二爹爹,怕他在此关头伤心过度。
每天,小破化作猫状站在营中最高的地方,向敌营眺望,水蓝色的眸子深沉不已。
我无暇顾及营中其他的事务,一心只想着等到下次交战,一剑削下墨语,红芝他们的脑袋!
五日,敌军来犯。
我站在城头望去。他们的士兵甚至连铠甲都没有,手中举着利器冲来,野蛮的功向城门。
甚至连城头的飞箭,洒下的滚石都不能阻挡他们的脚步。
“这些人……太坚持了……是什么,让他们这么憎恨蚀……”梦哥喃喃道。
二爹爹微微皱眉,敌军的方阵后。一人黑衣黑甲,披风飘荡着,右手举着一人多高的大弓,向着城头,射箭!
二爹爹微微一闪,躲过。
瞬间,飞箭插在墙里,发出好大的响声,箭尾甚至还在晃动。
全军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到那个射箭的人身上,不就是,墨语?!
“姓林的你听着!”他大吼道。
“林恋秋的命现在在我手上,为了祭奠我元城死去的千千万万百姓,今天就在这里,割下他的头颅!”
墨语右手抓来一个人,那人跟二爹爹几乎相同的面孔,被蹂躏的残破不堪。
那人被五花大绑,无力的摊在墨语怀中,墨语右手取来一把金色的宝剑,通体龙纹缠绕,剑柄的红宝石闪闪发光,仿佛阴天中耀眼的太阳。
二爹爹的眼睛骤的瞪大,慌乱起来。
墨语笑得疯狂,剑刃抵在怀中那人脖颈。
被五花大绑的那人精神颓废,像是感觉到颈间的利器,眸子越发清明,胡乱挣扎起来,却被金剑划出更长的伤口。
莫言大哥全身僵直,口中默念着:“不可以……不可以……”
城头的将领们注意力全集中于墨语手中的剑上,剑每划下一寸,他们手心中的汗便翻了倍。
眼看剑离血管不差半寸,二爹爹突然呵道。
“住手!”
墨语停了动作,但剑还架在那里。
“怎么?……”
二爹爹拔了把剑甩出去,双目变紫,栖身御剑。
他看了看被置那人,忽然笑得洒脱。
“他的命,由我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