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亭》阳初yc

17、白雪（2）

　　羊肠小道仅容一人行，道两旁厚厚堆着积雪，雪中混了不少残枝断木，抬头可见苍柏上被摧折出的历历新伤。行至山腹一处山坳，高大的石砌四方塔楼终于现出尊容。
　　五影上山时并不同路，故而这一路走来除了值岗武士外并未见他人。临近塔楼脚下时，我爱罗足底顿了下，琴觉察到绰绰来人，循迹望去，果见对面雪杉林里隐约扭来一个蓝衫红发高挑女郎，笼在纤云薄雾之中，身后还有一高一矮两条精干身影紧随。那女郎看似慢条斯理，莲步细细，才出深林，下一刻却已近在眼前，连贴身空气也不曾搅乱一分，踩的正是雾隐忍者踏水燕行的上乘轻功。再观其形貌，纤秾中度，香肩半掩，垂发逶迤，云髻高耸，流海覆面，仅露一弧皓白纤巧的下巴颏儿和一只青翠欲滴的清水眼，此时正向我爱罗盈盈一弯，流盼神飞。“这便是最年轻的风影大人么？幸会幸会。”美人娇声见礼，连吐字归腔也好似一湖温润碧腻的水。
　　“水影大人，幸会。”我爱罗微微欠了个身。
　　水影低眉一哂，斜斜偏过三分脸儿，慵声道：“风影大人到得好早，只怕两天秤那位，才刚拐出山腰呢。”
　　我爱罗淡淡说道：“雪天路滑，当晚辈的等等前辈，原也合礼。”
　　水影笑容更甚，转头吩咐左右道：“青，长十郎，你们且后面跟着，我要同风影大人一块儿走一程。”
　　我爱罗默然抬手做了个“请”势，倒是那叫“青”的高个子独眼怪汉一脸老大不高兴道：“我们奉命保护水影大人周全，不能稍离左右，何况这天昏昏沉沉的，视线不好，万一中途出了事，岂不是耽误日程……”
　　“闭嘴，”美人一张俏脸登时阴云密布，贴近高个子耳畔细咬银牙低声道：“叫你去就去，再啰唣，当心要你命。”
　　一旁的矮个子扛刀少年慌忙摆摆手，憋红了脸似要解释甚么，被那高个子生硬地扯一把，二人不声不响退到后头去了。水影在扭头的当儿朝手鞠身边的琴瞄了一眼，不无疑惑，但也没说甚么，径自冲我爱罗嫣然一笑，紧走几步与他并肩而行。
　　塔楼正门大敞，岗哨林立，当中站着一个玄衣缟巾的长须老者，待一行人走近，迎面朗声道：“风影大人，水影大人，二位一路辛苦。我是铁之国的武士统领三船，在此迎候二位。会议稍后开始，请先入座用茶。”这几句话说得声如洪钟，震得谷内飘雪微荡，显然是有意以强劲内力送出。看来铁之国能在强国环伺之局下保持中立，除了依仗积极筹谋外，其本身实力也不容小觑。
　　会场位于二楼内厅，只设了主持和五影坐席，随行人员被安排在楼上的观礼台。琴透过隔帘缝隙俯视下去，恰可望见我爱罗静坐啜茶的背影。
　　不多时，会场内陆续进来几人。先是一个极矮小的圆髻圆脸老头儿，颤巍巍地走到桌前，伸手随意在桌沿一按，身体迅即兔起鹘落，稳当当盘腿坐上土影座椅。随后到的是个极魁梧的中年男人，虎背熊腰，脸孔黧黑，须发如戟，然而观其吐纳步法，竟也是个轻功高手。勘九郎正跷腿凭栏观望，见这两人后脚挨前脚地进来，不由嗤了一声，摸着下巴打趣道：“早听说土之国与云之国虽有盟约，却一向合不大来，今看这俩村长，一个黑牛儿一个黑牛，倒是登对得很。”惹得身旁两个姑娘忍俊不禁，手鞠憋笑捶了他一把，轻叱道：“不得无礼。”不久又来了个中等身量的灰袍长者，胁下夹着“火”字斗笠，稳踱方步走上当中坐席，转身落座时赫然现出脸上独目，精光内敛，另一目则被重重绷带包裹，再加上青黄的面色和数条虬根般交错深扎的皱纹伤疤，愈显阴森瘆人，正是志村团藏无疑。至此五影到齐，各自沉默，间或目光碰撞，算是打过了招呼。如此气势竟教偌大的会场生生显得有些挤了。
　　三船是最后进来的一个，待其入了主持席位，会议即始。
　　“我先说，各位听着……”我爱罗方一开口，就被一阵苍老尖刻的笑声迎头打断：“嘿嘿，多年未见，五影的变化还真不小。风影大人，你年纪轻轻就当上了一村之主，很是了不起呵，看来令尊教子有方，像‘长幼有序’这样的基本礼节怕也不屑言传。”
　　我爱罗双手支颏，目若古井，望着三代土影答道：“大概的确如此，所以我才会以风影的身份坐在这里。”
　　土影听罢哈哈笑道：“小伙子很嚣张啊，有趣，有趣！”
　　倒是一旁的水影凉丝丝笑道：“土影大人莫要为老不尊，专与晚辈后生为难。风影大人，请继续说罢。”
　　土影哼了一声，不再多言。
　　我爱罗泰然道：“我本也是人柱力，曾为‘晓’所掳，强抽尾兽，九死一生，故而认为‘晓’凶险异常，不是一国一村之力可抗。为此我数度致信四影，请求协助，但除五代火影外，一直未收佳音。目前人柱力仅余九尾，岌岌可危，现在才谈联合，未免太迟些了。然而……”话未说完，却再度被土影打断，白发小老头一脸不以为然，哼道：“五大国忍村的人柱力被褫夺，简直是奇耻大辱，秘密追查尚且不及，又怎能扬丑于他国，白白授人以柄，惹人笑话！”
　　我爱罗冷声道：“立场，面子，不过是些老掉牙的迂腐借口。尾兽失散，国如累卵，在座诸位既然前来，又有哪一个是脸上光彩的？倒不如彼此开诚布公，共商亡羊补牢之策，尚可一搏。”
　　水影悠悠接过话头：“控制尾兽需要大把头脑、技术和时间，不是一朝一夕的活儿，于我如此，于人亦是。因此尾兽被夺，也不是燃眉之急，这对策嘛，还可以坐下来好好商议。”
　　土影忽然话锋大转，煞有介事道：“说起来，人柱力这物事，须得是自小与尾兽一同长大、彼此长期适应磨合的人。即便如此，人柱力要完全控制尾兽也并不容易，每个村子培养新人柱力，都定然下了相当一番工夫，拿人柱力当忍者更得慎之又慎，一不小心，反而酿成大祸。你说是不，风影大人？
　　我爱罗沉吟不语，会议一时陷入冷场。扒帘窥望已久的勘九郎早窝了一肚子闷气，不由低声啐道：“我看那小老儿就是来找茬的！”立即被手鞠一肘子击在腹上，只得讪讪住了口。

作者有话说

　　本次更新的内容提要“建康幕下秦仪舌”指的是诸葛亮舌战群儒的典。秦和仪分别指战国的纵横家苏秦和张仪，二人均长于辩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