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愛》荔子二少

11、定义（中）

　　推开独立病房的大门，毫无意外地便看见徐森然正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正伸手调试着点滴的滑轮，躺在床上的何妈妈看起来像是安静地等待着黎明，谁也不知道她刚才经历的一场生死，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恬静。
　　“怎么？”徐森然问道。
　　“怎么怎么？”高原转身把房门关好，脱下那有点脏的作训服，将帽子随意地放在床头桌上，只穿着一件背心的他靠坐在徐森然旁边的椅子上，显得十分的疲惫和幼小。
　　“我妈又跟我说过，前不久有个女孩用你的手机接了她的电话。”徐森然有点无聊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钢笔，流畅地在指间转动着。“是刚才那女孩吗？”他握住了转动的笔，望了望身旁的高原。
　　“哦，她捡了我手机。”高原淡然地回答道。
　　“我说，不如让老头给你调几天假吧！中风.....后续的事情会很多。”徐森然仰起头，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少给我打坏主意，何妈妈那边，我会自己想办法的。”高原横了自家二哥一眼。
　　“我就不信你能瞒下去，军区里谁不知道我们家徐军长？”徐森然从来都很坦然自己身为军二代的身份，因为藏着掖着反而显得矫情。尽管刚开始很多人说他之所以有今日的成绩是靠着父荫，可是，当他拿起手术刀站在台前，惊艳的技术却是让人忘记了他背后那伟大的父亲。他从来都是自信的，相信自己的才能可以盖过那扛着少将军衔的父亲。
　　“是啊，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傻。”高原望着躺在病床上的何妈妈，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的苦涩。
　　“人是需要相信坚固和永恒。有些东西是不需要紧握都可以被我们所拥有的。”徐森然依旧仰着头，“小弟，你来我家这么久了，还没跟老徐喝过一回酒呢！有时间就回去吧，他老说想见见高家的儿子了。”他顿了顿，“放一个长假也不是什么坏事。”话毕，他站起身来，拾起放在一旁的白袍，拍了拍高原的肩膀，便走了。
　　高原有点茫然地点了点头。

　　顾之茜绕过医院门口那一群群等待乘客的出租车。
　　今天，她突然很想走路回家，莫名地很想回去那个有顾老板和顾老妈的家，想去捧一碗汤来温暖自己，想去抱着童年的抱枕沉沉入睡，想去躲在那个名为“家”的防空洞里，忽略一切的纷扰和来自四面八方的袭击。
　　有些地方总是允许任性，允许各种无理。
　　她安然地走在街头上，望着身旁车道上有些零落的街道和仍旧不息的车流。S城常年有着上千万的人口，可是自己却偏偏只喜欢了一个人，用十年的时间去暗恋一个人。而现在，他要结婚了，他要缓缓地退出自己的感情，包括那十年漫长的等待。顾之茜记得曾经看过一本书，里面的男主角说，他不愿意将就。那一句话对当时的她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励志句子，因为男主角最终等回了他的真爱。
　　顾之茜越走便越觉得自己的脚很痛，她随意地挑了某棵大树下低矮的石板上坐着，揉了揉脚，漫天的安静将她包裹着。
　　穆朗。其实，我可以一笔不错地写完你的名字，我不会写错的。
　　可是，爱情是不是只会让那个写错笔画的女孩成功呢？

　　她遥遥地望着那片挤满了高楼的办公区，就在今天，她离开了自己年少时候追赶的职业，离开了白领的生活。然后，她也失去了自己一直无法将就的那个人，失去了最后的等待，感情和职场突然便被空出了一大片的空白......
　　空白让人无力，也让人顿失依靠。
　　夜深了，街头的艺人突然便从城市的角落浮出水面。几个年轻人开始在拐角处的地铁站口摆弄起架子鼓和吉他，他们年轻地脸庞在黑夜中显得尤其的青葱和新鲜，零散的几个鼓点在鼓棍下震动着这个千篇一律的都市夜空。顾之茜记得自己在大学的时候也曾经采访过S城的街头艺人，还记得那时候自己独自跑遍了S城的地铁站和隧道口，每每采访完便和那群人一起去喝酒吃宵夜。
　　鼓点终于连贯而有节奏地敲打着，吉他的声音也开始撩拨着，穿着黑衣的主唱亮起了歌喉，顾之茜看不清主唱的面孔，可是她知道那肯定是年轻的，无畏的，甚至鲜活得会让人有几分羡慕。她安静地望着不远处的那群孩子，眸子里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痛苦。
　　一首曾经红透的《Just the wayyou are》在这个深夜的街头响起，主唱调皮地从鼓手那儿偷来一顶颇有火星哥味道的帽子，边唱边跳着，仿佛这个无人的舞台站满了欢呼的观众，而不是寥寥十来个夜归人。

　　When I see your face
　　There\'s not a thing that I would change
　　Cause you\'re amazing
　　Just the wayyou are
　　And when you smile
　　The whole world stops and stares for a while
　　Cause girl you\'re amazing

　　主唱有意拖慢了最后的一句，顾之茜看见年轻的男孩快乐地将帽子戴在了头上，一步一步走向那不多的观众群里，牵起了其中的一个看起来有点瘦小的女孩。
　　众人开始叫嚣，鼓点却显得温柔如水。
　　年轻的男孩将帽子放在了女孩的头上，主唱温柔地将最后一句呢喃交给了年轻的男孩。

　　Just the wayyou are

　　顾之茜淡淡地一笑，疲惫但却在瞬间饱含了所有的祝福。有时候，吃不到糖果，但是，看见旁人吃得津津有味，那也是一种快乐。她低着头，有点苍凉地想着，笑着笑着。
　　今天还真的是忙啊！
　　她挽了挽从耳畔偷偷滑下的卷发，抬头望着虚空，微微荡漾着的音符与夜色混成最后的一丝的感伤。
　　“本来就是。”
　　突然有一种声音从心底的深处一点一点地沁润了干涸的心田。
　　脑海为什么会闪现起高原的身影，一时之间，她也被自己的错乱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可是......
　　她却莫名地觉得有一种说不清的温暖。
　　是因为这个人的那一句“本来就是”，还是因为这个人在自己的身边出现了好几次，每一次都将那个有点狼狈不堪的自己......保护？
　　顾之茜有点不知道要怎样形容高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始思考这个有点无聊和毫无根据的问题。
　　“姐姐？可以请你帮我们拍一个照吗？”适才的那一对男女不知何时站在了正在发呆的顾之茜面前。
　　“我？我拍照.....不太好。”顾之茜有点愕然地望着面前的陌生男女，那瘦小的女生看起来很羞涩，反而是男孩大大咧咧地说着“没关系，没关系。我们信你。”
　　既然如此，她只能端起那台宝丽来为他们拍了一张，就在她倒数到1 正准备按下按钮的时候，男孩偷偷地亲了女孩的脸颊。
　　灯光一闪，便定格了那个瞬间。
　　顾之茜把相机交还给男孩，他真诚地说了一声“谢谢，姐姐。”便牵着身旁的女孩离开了。她望着那一双背影，心里不由得开始希望那一张拍立得可以将女孩脸上的红晕也捕捉下来。
　　因为，很美丽。
　　Just the wayyou are …...
　　她站起身来，低声地哼着一首不知道是唱给谁听的歌曲，终于踏上了归家的路。

　　高原坐在何妈妈床边的椅子上，刚偷偷去洗手间洗过的头发还滴着水。
　　何妈妈依旧安静地躺着，点滴器一点一点地将那透明的液体输入她瘦弱的手背，那钴蓝色的血管看起来很像老去的树根。
　　他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跑了很久很久......一步都没停下过，从年少时被徐叔一家收养开始，他就不断地在追赶。徐森然身上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高原很早便知道二哥远比自己适合成为一个军人，也知道徐叔希望二哥可以继承他的一生武勋。
　　可是，现在二哥成了军医，而走上军旅的却是高家的儿子。
　　徐叔很喜欢用高家的儿子来称呼高原，他说，你是我儿子，可是你更要记着你爸是高政国，他是一个英雄，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站在了共和国的国防线上捍卫了一方的国土。夏阿姨很喜欢喊他小儿子，她说，你就是我的儿子，跟徐森然一样，都是我的心头肉。
　　……
　　高原趴在了何妈妈的床边，一片白花花的月光落在了他的背上。
　　突然，一阵温热落在了他的后背上，他有点讶异地抬头，却看见何妈妈正睁开了眼睛，伸手虚弱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醒了？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我喊医生来瞧瞧，好吗？”高原一叠声地问着各种问题，也没想起她可能回答不上。
　　何妈妈艰难地摇了摇头，嘴角有点抽搐地动了动，一缕口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高原立刻便从床头抽了几张纸巾，细心地为她抹了抹。何妈妈的眼光闪着湿润的光，高原轻轻地为她掖了掖被子。
　　“没关系的，宏国不在了，我就是您儿子。”他安慰何妈妈，“我还是要去喊医生来看看，您先休息一下。”
　　他转身从口袋里翻出了手机，便走到了房外去找那大概还在值班的徐森然。

　　“阿姨，来，我稍微帮你检查一下。”徐森然又一次站在了病床边，细心地为醒来的何妈妈检查了一下身体各种状况。然后，一贯地露出他那灿烂的笑容，安抚病床上虚弱的病人安然地进入梦乡。
　　直到他们看见何妈妈又一次沉沉睡去时才认真地开始说起病情。当徐森然收起那张笑脸的时候，高原就知道一切或者都不太容易，却不知道情况有这么的坏。
　　“中风通常都会有很多后遗症，尤其是年纪这么大......准确来说，她偏瘫了。”徐森然也不想拐弯抹角。
　　“能治？”高原问道。
　　“可以，但是康复的程度不会恢复到发病前，而且需要很长的时间去做复健。”徐森然望着高原，似乎在等待他的答案。
　　可是，高原沉默了。
　　“高家小子！何宏国去的时候，你为了照顾他妈妈，连去特种都放弃了。这次，你又想放弃什么？复员吗？”徐森然压抑着，“小子，你要知道自己的路！你不是为了谁去过这日子的！”
　　“我知道。”高原心里也难受。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徐森然横了他一眼。
　　“哥，我会跟徐叔说这事，我的年假还有很多。”高原只能这样说。
　　“小子，你今年三十了，不是十三。”徐森然也不知道可以怎样说下去，“算了，我也不知道我可以再说些什么，再说下就显得啰嗦了。”
　　“你知道就好，二哥，你很吵！啰嗦！鸡婆！”高原强打起精神，笑了笑。
　　“唉......你有本事就让我和妈妈少担心一会。我本来就知道你肯定需要请假，看了现在要请更长时间了。也罢，你也可以歇一歇，那姑娘看起来挺好的。”徐森然不欲再将话题围绕着病人。
　　“......敢情我请假是为了追女孩？”高原愕然。
　　“别跟我说你对那女生完全没有意思，我看着就觉得不单纯。”徐森然耸了耸肩。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高原意欲反驳下去，却不料手机突然响起了短信的铃声。
　　“看吧看吧，我就不信营里会给你来短信了！”徐森然甩了甩手，表示不欲再看下去，既然该说都说了，他这个二哥也就应该回去继续他的岗位。

　　高原也不知道这是今天第几次目送他人的背影了，随着徐森然的退场，他才靠着病房门外的墙壁打开刚才那条未读短信。

　　“我是顾之茜！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事可以找我的！虽然，我知道你已经有我的手机，可是.....好吧，anyway，现在我们是朋友！说真的，我还没有试过跟解放军叔叔做盆友~反正，多多指教吧！”
　　结尾处，还有一个稍显可爱的笑脸>.<
　　高原看着这条有点无厘头的短信，医院总是用着最冷的灯光照亮着生死，有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片海，浮浮沉沉的，翻滚着白浪。高原不爱思考太多生活与生存，他总是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知道自己的路，只是有时候还是会被生活击倒。
　　解放军叔叔是不会倒的，可是高原会。

　　他靠着墙壁，有一种莫名的温暖从心底出缓缓沁润着干涸的心田。

作者有话说

　　二哥是一个我很喜欢的角色~
他总是有着一种说不清的魅力，尽管他鸡婆、唠叨，可是却总是让我觉得可爱。
或者，有时候身边总是需要这样的一个角色。
继续期待顾之茜和高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