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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何处相逢陌路人(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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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终归要来。”老者长叹一声,目光向前探去,似乎要穿透眼前的事物。
“但是天遂人愿,来的并不一定是什么坏事。”我缓缓道。不知为什么,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心就觉得很澄净。
老者摆了摆头,似乎并不认同我的说法,“茫茫天宇,原数已定。人活在世上,已是奇迹。而现在你我二人静坐论道,则是定数。”
我低下头,若是一个月以前听到这样的话,我一定在大笑。然而现在呢?
我想起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内心充满了彷徨,心中第一次对物质论产生了怀疑,难道天下之外真的有神秘的力量在控制着人世,难道穿越时空也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我抬眼看向前,恍恍惚惚的问道:“真得不能改变了吗?”
“君子自远方而来,星轨就已经改变。风云变幻,群雄纷争,已非我所能预料。”老者仿佛知道我要问什么,空灵的眼神飘向我,只是其中多了份期待。
“长者言外之意,小辈不敢窥测。”我抬起迷茫的眼睛。
老者长叹,下榻负手而立。“滚滚红尘,笑问苍生。君子好自为之吧。”
出来已是饷午,山色葱翠,鸟鸣山幽,我默默地向山外走去,一路上老者的话在耳畔不断响起“滚滚红尘,笑问苍生”。第一次我开始怀疑:我来到这儿,究竟是为了什么?上天要我来这,是要让我改变时代的命运,替天行道吗?
出了山头,很快就到了驿站。胡乱休息了一下,第二天就上了路。所兴一路上没有再碰上什么坑蒙拐骗,最后终于安然无恙到了京城。
所谓天子脚下,果然不同凡响。先不说百姓衣着华美,谈吐不凡,市井一片繁华景象,旖旎风情。单说物价就是贵的惊人,要住客栈,一问价,好家伙,一晚上的房钱,就抵得上我在中陵两天的花销。没办法,只好从贴身的钱包里,依依不舍的捏了两个碎银子做押金。遭窃后,身上就只剩下一点零头和首饰,在路上当了一些首饰,换了些银子,勉强可以撑过一周。一周后要么回蘧家,要么干点手艺活,总不能饿死在异度空间吧,要是不小心因此就回去,跟朋友拉起咱当年的经历,人家不得笑死才怪。
我抚玩着手中的玉钗,色泽莹绿,雕工细致,钗头呈兰花吐蕊样式,纹饰素雅而不失华丽,一看就价值不菲。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它,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当初偷它来的时候,就发现它被放置在一个很精巧的木盒里,显然对主人来说很重要。也不止一次猜测,这支玉钗可能是傅子言送给蘧瑞凝的定情信物。反复思索,始终舍不得卖掉,不过要是到穷困潦倒的那一天,也只能忍痛割爱了。
在京城定居下来,倒也无事,每日闲下来的时候总会想起那句若有若无的“滚滚红尘,笑问苍生”。却总是百思不得其解,想到头痛处,也只得停下,到街上逛逛,清醒一下头脑。
崇文门大街,有些像现代的商业街,路两旁的小店林林总总,商品满目琳琅,看得我是目不暇接,直流口水,大有乡下妹进城之势。
就在我看得直咽口水的时候,突然间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我停下来,嘴角向上轻扬,款款走进旁边的一座茶楼。
我径直走上二楼临街的一张桌子,朝对面的人展颜一笑,提起裙摆优雅的坐了下去。
“姑娘真是好兴致,竟然有空专程从中陵赶来陪在下喝茶。”对面的人微笑着看我,似乎并不奇怪我的来访。
“公子见笑了,小女子久慕公子大名,只恨不曾有缘相见。当日公子马上之邀,小女子怎不敢前来,空负公子一番情意呢?”
“哦?当日在下只是与姑娘偶然四目相对,素不相识,何来邀请之意?”对面的人浅笑道。
“公子当日对小女子三笑一颔首,岂不是有必定再见之意?况且公子名冠天下,素不喜与人谈笑,小女子有幸一睹仙颜,岂能不来赴约?”
“瑞凝姑娘天资聪颖,在下实在佩服。”对面男子朗声笑道。
“能得芷兰公子赏识,确是小女子三生福分。”我轻笑着看他。
芷兰公子但笑不语,只是端了茶杯,用茶盖拂去茶末,轻啜香茶,忽然眉头微皱。
我笑道:“芷兰公子真是雅士,连雨前的华顶云雾都入不了口。”
芷兰公子笑问:“瑞凝姑娘莫不也懂些茶道?”
我端起茶杯,说道:“略知皮毛而已。”
芷兰公子轻笑道:“瑞凝姑娘谦虚了,在下愿洗耳恭听。”
我俯首不语,略略一想,继而抬头说道:“小女子才疏学浅,倒是对以茶看人有些心得。兰芷公子于千万香茗之中独选华顶云雾,而华顶云雾自古为人所赞曰‘赏君此茶却我疾,使人心中荡忧栗’,可见公子心中装有烦心事,想隐居世外从此不问人间,却又因种种牵绊不得离去,因此心神相忧。”
对面的人一惊,手中的茶差点泼了出来。
我一看也是一惊,自己随便猜的,竟然说中了,忙道:“小女子只是随便说说,万不可当真的。”
芷兰公子眼底浮出一抹淡淡的忧伤,只是一瞬,就笑道:“瑞凝姑娘心思颖巧,看来茶艺也一定湛精,改日在下一定登门领教一下。”
我抬眼望他,见他眼里满是萧瑟的笑意,只好笑道:“定是恭候大驾。”
爷爷爱喝茶,跟他在一起耳濡目染,渐渐也懂些茶道,倒也好应付这一关。
正想着,只听他说道:“在下并非不喜这茶入口,只是觉得虽有名茶,若无妙人在陪,岂不可惜。今观姑娘才学恍若天成,口吐玑珠,便是一妙人,令人心服口服,在下才觉不枉此行。”
我笑道:“公子言重了,小女子只是班门弄斧。若论心思,怎比得上公子。公子此来,不会是来请我喝茶吧。”
兰芷公子笑道:“姑娘既然肯来,一定知道再下的意思。”
我面不改色的看着他,笑道:“兰芷公子真爱管别人家的事,尤其对内闱的事更为上心。”
兰芷公子不怒反笑,“怎能说别人家的事呢?其一,蘧家与在下是世交,蘧家的事便是在下的事;其二,傅子言……”对面的人颇为满意地见我打了个哆嗦,继续说道:“是在下的结拜兄弟,兄弟有求,岂有不管之理?其三……”
“傅子言求你了?”我呐呐地问道,冷酷到令人不寒而栗的人竟也有求人的时候,蘧瑞凝对他来说真得这么重要?连我自己都不禁为之动容。
兰芷公子看着我,眼中闪出复杂的神色,“……他要我一定找到你,即使把整个大成国掀翻。”
突然间,我感到胸口一阵紧,闷得我喘不过气来,伤心、绝望、愤怒……所有不属于我的感情充斥着我的大脑,一点一点剥夺我的意志,我不是蘧瑞凝,我是林海心,我是林海心,我一遍遍的告诫自己,想极力把突如其来的感情压下去。
终于,我长出了一口气,虚弱的问道:“当时既然找到我了,为什么不把我交出去?”
对面的人神色复杂的看着我,缓缓说道:“因为我想看看你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竟然把子言逼到这种地步 。”
我惊异的问道:“子言怎么了?”
“他很不好。”兰芷公子怪异的看了我一眼。
“那你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蘧瑞凝吗?”我冷冷的看着他,既然我不是她,为什么要将我束缚在他的身旁。
对面的人吃了一惊,显然子言没有告诉他真相。
“还要让我回去吗?”我笑着问他。
兰芷公子忽而笑道:“我不会告诉他,若是要告诉他,我就不会让你那天晚上就离开中陵了。”
我大吃一惊:“当时子言已经找到中陵了?”
兰芷公子一甩刚才的儒雅,恶趣味的说道:“你一走,他就到了你下榻的客栈。”
一边起身,一边继续说道:“子言已到了北陵,很快就会找到你。”说完,冲我一笑,转身即走。
只留下我一人坐在位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
他和子言是结拜兄弟?为什么感觉关系如此疏远……想到这,我赶紧摇摇头,自己的事还一大堆,怎么有空去想别人。
刚才的感觉,是蘧瑞凝的吗?穿越时空的灵魂竟然还留有一丝气息,究竟是怎样的爱,令她刻骨铭心。
回到客栈,一推开门,就看见窗边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衣袂翻飞,随风舞动,浑身散发的冰冷气息使屋内的温度降到了极点。
我苦笑了一下,心想,兰芷公子啊,你就不能算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