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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谭修文说:“我们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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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旧金山整整呆了一个月,直到二月份才回到纽约。就在谭修文准备上班的第一天,清晨门铃忽然响起来,谭修文乖乖放下碗去开门。门外是Daniel。
“Eric,伯母让我通知你去医院。”Daniel声音低而稳,谭修文微微一愣,脸色瞬间便冷了下去。
“修文?”董素菲见他久久站在门口不动,背影越发萧瑟严肃,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连忙起身迎了出来。站到他身边挽了他的手,她轻声的叫他。
谭修文神情间看不出来任何情绪,又沉默了片刻,他转身抚了抚她背,“去收拾一下,”他轻声的说,勉强的微笑安慰她惊慌的目光:“我们去医院看爸爸。”
这一次病房里外都十分安静。上一回聚齐医院、妄图逼权的所有人等,一个不漏的已经全部被谭修文陆续清理掉。如今在整个SET,谭修文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面子”,再没有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
可是为什么,当所有一切关于他的纷争都圆满如他所愿之后,如今这走在病房长长走廊里的每一步,都还是让他觉得那么的痛心彻骨……
主治医生团队平常开会的大会议室里面,空落落的,谭修文进门后便顿步,微微一皱眉,立刻有人恭敬的上前向他解释:“负责谭总的整个医疗团队已经解散了。”
谭修文安静的听到了最后,垂着的拳渐渐捏紧,“谁准他们解散的?”他的声音冷的几乎要凝结成固体的冰,“你们都听不懂我的话吗!”
谭修文虽然平日一幅锋芒毕露的模样,可是在回到美国的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他变得完全可以独当一面,锋芒尽掩,却让人更加的不寒而栗。
“十二小时内,原班人马全部出现在我面前。”谭修文抿着唇,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不用了。”一个女声这时由远及近,谭修文没有回头,是庄丽君。
“是我让他们解散的。”庄丽君拉过那人手里的报告书,面色疲倦的对他微微点头,“你先出去。”
没有人说话,一屋子空落落的安静里,只有谭修文滔天的怒火不断澎湃。
庄丽君手搭上他肩,在他紧绷的像石头一样的背上轻轻来回的抚,“修文……”
“妈妈……”谭修文勉力克制着内心的复杂心情,他知道她要说些什么,却似乎想要阻止。
“让他走吧。你跟我都清楚:到了现在,如果真的是为他好的话,就不该再动什么第三次手术了。不要再折磨他了。”
“你要我看着他……死?”谭修文终于开口,声音低而颤,“妈妈,我怎么做得到?我办不到!”
“我知道,那很困难。但是再困难……也比不上他为了我和你强撑到现在更困难吧?”庄丽君吸了一口气,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她得说服她的儿子……放她的丈夫去死。
她抚着谭修文,像是在他小的时候犯脾气时一样的安慰着他,那能让他放松下来。
“修文”她轻声的说,“他是谭志明啊!他本来是那么骄傲,那么自信的一个男人。他这一辈子,除了向我求婚的时候,再没有对任何人或者事物低头过了。你怎么忍心……看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向自己的身体求饶呢?”
“那是治疗!”谭修文忍无可忍的打断。
“治得好吗?”庄丽君直接反问。
只这一句,便把谭修文彻底的逼入了死角。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治不好了。
所谓的第三次手术,与其说是治疗谭志明,不如说是在安慰除了谭志明之外亲人们的心。
从病被确诊起,谭修文便无所不用其极的张罗着一切,从最顶尖的医生到最新的药,他绝对不要失去他。而谭志明一直淡定的配合着治疗,以他一人拼死被折磨,抵他亲爱的儿子一时安心。
这些,谭修文不是不知道的。可人心就是那样的扭曲,他明明知道父亲完全在无谓的受苦,也不愿意放手让他离去。因为那个决定,他绝对不忍心下。而现在,他一贯深爱着他父亲的母亲,断然而然的站了出来,替所有人下了那道命令。
“修文,如果能够治好的话,我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呢?你在他身边三十多年,我呢?我和他相濡以沫一生啊!你有你还漫长的人生要继续过下去,他却是我今世的全部了,你认为如果还有一丝希望,我会不会比你更拼命呢?”虽然强忍着,但是她还是控制不住了。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扑簌扑簌的打在那张冰冷的金属桌面上。她原本是一个极其坚强的女人,在面对谭家的大小事务上从未有过哭泣的念头,但如今一想到那个人这些年来给予她的爱与呵护,即将到来的别离让她恨不得先他而去。
她不断的掉泪,声音不停发颤。
谭修文不禁动容,反手轻揽过她,“妈……你还有我。”
庄丽君抱住他,哽咽出声:“那么修文,妈妈求求你了,放过你爸爸吧,我每次陪他看他治疗……我真的……舍不得了……”
谭修文不再说话,像是冰山终于被海水吞噬,那无尽的沉没、直至最尖的顶端都与海平线齐平的瞬间,那么那么的无望以及无可挽回。
他松开母亲,然后跌坐进椅子里,成年男子高大的身躯像一座山,他的悲伤也沉重的像一座山。
“修文”董素菲轻轻的推门进来,“爸爸睡着了”
庄丽君什么也没说,缓步的往门外走去。谭修文拉过董素菲的手,紧紧跟着。
庄丽君说道,“我想和刘医生再聊聊。”
“素菲,你陪陪妈妈,我去看看爸爸。”
走廊里灯光惨白,厚实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谭修文停在的病房前,手推在门上,久久才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谭志明在睡觉,好像睡的极不安稳,眉头都是微皱着的。
谭修文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在他的毕业典礼上,谭志明坐在台下带着笑意看着他,他知道他父亲的眼中全是骄傲,他知道谭志明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的儿子是这么地优秀。但是他仍旧在谭修文演讲完毕后,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说,“演讲还需简略才好。”他口吻中是不满意的,但是他的眼睛欺骗不了别人。那双眼睛中有的只有骄傲。
谭志明不安的喘了口气,醒了过来。见谭修文失神的站在床前,他原本黯然无光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
“几点了?”他问。
谭修文看表,答;“九点。”
“哦,”谭志明算着自己这一回昏迷的时间,不易察觉的微微苦笑。
“你妈呢?”谭志明醒来没见到庄丽君,很是不习惯。
“在外面”谭修文握住他放在病床上的手,“爸,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