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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一梦千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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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天沉默地跟了过来,也不知他做了什么,面前缠绵的二人即刻如尘沙般无声消散。
“只是这样就受不了了?”
“还有好多你根本不知道的,有没有兴趣?”
“没兴趣也不要紧,既然来了,就看完再走。”
场景再次转换。黑暗渐次褪去,铺天盖地的白笼罩四野。依稀能看得出前面是一个荒废已久的宫殿。
殿中空空荡荡,只有几条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幔帐僵硬地垂在里面,像辨不清面目的死尸。
不知过了多久,地平线上终于出现一个人,影影绰绰地朝这边走来。
走得近了才发现,那人全身只围一张虎皮,四肢修长健壮,胸前缠绕一串沉甸甸的饰物,不住哗哗作响。右手攀着一只三叉戟,每走一步都深深陷入雪中。
但如果仔细观察他的项链就会发现,原本以为是灰白色顽石的部分,其实是一个个的骷髅。
似乎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走到了宫殿门前。
三叉戟撞击在冷硬的石头上,嗡鸣声不绝于耳。那人似乎是个沉不下脾气的,只略等了等便粗声粗气道:
“东边来的家伙,有话就快说!躲躲藏藏算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幔帐似乎被风吹动,轻轻拂了一下。随后衣料摩擦声轻响,里面果真走出一个人来。
是天帝。
他的面容与两千年后殊无二致,一样淡淡的。虽然被那人呵斥,眉眼间倒也看不出有什么怒意。
“湿婆神果然真性情,昊天领教了。”
湿婆不耐地以杖掷地。“废话少说。你出什么条件?”
天帝微微一笑,左手自虚空划过,一柄散发着莹莹灵光的黑色弓箭立时浮现。
“世人多以为阿贾伽瓦弓之所以不常常出现在湿婆神身上,只不过是因为它不重要。可谁又想得到,那只是因为你为了追求恒河女神,亲手送给她的呢?”
“这把弓怎么可能在你手里!”
“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了。现在的关键是,如今的阿贾伽瓦弓,要何去何从呢?”
“当然是物归原主!”话音刚落,湿婆倏然暴起,硬生生便要夺取那张弓。
“湿婆神这样无礼,我们的交易可就难做了。”天帝后退几步,沉声应对。“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把阿贾伽瓦弓带来吧?”
“你什么意思!”
“你助我一臂之力,这张神弓,自然不会流落他处。”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你的? 就算没有阿贾伽瓦弓,我湿婆,还是这个宇宙最强大的神!”
“强大的力量,是需要世人景仰的。”天帝一拂衣袖,收回神弓幻象。“你说,如果凡间的人都知道你为了讨得恒河女神的欢心,把用自己头发制成的神弓轻轻松松就送了出去,导致恒河洪水泛滥了一千年,他们会怎么想?”
“会不会觉得,其实还是梵天神更仁慈宽厚一些?”
大殿里陡然安静下来,能听得到雪花打在窗棂上扑簌簌的声音。
然后又是一阵熟悉的黑暗。
梵天神突然低声咒骂了一句,但这段交谈的内容太让我震惊,以至于我完全没有听清楚他到底说了些什么。
甚至连梵天什么时候消失了也未曾察觉。
我只觉得,昔日的偶遇和温存,都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曾经以为,他变了,只是因为这两千年来,他身居尊位,迎往四方。眼界高了,自然不再把我放在眼底。
一朝足履六合,鞭笞天下,这些事情都该统统抹杀。
所以我不奢求他的目光能长久地停留在我身上,甚至也不怨怼他时时地折磨于我。——只要我能远远地,远远地看上他一眼。
然后守着那一丁点的甜蜜,喝喝小酒,赏赏月光。虽然孤独,好歹还有所寄托,不至于千万年都混混沌沌地过去。
可事实却姗姗来迟地告诉我,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自作多情。
思绪飘到某个遥远的角落。
“你听说过阿贾伽瓦弓吗?”那天缱绻过后,他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疲累地只想快快睡去,遂含糊不清地嘟囔道:“听过,就是湿婆神的兵器嘛,只是他早就不带了,可能威力不大吧。”
“我倒是很想试试。”低低的嗓音轻沉在耳边,修长冰冷的手指仍在我身上不舍地流连。“东华和紫薇都说我臂力极强,只可惜没有趁手的武器。据说这张弓只有湿婆能打开,不知是不是真的。”
然后他沉沉叹息了一声。
后来他再没有提过这件事。但我一直还记得,一得空便赶到了恒河之畔。
三天之后,我带着那张弓回来了。可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的表情,便带着一身的伤昏迷了过去。
时至今日我才终于知道这个故事的下文。
他们都说,三界之内,必属太上老君的三味真火最灼人。凡人沾一沾,就要灰飞烟灭;神仙若是碰到了,也要撕魂裂魄地痛满四十九年。
他们错了,还有一样东西,也是同样的伤人于无形。
昊天,我该不该庆贺你,早就拿到这世间最锋利的武器。
从天涯海角跳下去的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你会永生永世地记住我。
只是一个梦境的蹉跎,我却再回不到当初。
咬着牙站起身,我踉踉跄跄地向前跑去。
周围还是那样严丝合缝的黑色。如若不是刚才经历过的一切,我简直要以为自己其实是眼盲了。
寂静,还是寂静。耳朵里满满的都是自己的脚步声,凌乱又惊慌。
我累得实在跑不动了,只能停下来剧烈地喘息。这闭塞的空间竟施展不出一点法力!
索性闭着眼,数着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
突然,在我的心跳声之外,又多了一种声音。
是脚步声。但这脚步沉滞又缓慢,显示来人受了很重的内伤。
“老家伙,是你吗?快点带我出去,我再也不看你的任何梦了,死也不看!”
那人明显听到了我的声音,脚步声顿了顿,又立时转急,循着我的方位越来越近。
那人走到离我十余步的时候,我彻底僵住了。
竟是他。
他怎么会来到老家伙的梦里?抑或,这其实是梵天的另一个梦境?
我决定以不变应万变。
那人缓缓地走近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香气,那是我曾经魂牵梦绕了两千年的味道。
我狠狠地攥住拳头,等着他与我擦身而过。
然而下一刻,我却被狠狠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