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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后生可畏(五) ...

  •   书房里,苏韦烨负手而立,眼睛看着墙面上挂着的墨宝,它是由当代书法名家启化老先生亲自题写。启先生素来一字难求,有一年春节,苏韦烨邀请他到府上做客,堂中那个眉眼清澈的少年让他心中一亮,遂当即提笔写下爱莲说中的一句作为赠言: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就连苏韦烨也说,像是高托于清水之上的莲花静静绽放,小容的微笑比之还要清丽。

      苏祎站在一旁研磨,吴神容嘴角始终微微上扬,少年下笔如神,字字苍劲。苏韦烨慢慢移步到两人身边,最后一字刚巧完成,吴神容放下毛笔,双手交握于身前,静静的将视线落在苏韦烨身上。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苏韦烨若有所思的揣摩着少年这句话,而后点点头说,“不错,启先生没白疼你,写的有模有样。”

      吴神容言笑晏晏还不忘冲着苏祎挑眉,苏老爷子眼里的宠爱又浓了一分。

      这时有人敲门,苏祎走出去吩咐了几句转头说道,“爷爷,人都到齐了。”

      苏韦烨苍老的手掌拍了拍吴神容的头,顺势搂着他的肩膀往出走,“小容,爷爷不帮忙,也不阻拦,一切全凭你自己。”

      吴神容恭敬的点点头,“谢谢爷爷。”

      一辆黑色路虎停在了山庄前面,赵绰急匆匆从车上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铁架门前,“叮咚——”门铃只响了一声,大门缓缓拉开,山庄内灯火通明的景象扑入眼帘。来不及细看,赵绰匆忙启动车子驶上沥青小路,大门再次缓缓闭合,将黑漆漆的夜色连同蟋蟀声一起隔挡在门外。

      大厅里聚集了不少的人,多半都穿着军装,级别不低。直到苏韦烨落座,赵绰跟着孙数周才风尘仆仆的赶到。孙数周大步迈到苏韦烨面前,行军礼,“报告首长!孙数周到晚了!请首长批评!”他身后的赵绰也规规矩矩的行礼,“抱歉!抱歉!老首长!车子坏在半路了!我们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其中一位与苏韦烨同席的军人站了起来,只见他器宇轩昂的走到孙数周身边,“老孙啊,你让老爷子和一众弟兄等你一个人,面子可够大啊!”

      孙数周又行军礼说道,“任凭首长发落!”

      苏韦烨看了他一眼才说,“坐吧。”

      孙数周立刻嘿嘿两声坐下了。与之说话的军官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端了一杯酒说道,“死罪免,活罪也得受着,你自己说,该不该罚酒!”

      孙数周为人痛快,接过酒杯就干了下去,“我祝老首长万事如意,福寿延绵!”

      另一位军官也倒了一杯酒说道,“一杯怎么够,我看得三杯!”

      若是放在平日里,这三杯白酒也就妥妥下肚了,可今天孙数周也不知吃坏了什么东西,从早上起来就不间断上厕所,吃了药也不见好,到现在他腿肚子都是软的,这是硬撑着才能来给老爷子贺寿。如今第二杯酒下肚,人已经是头晕目眩直不起身来了,他摆摆手说道,“不行!实在不行了!下次我一定补上!”

      赵绰也在一旁求情,“是!是!我大舅哥今儿不在状态,改天一定好好赔罪!”

      恰逢一个人给苏韦烨敬酒,苏韦烨摆摆手说,“连小孙都不喝了,你们可别为难我这把老骨头!”

      众人一听矛头又指向了孙数周,“平日酒量可不差啊!今儿这是怎么了!”

      “这罚酒三杯,第三杯倒是喝了啊!”

      孙数周现下胃里绞疼的厉害,更要命的是他又想上厕所了,脑袋晕乎乎总觉着离地狱不远,可一帮人哄着谁也不放过,就在他打算咬牙喝第三杯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今天爷爷大寿,这杯酒我替孙叔叔喝了。”

      在座的人一见是个清秀斯文的白面小生,这就好比饥狼围攻纯良的小绵羊,简直是大开杀戒。

      又是那位器宇轩昂的军官站了出来,“小伙子,你要替他罚酒,可就不是一杯。”

      “我知道,三杯。”

      军官笑着摇摇头,“既是老首长八十大寿,你怎么着也得喝八杯。你要后悔还来得及。”

      吴神容拿过白酒瓶子,给面前的杯子挨个倒满酒,“八杯就八杯!”

      赵绰在他抬手灌酒的时候连忙拦下,他瞟了一眼孙数周惨白的脸,提醒似的说道,“小伙子,这酒劲可大得很,你可别逞能!”

      吴神容莞尔,喝白水似的,连着八杯酒灌进了肚子。孙数周看的眼睛都大了,他真想把这小伙子抱过来亲一口,可自己实在是难受的厉害,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八杯酒喝完,桌面的人一个个跟没看见似的,本以为事情就此算翻篇儿了,不料有人当即站了出来,看样子军衔一点不比孙数周低,他呵呵一乐说道,“小家伙,这也叫杯子?你这也太没诚意了!”说着让手底下的人摆了八个大碗上来,“怎么样,你喝,还是让你孙叔叔喝?”

      局势明摆着一边倒,当兵的最烦矫情,就是天王老子到了这份儿上,都不能扫兴!更何况苏韦烨至此也没有表态,任凭局势发展下去,孙数周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吴神容无辜的大眼睛扑眨扑眨,嘴角始终挂着笑,这让一屋子人的心都软乎了,大家不约而同的想,为难这孩子的人到头来都得天打雷劈吧!其中就有人想松口放过,可还没开口就被军官一记眼刀吓了回去。

      吴神容端起碗,第一碗一滴不落的喝进了肚子里。紧接着是第二碗,第三碗,孙数周看着少年像是要滴出血来的耳垂,连忙阻止道,“不喝了,不喝了,再喝身子就坏了!”

      军官拍掌道,“行!老孙你来喝!”

      吴神容强撑着身体,他眯起眼笑了笑说,“我从小就佩服军人,爷爷给我讲过很多您的事儿,我视您做偶像。这酒我喝的心甘情愿!”说着又连干了两碗,他只觉着心口喉咙都是火辣辣的疼,这笑脸是再也挂不住了。

      第六碗,吴神容颤巍巍把酒端到面前,这一杯酒下肚,孙数周饶是惦念的生理问题也是顾不上了,他走上去扶着吴神容,“大侄子!我亲侄子!你怎么样!还撑不撑得住?”

      当兵的,最是有血性的,气氛被点了起来,就断没有服软认输的理儿。

      吴神容伸手拍拍他示意安抚,“您肯认我当侄子,这酒就没白喝!这才六碗,我挺得住!”说完第七碗酒灌了进去,醉意醺醺的少年修长的脖颈不知是汗液还是酒水,发丝一缕缕贴在上面,让原本清丽的面容染上了一层妩媚,众人已经看得口干舌燥了。

      酒桌上安静的针落可闻,大伙心里都提着一口气,目光灼灼的看着这最后一碗酒。吴神容只觉得这舌头不是自己的舌头,这喉咙更不是自己的喉咙。孙数周更不好受,这么清秀的少年被逼到这份儿上,何况全是在给他解围,心里那保护欲一个劲儿往脑袋顶钻,他扶着吴神容的肩膀,大掌一拍说,“就冲我大侄子这义气,从今往后就是要我这条命,当叔的也二话不说拿给你!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以后谁跟我大侄子过不去,就是跟我孙数周过不去!”

      “第八碗!第八碗!第八碗!第八碗……”一众人都在哄叫。

      吴神容不动声色的捏了捏苏祎的肩膀,苏祎从始至终都紧握着拳头,手掌都掐出血印来了,这会儿见吴神容捏他,忙不迭往他身边凑了凑,只见那人端起碗,向众人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仰头干了个精光。下一秒,他瘫在苏祎身上一动不动了。

      再次睁开眼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上午九点的阳光暖融融的照进房间,吴神容的表情却显得清冷,他眉眼间凌厉的气势让身旁的赵绰不由得一震,好在只是一瞬间的事。

      赵绰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醒了?”

      吴神容点点头。

      赵绰松了口气,身子不由得往前探了探,“事儿成了!”

      “嗯,赵叔辛苦了。”

      “怎么会,都是你安排的好!”赵绰笑了笑。

      “是当着众人面儿说的?”

      “按你的吩咐,苏老爷子也在跟前儿,他一听你和裴彪是把兄弟,当面说不追究了。这是还你人情呐!”

      “没那么简单,事后冲动劲儿一过,他也能想出个所以然。”

      “他自然更想知道裴老大亲儿子的下落。”

      “你怎么说的?”

      “我自然不知道,所以我想替我大舅哥问问,他那亲儿子这会儿在哪儿?”

      吴神容坐起身来,赵绰把枕头垫在他身后,又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吴神容盯着男人的发旋儿悠悠开口道,“听说那孩子他妈改嫁,跟着个美国佬移民了。”

      “那你知不知道那孩子他妈叫什么,这些年回来过没有?”

      吴神容想了想说,“听小彪提过,他小时候就见过一次,那女的叫珍妮,长得挺白净,身材偏胖。据说那小孩儿脑门有块胎记,青紫色的。就这些。”

      “其实……”赵绰犹犹豫豫不敢开口。

      “什么?”

      “有人放出消息说,你就是……”

      “我就是裴家儿子?”吴神容疲倦的勾了勾嘴角,“是阿克说的吧。”

      赵绰没想到吴神容这么直接,他呆呆的点了点头,等着吴神容下文。

      “要说,如果不是阿克觊觎裴老大的位子,孙言丰也不会惨遭此祸。我跟小彪走的近,又是吴建国的儿子,他裴老大当然想巴结我。不过做儿子就算了,即便我同意,我爸也不同意。”

      听他这么一说,赵绰心里就踏实了,“我大舅哥也是这么想,他稀里糊涂成了那阿克借来杀人的刀,本来想着教训教训他,不过好像裴家已经清理门户了。”男人貌似很感慨,“后知后觉,说什么都晚了……”

      赵绰说的那些事儿吴神容并不敢兴趣,他静静闭了眼,将头侧向靠窗的一边,赵绰看着他如扇面一般的睫毛一动不动,识趣的起身离开了。从病房里走出来,走廊里的阿左伸手将一个黑色皮包交到了他手上。赵绰疑惑的打开来看,而后慌慌张张的塞回到了阿左手中,“不,不,这都是我该做的,钱不能要!不能要!”

      阿左不喜欢废话,神色一凛道,“拿着,就算是自己人了。”

      赵绰这才战战兢兢收了钱 ,回到车上,看着手里的皮包,他实在不知该哭该笑,可若让他把钱送回去,也是做不到的。忍不住又拉开一条缝,粗略的数了数,男人抑制不住的激动。

      吴神容躺在病床上打电话,“进展的怎么样了。”

      小白在电话那头说,“三十四岁,大专毕业,这会儿在医院当护士,我给医院塞了点儿钱,现在她是预备护士长了。嘿!胸大屁股大,一看就能生!”

      吴神容笑笑,“你这方面怎么这么精通!”

      小白得意洋洋,音调也忍不住上调,“关键是,那女的可是个处!”

      “处?”吴神容皱皱眉,“该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我都调查清楚的!那女的生的漂亮,年轻的时候眼光高,追她的一个都看不上。现在成老处女了,不过风韵犹存!她还说了,从小就钟意兵哥哥!我一跟她讲那位是兵哥哥的头儿,她当时立马就点头了!”

      “把人送过去,记得,话别说太满。”

      “知道,您就等着给我封赏吧!”

      吴神容挂掉电话,摸了摸空荡荡的胃,来医院的路上,他好像又吐在苏祎身上了。不过这都是小事儿,这些天来,他总算能睡个踏实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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