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肃立》巧克力香蕉芬达

6、直面你的女孩

　　醒来的时候我在医院，已经是第二天早晨，我没有再经历那该死的审判，没有再听到法官那冷酷的声音说他蕐妈蕐的全体肃立！太好了，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尽管我不知道这种事又会在多久以后重现。话说回来被捅一刀的确很疼，但你也明白没有什么会比死亡更令人痛苦不堪，即便死后你还可能醒过来然后再死去很多次而且还是不同的死法。

　　昨晚的那个女孩正坐在我病床边看一本封面破旧不堪的书，她看了我一眼，收起书。她说，你醒了。

　　我四处张望，没看见兰迪。“你那朋友已经回去了，”她明白了我的想法，于是说，“先生，你昨晚的行为很蠢，以你现在的状态来看你就该明白那太蠢了。但你救了我，我必须感谢你。先生，我真担心你会出什么事。”她语速很快，带着口音。

　　我说我不太喜欢别人一本正经地叫我先生。

　　“对，我也觉得我该知道一下好心人的名字，”她说，“你叫莱斯？”

　　莱斯·菲尔德。

　　她点了点头。桑德拉，她说，桑德拉·瓦尔德施密特，这是我的名字。

　　德国人？

　　德国曼海姆。

　　我问她我大概多久才能出院。

　　“用不了多久，你幸好伤得不算重，”她说，指了指我的腹部，“刀没刺得很深，他们给你缝了几针，我想你大概不过明天就可以出去了。”

　　那真是个好消息，我说，看着桑德拉的脸。她脸色苍白，身材十分消瘦，黯淡无光的金发略显凌乱。她穿的牛仔裤磨得发白，T恤上有一个香烟烫出来的洞，马丁靴的鞋带松了，拖在地上。发现我在看她后，桑德拉勾起嘴角对我笑。大概她一夜都待在医院里，此刻她一双日本动漫那样的大眼睛眼圈有些深眼线有点歪，睫毛膏凝成了苍蝇腿那样一块一块的，眼窝深陷，鼻子上还有些小雀斑。

　　算不上特别漂亮吧，但也还不赖。

　　想说我不够好看，对吗？她突然对我翻了个白眼。但至少我的长相还不至于让你嫌弃，对不？她说，用那本或许都发了霉的旧书拍着手心，发出清脆的响声。《发条橙》，我看到书名。

　　啪！

　　我问她如果有可能会不会想要预知一些未来的能力。

　　啪！

　　从没想过也绝不会想。

　　如果那些预知空降到你头上呢？如果都是关于一些活见鬼的坏消息呢？如果你必须阻止那些活见鬼的坏消息不然就会噩梦缠身呢？如果那些噩梦会是你这辈子最最最糟糕的感受呢？你会怎么办，你会怎样让自己承担这些不至于崩溃？

　　啪！

　　“我会去吸大麻，”她说，手指开始去拨书页，“我会吞安眠药，直到睡着。”管他的噩梦，她说，人超过十天连续彻夜不眠就会死，到时候再烂的梦也会变得无所谓。她眯着一双灰色的眼睛，眼圈深得就像画过头的烟熏妆，看起来就像这辈子就没睡觉过。我想问她是不是那样试过。

　　“我没试过，”就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她又接着说，“但我相信这一点。”

　　她不明白我的感受，她不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她不知道那有多他蕐妈见鬼！

　　“是呀，是呀，我当然不会知道你想说明什么，”还是像了解我要说什么一样，她又开口，“你又不肯告诉我，你只是不停问我一堆稀奇古怪的问题，一些我根本猜不出意义的问题。”她摇头晃脑地说得头头是道，一双灰色的眼睛倒是从头至尾都直勾勾地盯着我，让我感到有些心虚。

　　于是我问她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神经病。

　　“不，莱斯，尽管我承认你看上去的确有必要看看心理医生，”她说，用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敲着病床头的柜面，“你只是压力太大。”她顿了顿，仍旧盯着我的眼睛：“你有事积压在心里，但你没跟别人说担心遭人冷眼，对不？你该放轻松点儿，或许试试心理暗示？”几乎没任何地方讲错。

　　我问她，为什么知道？

　　我猜的呀。

　　我想的一切她似乎都知道。

　　她不再盯着我的眼睛了。“我要去一下便利店，”她耸了耸鼻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要给你带点什么吗？”

　　我说不用。

　　于是她离开了病房，我扭头，看见床头柜上落了张名片。是张俱乐部的名片，上面写着“性感小猫俱乐部”，下面是电话，以及一个地址，以及一只黑猫的图案。

　　直到我出院，桑德拉都没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