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肃立》LadyJack

15、直面你的意外

　　两个星期后房东一家人回来了，我就回到了我自己租的房子，不再有室友，不再有桑德拉在我周围无处不在。

　　有一段时间我不再去找她，我自己解决那些该死的死亡预告。当你生活安逸的时候你不会想象到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正在死去，死亡好像离你很远，你想象不到也不会去想象。而事实就是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在死去，然后又有新的人诞生，等待多年以后再死去为新生儿腾出块地方。

　　你听着闹钟醒来抱怨不能多睡一会儿时，有一个老人在睡梦中死去。

　　你吃早饭时，贫民窟有一个人饥饿不堪而死。

　　你乘地铁上班去时，有一个人死于一场车祸。

　　你还没死，但就在你活着时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总有人死去。

　　所有人都要死的，那我们活着又是为了什么？但换个角度想，你只会死一次只会活一次，那又为什么要急着去死？

　　然后有一天，兰迪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是一个女儿。于是他在家为小丫头的诞生办了个派对，他邀请了我，于是我就去了。那时小姑娘已经两个月多了，充满好奇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像一对不停转动的玻璃珠子。

　　有人诞生，就必定有人死去。

　　电视里新闻讲到有个异教徒把自己的脑袋伸进烤箱自杀。

　　兰迪·纽曼的妻子换了个频道。这种节目不适合让孩子看，她说着，她三岁的儿子拉她的衣角问她什么叫“异教徒”。

　　今天他们还粘着你，兰迪走来，给了我一听啤酒。他家三岁的小子开始跟别的小朋友玩耍。一眨眼他们便开始无视你的老脸只把你当作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和永不透支的信用卡。他说，他打开他的那瓶啤酒往喉咙里灌。你为什么不结婚？他突然问我。

　　我为什么要结婚？

　　想想你未来的妻子，她或许也正在寻找你。他耸耸肩，拿起遥控器调电视频道。想想你未来的家庭，想想你未来的孩子。换到某一个节目，他突然停住了。嘿，你看，那个女孩，他说，指着电视，她是不是上次你救了的那个人？

　　桑德拉·瓦尔德施密特。

　　她在一家街边小书店里，一排排书架塞满了书。在整个书店里挑本书出来，她对一个顾客说，我会出去，背对这家店，不看你选了什么。你选出来，别给我看，再放回原处，然后我能找出那本书。

　　画面被分成了两半，右边桑德拉用根布条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背对书店一次也没回头，左边那个顾客走到书店深处挑出一本不起眼的《老人与海》在镜头前展示一下后放了回去。于是镜头转到了桑德拉那边，她问顾客对她有信心吗相信她吗。

　　不，我不太信。当然，就像任何读心的魔术一样这位随机的一次性助手当然会这么说。

　　请想着那本书，想着你找到那本书并选出它的过程，回想每一个细节。她张开双手，像模像样地举在对方脑袋边，像个施法术的巫婆。看着我的眼睛，别分神，仔细去想。因此对方睁大眼睛，一副沉思模样。

　　好，很好，我想我知道了。不到十秒钟，她放下张开的双手轻松愉悦地打了个响指。她单独走向书店深处，摄影师紧随其后，镜头中她径直走到了那排书架前，假惺惺地犹豫了两秒钟，最后抽出了那本《老人与海》。“我想您选出的是这本书对吧？”她说，露出一脸自信笑容。

　　哦，难以置信！当然，就像任何读心魔术一样这位一次性助手惊呼起来，感叹在这么多书中挑出一本有多么非同凡响。我没别的意思，换做是你你也会惊呼的，这就是桑德拉的神奇之处。

　　镜头中她与周围的人击掌欢呼，然后凑上镜头在上面留下一个鲜艳似火的唇印。

　　酷啊！兰迪扭头看着我，你救的还是个魔术师？

　　那时她还不是。

　　两个月前她还不是。

　　而现在，电视中，她身材匀称了不少，不再瘦得干瘪；她的金发显然做了护理，不像先前那样凌乱黯淡无光而是在光线下金光闪闪；她当然还化了妆，并不浓；只有她那一双日本动漫人物一样的大眼睛是一点也没变的。两个月不见，她就变成了一个甜心美人，一个芭比娃娃。

　　莫名其妙地，我觉得我好像失去她了。

　　尽管我从没得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