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肃立》LadyJack

14、直面你的闹剧

　　女士，您好，您的外卖。

　　我敲门高声说，桑德拉蹲在门边用她的发卡撬那个锁。

　　不出意料，没人应答。

　　如果你当真想自杀，你又怎么会去管来了什么外卖。

　　女士，您的外卖到了，里欧斯女士，请开门。

　　我继续胡说八道，掩盖掉桑德拉撬锁的声音。这间公寓的主人当然没叫外卖，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不会是里欧斯的吧。我只知道她准备要自杀，准备要割开自己的手腕。我们叫了警察，但他们还没到，我们只好自作主张了。

　　哦，桑德拉，快点儿吧！

　　咔嚓一声，门开了，我飞快冲了进去，和梦中一样那个打算自杀的女人正坐在她卧室的床上，手腕上已经被划出了一个浅浅的口子。她被我吓了一跳，手上的动作一停，我连忙上前扔开她的刀。桑德拉随后进来了，顺手带上了门，啪！

　　您还好吗，女士？话没问完那个女人就将床头的枕头扔过来正中我脑门，没什么感觉。我们是来帮您的，女士，冷静点儿好吗？冷静点儿。我小心地把刀抢先捡起来让桑德拉收着，然后确认女人身边没有东西再让她可以弄死自己，除非她要用衣带勒死自己。

　　滚出去！她好像在哭，像个疯子一样歇斯底里。这里是我的家，我不用谁来帮我！

　　这时门又响了，是警察，他们敲门大声说女士请您开门，我们没有恶意。

　　为避免尴尬我硬拉着她爬出窗外站上了那里的消防梯，我们躲到窗框后，听见警察冲进了屋子。别过来，我听见桑德拉大声喊道，歇斯底里。别阻止我，你们帮不了我的！我偷偷看到她握着刀作势要往手腕上割，一个警察冲去扔开了刀，于是她跌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边哭边诉说她事业多么不顺情感生活多么糟糕一切多么绝望。

　　在这方面她绝对是个天才，装模作样也分等级而桑德拉就是影后级别。

　　我带着女人走下消防梯回到地面，她开始哭，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又为什么会救她。

　　我就是知道啊，我说，而且我知道如果你真那么做了你一定会后悔。

　　她的确会后悔的，梦里她划破动脉后就后悔了，她叫了救护车，她试图止血，她痛苦挣扎，她慌恐不已，然后她才在绝望中死去。

　　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我可以告诉你，可怕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等待死亡的过程。因为你只会死一次，没法反悔，你没法因为你死法太可笑死相不好看而换种方式再死一次，这不像抽奖节目会有个穿低胸装的美女主播笑盈盈地问您确定吗您不换个选项吗。从某些角度上讲，我死过很多次也等待过很多种死亡。

　　我脖子上套着绳套等待绞刑。

　　我被蒙住双眼等待枪决。

　　我被拷在电椅上等待高压电。

　　我跪在断头台边等待砍头。

　　……

　　然后我就死了，然后我又醒来。很痛苦，没错，但等待的过程更痛苦。一切都太真实了，让你觉得你死掉就不会再活过来。万一这次是真的呢？万一我不是在做梦呢？万一我死在了梦里呢？万一……几秒钟，一切最坏的设想都会在你脑子里一闪而过，让你不禁觉得爱因斯坦想出相对论时也不过如此。

　　不同在于，你只会真正地死一次。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对女人说。那些自杀成功的人，他们不是不怕死，只是选错了就没法再反悔。

　　想象有个穿低胸装的金发美妞笑盈盈地问您确定您要在这个时间以这种方式死吗您不换个死法吗。

　　然后再仔细想想，这个世界很糟，我对女人说。是的，很糟，糟透了，但有的时候你该换个角度换种心态去看它。一切都很糟，但也没那么糟。

　　您是天使吗？

　　她问，您是天使吗？是专门来救我的吗？

　　不可能是吧。

　　您就这么认为吧，我说，差不多就是这样。

　　警车还停在楼下，桑德拉仍旧在出演这间公寓正准备自杀的女主人，仍旧声情并茂哭得梨花带雨。只能这样吧，让警察发现就不好解释了。为什么你们会知道这位女士要自杀？为什么私闯民宅？

　　好像我实话实说你们就会信一样。

　　当晚桑德拉回来的时候洋洋得意地告诉我有个帅气的年轻警察还留给了她手机号码，说如果她需要一个听众他就随时恭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