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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拆烩鱼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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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言第二天吃完早点后,就写了一封洋洋洒洒的长信,飞鸽传书给了已经回到六扇门的谢敞。
那封信的大抵意思就是:崔尚书的案子我已经办完了,辛苦你过来一趟,把剩下的三名要犯带回六扇门去。以上这些消息虽然很重要,但并不是我这封信要说的重点,我写信主要的目的是让你帮我跟师傅说一下,我这次出门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所以这个月的奖金记得要帮我多申请一点,还有我暂时不回六扇门,出差津贴也帮我多算几天。对了,顺便问下师娘,我的私房钱已经攒多少了,够不够我娶媳妇的?算了,最后这个事儿还是我自己问师娘吧,省的你知道我攒了多少私房钱,没事就过来找我借钱,你先把大前年欠我的二十文钱连带利息还了再说。
艾池池看着那封卷起来比鸽子大腿还粗的信,很怀疑这鸽子还能不能飞得起来。
果然,穆言一连尝试了好几只鸽子,才找到了一只鸽子中的大力士,背负着他极有分量的长信,在万分期待的目光中,扑拉着翅膀摇摇欲坠地飞起来,飞远了。
艾池池目送鸽子大力士坚强的背影远去,不禁感叹:“看来,三百六十行,行行皆辛苦哪。就连做只信鸽,也需要超乎想象的力量和耐力。鸽子君,你辛苦了!一路飞好,累了就歇歇,千万不要勉强自己,不要从天上掉下来啊。”
穆言不以为然地摸摸她的头,道:“你的能量超乎你想象。”
穆言自然不会留在原地等谢敞,他把张晓三人带到当地的衙门里,把六扇门的腰牌往县太爷眼皮子前那么一晃,便在县太爷和满衙门衙役恭敬巴结的目光中,很有威严地叮嘱一番事项,转头带着艾池池扬长而去了。
他把一切布置的这样周全,事情办得这样迅速,以至于艾池池压根就没想清楚,为什么要让谢敞跑来领犯人回六扇门,而不是他穆言押送?为什么她艾池池欠了穆言钱,不是跟着她回九霄宫要账,而是随着穆言东跑西跑?
艾池池把她的疑问一一说给穆言听,请穆言为她答疑解惑。
穆言听她问完,只低头想了一下,道:“我听说,扬州菜挺好吃的。”
艾池池立刻就把刚才那些问题抛到了九霄云外,跟着穆言屁颠屁颠地踏上了去扬州的道路。
中华四大菜系,头一系便是闻名天下的扬州菜了。虽不及湘菜香辣,没有川菜劲爆,不比粤菜生猛,扬州菜的口味是清淡的,讲究个原汁原味,不用过多的调料油盐,依然凭借着它不甜不咸、不麻不辣、不生不猛的独特味道,稳稳占据中华菜系之榜首。
就连大明天子,皇帝老儿的御厨房里,扬州菜师傅的俸禄,也比其他菜系的师傅们,多了那么五六两。
扬州,因盐而富庶,因吃而闻名。大街小巷子里开满了大大小小上千家酒楼茶肆,坐满了上万的食客吃货,他们埋头苦吃,热心交流吃的经验,自觉总结吃的意境,中肯提出改进意见,为扬州菜发扬光大添砖加瓦贡献属于他们自己的一份微薄力量。
而这扬州万千吃货中,就有艾池池和穆言的身影。
一个月来,穆言带着艾池池吃遍了扬州的大街小巷,尝遍了扬州各家酒楼、茶肆、小店,路边摊,大饱扬州菜之美味,只把两个人吃了个肚儿圆,每次都是扶着墙进去,又扶着墙出来。
一个月的时间,这两个人吃出了大胃,吃出了肚腩,吃出了腰间一圈小肥肉,也吃出了默契,吃出了感情。
只消一个眼神,就能彼此明白对方的心意,笑眯眯伸出手,执手走出一间馆子,走进另一间馆子,重新点上几个招牌菜,再来一轮。
在这个月里面,艾池池才发现原来穆言是个隐藏很深的土豪。无论她何时想吃,无论她想吃什么,穆言都能二话不说地伸手入怀,掏出大大一锭银子,往她手里一拍,十万分性感地说:“拿去,吃吧。”
从来没有发愁过银子的问题。
穆言的这一土豪行为,越发坚定了艾池池要跟他做好朋友的决心。
不过,在武林之中最拉仇恨的行为,莫过于土豪秀功夫,和大侠秀恩爱。作为土豪穆言的好朋友,艾池池很想找个机会提醒一下他:“低调,要低调。你很有钱这件事,让我一个人知道就行了,不需要再让其他人知道了。”
在各式扬州菜里,最受两人欢迎的,当属一道“拆烩鱼头”。三斤半重的活蹦乱跳的大花鲢被一剁两半,舍了鱼尾只留鱼头。
掏了鱼鳃洗剥干净,趁着鱼头还一张一合的新鲜劲,扔进滚得直冒花的开水锅里略烫个三分熟,便被掌勺的师傅提溜出来,放在水里剔骨。
那剔骨的水需得是温水,不能烫,也不能冰。太烫鱼肉就老了,太冰鱼肉就缩了,口感都不能达到完美的境界。
剔骨的师傅也是身负绝技之人。因那鱼头骨肉相连,极不好剔。需得一手托稳了鱼头,另一只手用极快极熟练的手法将鱼骨一一细细挑出,认穴要准,手法要快,稍有偏差,那上好的鱼头便失了形状成为一滩烂肉。尤其是鱼眼睛周围的一圈细肉,极其的娇嫩,却最是受吃货们欢迎,许多资深的吃货点这道“拆烩鱼头”,就是为了这鱼眼睛周围的一口细肉。倘若这块肉拆烂了,那整个鱼头就作废了,只能弃之不用。
拆好的鱼头要重新放回高汤里炖。那高汤也是用老母鸡,上好的火腿方肉煨足了十二个时辰,炖的肉香扑鼻,浓郁鲜美。
等鱼头在高汤里再炖上半个时辰,鱼鲜肉香融为一体,汤白色西亮,膏肥脂滑,便盛入砂锅中,再撒上一把小嫩葱稍作点缀,就可以端上桌了。
临到上桌时,吃货们急不可耐地掀开砂锅锅盖,只见那剔了骨的鲢鱼头还是完完整整地浮在浓汤中,鱼头上的肉都是完好无损的。拿双筷子夹起块鱼肉来,不用担心鱼骨卡喉,可尽情畅吃享受美味。
拆烩鱼头好不好吃,除了剔骨师傅的手艺,还得凭一锅上好的高汤。鱼头好不好吃,全在高汤鲜不鲜美。而这煨汤的材料、火候、炖发,却是各家餐馆的不传之秘。
吃遍扬州大小饭馆“拆烩鱼头”的艾池池穆言两人发现,全扬州最好吃的拆烩鱼头,不是在装修华丽的酒楼,也不是在那人气爆棚的茶肆,而是漕河边上的一条背街小巷里,一家黑乎乎脏兮兮的小店面。
这家小店实在太过腌臜,以至于寻常吃货偶尔路过了也不肯往里面瞅上一眼,总是加快了脚步略过它,走向下一家店面。
若不是艾池池穆言二人有武艺在身,听力不同于常人,听出了这家店老板非同一般的刀工,从而循声上门的话,怕是也要错过这绝对称得上扬州第一的美味了。
没想到,能使出令两个江湖人士称绝的刀工的店老板,竟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一头花白的头发脏兮兮的,仔细看还能看见上面别着几个稻草。脸上的皱纹就像他店门口蒸笼里卖的汤包一样,一道褶子赶着一道褶子堆满了整张脸。唯有一双眼睛晶亮晶亮的,挤在满脸的褶子中,透着一股子精明劲。
艾池池和穆言跨进他家店门时,老头子正在聚精会神地做一道烫干丝。
瘦骨嶙峋的胳膊拎起笨重的钨铁菜刀无一丝吃力感。那菜刀磨得锃亮,火光映射下竟泛出一丝寒气来。老头手起刀落,眨眼间就把一指厚的豆腐干横刀切做了五十来片,片片薄厚均匀,透明如蝉翼。
能做扬州菜的厨子,刀工都是一等一的好,能把豆腐干切得薄如蝉翼般的扬州厨子也比比皆是,然后能像眼前这位老头一样能毫无停顿的,在起落之间切出五十片薄厚一般的豆腐片,艾池池来扬州一个来月,吃遍各家酒楼,窜过各式厨房,却是头一次见到刀工这样好的厨子。
不由得就大赞一声了“好”!
那老头见有客人来,却连头也没有抬,只挑了挑眉毛,吐了一个字:“坐。”
对待厨艺好的厨子,艾池池一向心怀敬意。见老头并不搭理她们,倒觉得是理所当然的。本来嘛,牛人一般都有牛脾气,谁让人家有资本呢。
她把穆言往店里油兮兮的小方凳上一按,自己就窜到老头旁边,满怀热情地问:“大爷,您老高寿啊?您是扬州人么?这么好的刀法,您是从哪里学的?可以教我么?”
老大爷并不搭理她,从灶台旁的一堆破烂里掏摸半天,掏出一张黑乎乎的木牌子,塞到艾池池手里,再吐一个字:“点。”
又朝穆言一伸手:“钱。”
简直是太酷了!太有个性了!
艾池池对着老大爷一张菊花般的脸目不转睛,满眼的小心心:“大爷,您老一个人住么?还是单身吧,有没有想过找个老伴啥的跟您搭伙做个伴儿?哎呀别害臊,都啥年代了,没人笑话你,你没看前两天县太爷还出来讲话,鼓励广大鳏夫寡妇们自主结合,减轻朝廷负担,开创人生第二春么?夕阳红咋啦,最美不过夕阳红呢。您看啊,您老要是找个老伴,白天呢能帮您一起开店照顾生意,晚上呢还能一起唠唠小嗑,泡泡小脚,摸摸小手,当然你要是亲亲小嘴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怕假牙安得不牢靠,亲的太猛了把假牙给嘬掉了。”
老大爷终于被艾池池的一番话给说动了心,瞅了她半天,问:“哪儿有?”
艾池池把他的话细细琢磨了一番,终于反应过来,大爷问的是哪儿有老伴。顿时更加兴奋了,连忙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再整一整头发,毛遂自荐道:“大爷,大爷你看,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