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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我的儿子尚英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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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那二位祖爷爷跑了,躺倒一片的小弟们重又爬了起来,伸伸胳膊伸伸腿。被踩了手的小弟拍掉手上的鞋印。
崔大雄跟闵又俊走到包厢门口,两拨人汇合,悄无声息地跟在二位祖宗后面。这也是闵又俊的主意——左右哪个方向都有人,跟在他们后面说不定还能出奇制胜闯出一个活路。
之后的多少年,闵又俊都无比感谢自己的这个决定。虽说一个大男人,还是一个混□□的男人,说什么“直觉”有些好笑,但他确实坚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逃生的直觉”存在。
出了酒吧大门,李尚英领着郑在民一溜烟地就往小巷子里跑。沿途十分空旷没有行人。
跑到一个饭店后门,李尚英停下脚步问郑在民:“还能跑吗?”
郑在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字都说不清楚。
李尚英无奈:“那就这么办吧。”
郑在民狠狠呼吸几口氧气正要问“这么办是个怎么办”,便见李尚英俯下身去,徒手去揭路边的一个地下井盖……没揭开。
郑在民搭了把手,两人把井盖揭起一个角,磨磨蹭蹭地转了几下,露出一个半圆形的通道。
李尚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了进去,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清晰的“啪嗒”落水声。
郑在民本打算紧随其后,但一俯身就被下水道的味道冲的难受。他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也学着李尚英的样子跳了下去。
井盖半开着。
崔大雄和闵又俊带着一帮小弟跟过来,看了二人的勇猛举动,面面相觑也纷纷跳了进去。最后一个进去的小弟体贴地把井盖给关上了。
一两分钟之后,警察在酒吧里既没找到绑匪也没找到犯人,遂私下搜捕。两个配枪的重案组警察走过井盖,往小巷深处进发。
一直关注搜捕进展的郑家大伯郑达兴紧绷着一张脸,坐在局长的左手边。他的顶头上司韩副局长坐在右手边。韩副局长,年前空降而来,把郑达兴本来唾手可得的副局长职位揽入怀中,上任之后对这个曾经的竞争者也没什么好脸,几次给人小鞋穿。但这一回,主管暴力团体事务的副局长算是栽了。郑达兴听了下属们的回报,沉声说道:“他们说还没发现嫌疑人和受害者们的踪迹。”
警察局长“唔”了一声,复又问道:“不是说已经把酒吧团团围住了,为什么还能让那么多人凭空消失呢?”
韩副局长一头冷汗,支支吾吾地答不出个所以然。
郑达兴的手机震动,他道了声“不好意思,是弟媳的电话”,得到局长允许,遂出去接了电话。
弟媳的声音传来:“大伯,呜呜呜呜呜,刚才警察打来电话,说在民还没找到!我们在民到底怎么了!!呜呜呜呜……”
郑达兴安慰道:“你先不要慌,把手机给达有。”
郑父亦是难过不已,但还保有一丝冷静:“大哥,眼下该怎么办?”
郑达兴:“韩副局长还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主抓那一块,我插不上手。”
郑父敏锐地察觉到哥哥的意思:“如此无能的警察局副局长,作为受害者家属,我们是不接受的。”
郑达兴:“你多劝劝弟妹,没有转机之前,不要放弃希望。”
郑父:“好的。”
挂了电话,郑父告诉身边的张律师:“准备一下,我们要开个发布会。”
李尚英在地面上可以依仗的对汉城地理的熟悉,到了地下完全没用。他随着直觉左穿右拐。郑在民牢牢跟着他。
崔大雄和手下不敢追的太紧,没绕几个弯就失去了二人的痕迹。他们绕了两三回都回到同一个地方,不得不停下来重新寻找方向。闵又俊建议大家先休息一下。找了一个有微弱光线的地方,一群人一个个东倒西歪靠着湿哒哒黏糊糊的墙站着。他们在船上长大,没什么讲究。但这么肮脏的地方,许多小弟自入了社团有了资本,也是许久没来了。崔大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种名为后悔的感觉涌出心胸,烫得他心口疼。闵又俊跟他相伴多年,哪里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笑道:“咱们这一回到汉城,该打的打了,该赚的威风赚了,最后还能全身而退。咱们肯定在全国都出名了!”
外号叫“草鱼”的小个儿男孩好奇地问道:“怎么出名?我爸妈会在电视上看到我吗?”他来汉城前刚过了十六岁生日,喝了妈妈亲手做的海带汤就偷偷跟着哥哥们跑出来了。至今还没敢往家传消息。
外号叫“鲤鱼”的高个子是他的族亲哥哥,听了弟弟的稚语,伸出手拍了他一下:“你傻啊!看到了不就代表我们被逮到了!”
闵又俊看气氛已经调节了一些,说道:“对!咱们就是要看电视的王八蛋们咬牙切齿,但永远找不到我们!”
小弟们都慨然附和——“就是要这样!”“到时候我们就喝酒看电视!”
崔大雄也终于激荡起豪情万千:“大不了回釜山!咱们坐神女号出海。到了海上,即使是龙王也逮不到我们!”这句话绝对不是夸海口,他在釜山拥有十来艘船,神女号更是难得的远洋海船,常备物资十分丰富,出海一年半载也不在话下。
闵又俊西装口袋里总放着一小铁盒酒,此时拿出来给每人一口喝了。凭着这一口酒的热气,他们往隧道深处走去。
每一个城市的地下道都是传说中群魔混居的地方。
有许多人,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在地面上没有容身之处,只好像田鼠一样住在地下。关于这个,李尚英只是听说过。谁料到真让他遇到了。
在一个拐弯的地方,两个隧道相通处有流动的空气在此相遇形成气流冲往顶部的下水道开口,带走了一点臭味。就在这个不足两平米的水泥台上,搭着一个小小的帐篷。隧道里不见天日,而这帐篷里却透出一豆暗黄色的光芒,随着风向四处摇曳。
李尚英停下脚步。郑在民没刹住车,一下子撞了过来。人肉碰撞和郑在民的一声“哎呦”把帐篷里的人吸引出来。
那人右手拿了个纸糊的灯笼,头发胡子很长,看不见脸,穿的一身看不出原来款式的混搭衣服。他一开口,便知年纪不小,是汉城本地的老式口音:“来者何人?”
李尚英彬彬有礼道:“我们是因为意外到这里的。请问能否借个道?”那帐篷把路堵得严严实实的,这里的下水沟比较深,里面不知道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他们不能冒溺水的风险。
地下居民“嘿嘿”一笑,道:“很久没见到这么有礼貌的小伙子了。你们要我让路,嘿嘿,我就不让。”
郑在民还没学会口无遮拦,一晚上跑来跑去,□□也就算了,一个流浪汉也敢这么对他。他想要发火,但突然被李尚英紧紧拽住左手。以前家族聚会,妈妈不想让他开口就会踢踢他的脚或者拉拉他的手。这个姿势的潜台词很明确。他闭上嘴。
李尚英继续说:“因为可能有追兵在后面,所以需要迅速离开。涉及到人命,还请大叔您行个方便。”
大叔奇道:“看你们年纪不大,是惹了人命了?”
李尚英含糊道:“并不是我们的本意。我们也是误入他们打斗的地方,却被当做敌人看待了。”
大叔“嘿嘿”笑道:“有趣!真有趣!现在的□□都这么没脑子了吗?”
郑在民插嘴,随着李尚英的伏笔讲故事:“可不是吗!我们都说了跟我们没关系,他们还是不听,只一个劲儿地喊打喊杀。”
大叔探出脑袋往这边嗅了一下:“你小子受伤了?”
李尚英:“嗯,一点小伤。手肘那里被重物压了一下。”
郑“重物”在民此刻记忆力跟金鱼好有一比,关心道:“我都没注意。要不要紧?”
李尚英:“没事儿。”他转而恳切地跟大叔商量:“大叔,我们从这边过,如果他们追过来,可能会给您带来麻烦的。”
大叔浑不在意:“我一把老骨头怕什么!行了,看你们挺可怜,交个过路费就可以走了。”
郑在民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二话不说从手腕上拽下一根链子递过去。大叔接过链子,放在蜡烛光下细细看了:“还行。你们过去吧。”
郑在民见他收下链子,大大咧咧吩咐道:“一会儿如果有追兵到来,麻烦您拖延一下了。”
大叔一听这话,把链子扔在地上,怒道:“就这一根破链子还想让我帮忙!喂!小子,我是那么便宜的人吗!”
李尚英居中调和:“对不起,对不起。他不会说话,我替他向您道歉。”他深深鞠躬。
大叔的怒气来得快也走得快,道:“看在你的面子上,走吧。从我这里过去,一直往右拐十三次就有一个松动的天井,你们从那边就能出去了。”
李尚英表示感谢万分,拉着不情不愿的郑在民小心翼翼绕过帐篷跑过去了。
等二人脚步声消失,大叔捡起地上的链子,用牙咬了一下,没咬动,他“嘿嘿”笑着,把战利品放到贴身口袋里,迅速地把帐篷收拾成一个小包裹背在身后,往左走了不到五十米,一个连接外面的爬梯赫然出现在眼前。他熟练地攀爬而上,哼着小曲想:就让那两个小屁孩多跑跑步吧。
他爬出隧道,出现在一条小巷子的街边垃圾桶旁。随手抬过垃圾桶挡住隧道口,找来纸板铺在地上,不一会儿就呼呼大睡。
未能找到郑在民而扩大搜捕面积的汉城警察从这个流浪汉身边经过,一个警察拿出警棍把他捅醒,问道:“有没有见一个红发小子或者一些可疑的人经过?”
流浪汉不耐烦道:“没见过。”确实没见过“一个”红发小子,只见过两个小子。那两个小子不老实,竟然没说是警察在找他们。算了,拿了人家的封口费只好替人消灾了。
警察还要问,他的同事扯扯他的裤子:“哎呀,一个流浪汉知道什么!快走了!要是让我抓到那群釜山来的流氓,非打折他们的腿不可。”他本来已经下班回家,结果临时接到消息出警。女朋友说要约会却没见到面,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才能把人哄回来。
见警察一行走远了,流浪汉舒展了一下四肢,遂又美美地睡下。
再次错过救援队伍的郑在民,以及捎带着被搜寻的李尚英对地上发生的事情茫然不觉。他们按照流浪汉大叔的指引,遇见路口就往右转弯。转了几次后,郑在民问道:“咱们转了几个弯了?”
李尚英:“四个,还有九个。”
郑在民磨磨蹭蹭,哼哼唧唧:“能不能休息一下?我太累了。”
李尚英沉声道:“我们必须在天亮前回到地上。”
郑在民:“如果我是壁虎就好了,可以躲在这里不被人发现。对了,你为什么一直觉得有人在追我们?”
李尚英:“因为我有一种叫智商的东西。”话音刚落,他快走几步,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郑在民反应过来,怪叫着追上去。
崔大雄一行人依旧在黑乎乎的下水道里闷头前行。
警方的调查,根据那辆带有明显标志的摩托车,已经进展到炸酱面店。店老板听说李尚英可能被□□绑架,立刻把他知道的所有消息竹筒倒豆子一般说的清清楚楚,并告诉警方最后一个跟李尚英有联系的员工是高恩灿。连续两次跟警察扯上关系,无论李尚英品质如何,老板都不想再雇用他了。如果能招到人,就把高恩灿一并解雇。
警察连夜去敲高家大门。高家三口获悉这个消息,都难以置信。高恩灿力证李尚英平时辛勤工作养活家人,并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她也把所知道的李尚英和郑在民、海城、崔苔丽的纠葛如实告诉警方。
几乎与此同时,李尚英一家。
妈妈李贤淑一听噩耗便晕倒在地。善英尚宇二人搀扶着妈妈搭乘警车前往医院。一路上,李尚宇给爸爸打了好几个电话,但依旧无人接听。善英还比较镇定,尚且记得拿上哥哥刚刚积攒下来的一点钱。被反复传来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彻底激怒的她一把抢过电话,喝道:“不要再打了!”
对兄长和妈妈的双重担心令李尚宇六神无主,他迫切地渴求爸爸能回来担当一面:“爸爸可能还在忙,我再打一个,就一个。”
李善英双目通红:“你还看不清吗?永远指望不上的人,就是我们所谓的父亲!尚宇,接下来就靠我们两个了。在哥哥回来之前,一定要照顾好妈妈。”
李尚宇把脸埋进手心,泣道:“哥哥还会回来吗?”
李善英坚定地说:“一定会的。哥哥答应过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放弃自己,也不会放弃家人。”
开车的警察踩了一下油门,警灯闪烁着穿过深夜寂静的街道向远处的医院驶去。
而这一切,还在地下管道中穿梭的李尚英和郑在民并不知道。
他们开始聊天。
郑在民和李尚英手牵手趟过一个比较湍急的下水沟,毫无来由地问道:“你以后想做什么?”
李尚英把湿了的裤腿扎进袜子里,无限惆怅地给出标准答案:“想当一棵树。”
郑在民:“……这是什么破答案……”
李尚英:“对你的破问题,我就这一个破答案。”
郑在民:“喂!”
李尚英:“你呢?你想做什么?”
郑在民:“做不管事只拿钱的股东,娶一个不管我只花钱的老婆。”
李尚英:“……”
郑在民:“到时候我会允许你给我当司机,如果我不叫你,你还可以开着我的车去钓马子。”
李尚英:“……”
郑在民:“我会说话算话的。”
李尚英:“好吧。”
郑在民:“对你以后的老板怎么这么敷衍?”
李尚英:“呵呵。”
郑在民:“呵呵是什么意思?”
李尚英:“呵呵。”
两个人在幽暗深邃的地下道中时走时跑。属于少年的笑闹声惊得黑暗中的地下生物四下避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