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到荼蘼》筱叶

5、开到荼蘼

　　三十一

　　海利欧波利斯早在3月25日就随着罗尼的突然回归打破了平衡。

　　艾拉自决心和谈后就下了撇开罗尼的决心，但终究念着当年的情分，只是设计解除了他们的武装，把他们交给了比尔。
　　比尔也不赞成和谈，但比尔不是坚决的反对者。
　　奥布提出和谈后，艾拉身边几乎是一面倒的反对，而反对最激烈的，就是一直唯艾拉是从的罗尼。他似乎被接二连三的打击激出了野性，根本听不进任何一点其他的意见，艾拉渐渐失去了耐性。为了防范可能的作乱，他豪不犹豫地在谈判前夕采取了行动。
　　可他的不干脆到底给自己留下了后患。X15事件一发生，他就立即想到了罗尼，但他没想到他还敢回来见他，而且还是有备而来。这让他对身周的一切突然产生了怀疑，开始掂量他们对自己的诚信程度。
　　罗尼连懵带吓地从物资港进来后就不见了踪影。艾拉恼怒之下全城搜查，结果竟然是“查无此人”！他一气撤了2个保卫部主任，不但依然没找到罗尼，相关的控制部门也开始出现骚动。
　　他感到了危机，一边急急招阿波罗过来，一边把治疗尚未结束的阿斯兰推上了保卫部主任的位置——他这时才发现执掌海利欧波利斯核心的都是反对和谈的人，心思电转间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是轻易下决定也不是轻易改变决定的人。事情发展至今，他也并没有再倒回去想独立的事，即使X15事件发生后鼓噪的声音又开始萦绕不休。
　　但他还是低估了暗流的力度和覆盖面，低估了罗尼身上疯狂的因子。

　　3月26日，艾拉主动和卡嘉丽交换了对事件的看法，并再一次互相确认了谈判的诚意。卡嘉丽对海利欧波利斯的情况表示了担忧，艾拉不愿被她看轻，矢口否认局势已开始失控的事实。
　　27日，依旧没能找到罗尼的阿斯兰，摸熟了海利欧波利斯的保卫系统。
　　天快黑时比尔到了。艾拉顿时松了口气。随即和他关起门商讨了起来。
　　晚上8点，罗尼突然闯了进来，在连续枪杀了数个警卫后，再也无人上前阻拦。行政楼内一片死寂，只有凄厉的警铃声，在大楼内刺耳地回响着。
　　艾拉和比尔走了出来。
　　短短几个小时之内，艾拉迅速地苍老了。
　　门外的工作人员都站了起来，屏息等待着。
　　艾拉空洞的目光看不到焦点，双手神经质地绞握着，皱眉抿嘴的样子象个正在赌气的孩子。他甚至根本没有看到罗尼。
　　比尔象往常一样在艾拉背后轻轻地说了一句什么，艾拉的手绞得更紧了，固执地不肯开口说话。
　　比尔笑了笑，安抚似地用力揽住了他的肩膀，正色地对满屋肃静的人宣布：“谈判事宜暂停，海利欧波利斯一切事务暂时由我接管！”
　　短暂的静默后屋里一下炸开了锅。一些了解艾拉的想法的助手怀疑地看着比尔，开始向艾拉身边挤去，随即在罗尼警告式的枪声中停下了步子。
　　三木不甘心地瞪着罗尼：“为什么？！”
　　罗尼冷冷地一笑，扬了扬手里的枪：“你为什么不先问问他？！”
　　三木不说话了，垂头平息了一下情绪后，走过去挪开了比尔的胳膊：“萨哈克先生该休息了。”
　　比尔宽容地一笑，由着他搀起艾拉向门外走去。
　　天已尽黑了。黯淡的街灯穿不透夜色，三木用力睁大了眼睛。

　　28日凌晨，全面接管海利欧波利斯防务的罗尼下令逮捕阿斯兰•萨拉。但阿斯兰也象当初的他一样突然消失了。

　　阿斯兰早在罗尼回来的当天就设法通知了伊扎克。他直觉到变故又起，而战事已是箭到了弦上。
　　他无法更多地知道PLANT或是奥布方面的布置，只能直觉地按自己的判断预先做些准备。
　　比尔重新洗牌的时候阿斯兰正在中心医院禁锢雷的那间小屋里。他接手海利欧波利斯的防务后就逐渐在密实的防线中拉出了空隙，阿波罗进港前他更是利用当时的忙乱打开了备用通道。他不相信比尔，在知道艾拉紧急召来阿波罗时就已敏锐地感到了危险。他要伊扎克尽快采取行动，同时打算赶在比尔有所行动之前把雷带走。
　　但罗尼固然没想到阿斯兰会在雷那里，阿斯兰也无法独自把昏睡着的雷带离小屋。
　　正当阿斯兰踌躇犯难之际，阿伯纳突然闯了进来。
　　蓦然看见对方两个人都有点吃惊，阿斯兰一愣之下就迅速地逼近，左手抽出匕首后右手一勾一带，森寒的刀刃就抵住了阿伯纳的咽喉。
　　“我是来帮你的！”
　　阿伯纳连忙定住身形，双手半举着声音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颤抖——阿斯兰身上的杀气比刀锋更加凌厉。
　　阿斯兰的手稳稳地停了下来。他已在瞬息间判断出外面并无异动，便维持着姿势等着阿伯纳的下文。
　　阿伯纳不敢迟疑，大致说了下自己的身份后，从衣袋里摸出了一件银色的饰物。
　　那是一枚凤仙花形状的扣针，硬朗的线条加上怒放的姿态，让阿斯兰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他的杀气敛去了些。
　　阿伯纳暗暗松了口气，稍稍定了定神，把约定的数码轻轻地读了出来。
　　阿斯兰听完最后一组数字就放开了他，随后身形一晃闪出了门去。
　　阿伯纳惊魂未定地又站了一会，才走去角落边推过一台治疗车来，埋头在雷的身边忙碌了起来。
　　等再次查看过周围情况的阿斯兰回来时，阿伯纳已在雷身上布好激点，打开了电源。阿斯兰轻轻地靠了过去。
　　“他怎么了？”
　　“没事。前一阵铃木调大幅度，我趁机做了手脚，他就一直‘昏迷不醒’，铃木怕他死了，已把放射源取掉了。”
　　阿伯纳边说边抬起头对阿斯兰得意地一笑。阿斯兰一愣，低头又看了眼雷，问：“那现在……？”
　　“唤醒他就行了。他后来挺配合我的调理，应该比上次你见到时还精神点。”
　　“真的？！”
　　阿斯兰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翠色的眸子因喜悦而光华熠熠，阿伯纳不禁又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好象比自己好了还高兴？”
　　阿斯兰一呆，想起当时自己的冷漠，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就岔开话题问：“4点前能醒么？”
　　阿伯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问：“你要走那条通道？”
　　“嗯。”
　　“恐怕得有人带着。”
　　“正好。我也出不去了。”
　　“怎么？”阿伯纳紧张了起来。
　　“刚知道罗尼正在抓我。”
　　“那你打算带他去哪？”
　　“大学区。已经和外面说好了。估计和他们稍微周旋一下接应就能到。……你怎么办？”
　　阿伯纳摆了摆手：“我没问题。倒是你，你的胳膊……”
　　“我已经习惯左手了。”
　　“不是这个。你自己知道前阵的治疗……，你现在根本没状态没体力，再带着雷……，能支持多久？”
　　阿伯纳真的很担心。
　　当日特别的护理虽然给治疗打好了基础，但仓促做完的疗程并没达到预期的最佳效果，更何况治疗期间的阿斯兰根本没有遵守医嘱好好休息。
　　“还是去我家吧，罗尼的话……我应该能应付过去。”
　　阿斯兰想了想，摇头否定了：“住宅区不方便转移。我会避开正面的遭遇。无人区有无人区的好处，不必担心身后的眼睛。”
　　阿伯纳不说话了，转身去药柜找了些营养剂、强化液，和雷的药一起打了个包，放进阿斯兰的装备包里。
　　“那个……别过量用，胳膊也是。”
　　阿斯兰看着嘟嘟囔囔地嘱咐着自己的阿伯纳，心中一动，一直困扰不解的东西突然有了答案，阿伯纳那细腻文静的面容也刹时变得亲切了起来。
　　他努力抑制着激动，尽量平稳地说了声“谢谢”。
　　阿伯纳不以为然地晃了晃头，忽然又觉到气氛不对，狐疑地抬起头来。阿斯兰恒常冷淡的绿眸已消去了坚冰，正温暖直白地表达着感谢。他傻傻地愣住，而阿斯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再一次郑重地道了声谢。
　　阿伯纳张了张嘴，随即又黯然地低下头去：“我只能做那么多……”
　　阿斯兰握住了他的手：“足够了！我……真的很感谢！”
　　阿伯纳看着他眼里的诚挚，感慨地合上了自己另一只手。

　　寂静中，邻近的废物处理站开始了工作。阿斯兰侧耳细听了一会，机器运转的声音、倾倒的声音和容器碰撞的声音仍象往常一样条理分明地响着，并没有因外面的风波而改变些什么，他松了口气。
　　雷不久也睁开了眼睛，却是一副茫然的表情。阿斯兰也不多说，在阿伯纳的协助下帮他穿好防护服后自己也穿了，和阿伯纳一起扶着他离开了小院——他已经处理好这里所有的警卫，并按规定的要求定时向控制中心报告情况。
　　4点15分，事先改动过的程序开始工作，监视器调出10分钟之前的画面开始播放，阿斯兰带着雷进了输送管道。
　　4点53分，一辆途经G、F区交界的巡逻警车，掉头向大学区驶去。
　　7点08分，罗尼收到雷失踪的报告，搜捕升级。

　　伊扎克在26日收到阿斯兰的第一条信息后就兴奋了起来。
　　这是他和阿斯兰自上次重新取得联络后收到的第二个信息，而这个信息正是行动的预备令。
　　长久的布置等待，终于到了具体实施的时候，他抑制不住地兴奋，全身都鼓满了朝气。
　　是的，是朝气。他积极、直率、不后退、不转弯的个性，经过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事，依然固执地保持着，疾风般扫过每一处任地，给每一个部下、同事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可是这朝气自他接手“糖心计划”后就不断地被紧张和不安所替代，爽朗霸道的笑声也渐渐地销声匿迹，他越来越沉默而越来越严谨细致，每一个部署都被他反复推敲，连迪亚卡的戏谑也无法缓解些许。
　　他变了。
　　他知道自己有了改变。
　　他甚至知道自己改变的原因是什么，但他没想过这样的改变意味着什么。
　　他只想再次见到他，见到好好的他。

　　3月27日，行动人员按预先设定的方案借物资船的掩护分批次靠上了海利欧波利斯，并从阿斯兰打开的备用通道中潜入卫星，进入预备区域待命。28日，海利欧波利斯突然加强了警卫，后续人员无法进一步到达预备区。伊扎克当机立断，令小型运输船进入阵地。
　　从26日开始，海利欧波利斯空域就不断有不同国籍不同用途的船只过路、滞留，伊扎克收到布防重点说明后，已经让部下把预定的攻击线路都熟悉了一遍。28日潜伏遇阻后，这些运输船就在混乱中迅速各就各位，等待破防突入的命令下达。
　　28日上午10点，海利欧波利斯正式对外宣布终止谈判，并同时宣布海利欧波利斯脱离奥布成为自主中立殖民星，继续为地球圈的技术发展充当实验基地和技术中介。
　　10点40分，奥布逐条驳斥了海利欧波利斯方面关于奥布对海利欧波利斯的种种限制和刁难的指责，强烈谴责某些人的险恶意图，表明了随时采取行动收回海利欧波利斯的态度。
　　13点20分，海利欧波利斯空域开始有标识不明的大小船队聚集停留。
　　15点，奥布宇宙军在辉夜集结。
　　17点，大西洋联邦就宇宙的安全问题发表了特别备忘录，并以监察的名义开始调动宇宙部队。PLANT对此表示了极大的关注。
　　23点07分，奥布宇宙军第一批舰队到达海利欧波利斯空域，随即遭到不明标识船队的骚扰，前进受阻。
　　29日3点，集结完全的奥布军正式要求无关船只离开战斗区域，再次遭到无标识船队的阻扰。摩擦在示警的炮火中迅速演变为真正的对战。
　　同一时刻，海利欧波利斯突袭战也在防护网张开前的瞬间蓦然打响。

　　阿斯兰带着雷从医院出来后就一直藏在大学区。这里自海利欧波利斯封闭后就已是人去楼空，连水电也被切断，在早春的寒意中更显得清冷萧索。
　　搜索队还是来了几次，但阿斯兰有办法预先知道情况，也就总能从容地从空隙中转移出去。只是雷刚刚复苏的身体实在经不起劳顿，很快就气喘吁吁，却仍是硬撑着不肯示弱。
　　阿斯兰眼见他撑得艰难，却也只能让他继续撑着。他根本就不屑于得到他的关心。
　　对阿斯兰来说，雷一直是个奇怪的存在，他从一开始就冷静地划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即便曾让他看到了真实的一面，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从未因此而缩短。他固执地守着自己的世界，那里从来也没有阿斯兰的位置，而阿斯兰，也从来都无意进入。只是现在，却由不得阿斯兰继续和他保持住那样的默契。
　　第三次躲过搜查后，雷也撑到了极限。他无力地靠着阿斯兰，再也迈不动脚步。阿斯兰沉默着稍稍前移了半步，一低腰，把他背了起来。
　　雷吃惊地挣扎了一下，很快就不再乱动，却收起双臂隔在自己和阿斯兰之间，紧抿的唇也固执地表达着对现状的不满。
　　阿斯兰的右臂本来就不大使得上力，背后再被这么一顶，更觉得吃力非常。他一挑眉，想说什么又忍了回去，就势把腰弯低了些，尽量平稳地向另一处校舍移去。
　　他们出来半天了，对外界的情况只能从零星的通讯对话中了解个大概。阿斯兰不清楚伊扎克部署得如何，也不知道行动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担心地看着睡着的雷，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把他送出去。
　　雷一挨到椅子就蜷缩着睡着了。他虽然极不愿意被阿斯兰看顾，此时的睡颜却是安稳而平和的。
　　阿斯兰不禁苦笑了起来。

　　当潜入的突击小组联系到阿斯兰时，阿斯兰一直紧绷的神经霎时松弛了下来。那时他们已经在大学区和搜索队周旋了近一天了，不但是雷，连阿斯兰自己也早已疲累不堪，这一下放松，就再也无力背着雷站起来了。
　　“你怎么了？”
　　从几小时前就察觉到不对劲的雷问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阿斯兰没应，定了定神，积攒了些力气又要尝试，雷坚决地离开了他。
　　阿斯兰一皱眉：“别闹了！”
　　雷冷冷地看着他：“我自己可以走！”
　　阿斯兰噎住，心一烦就想发作，雷已经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向屋外走去。
　　阿斯兰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无奈地紧走几步架住了他。
　　“有力气留着一会再使也不迟！”
　　雷轻轻地“哼”了一声，依然没什么温度的声音让阿斯兰再次没了说话的兴致。
　　雷却坚持地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
　　阿斯兰哑然，看了眼固执地用目光催促着自己的雷，迟疑了一下，才说：“恢复期的惯性疲劳。”
　　雷惊讶地停住了步子，直盯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丢下我。”
　　阿斯兰不理他，埋下头继续带着他走。
　　雷不甘心地挣脱着，恨道：“我不要你救！”
　　阿斯兰真气了。他一下站定，瞪着雷的眼里褪尽了忍耐冒出了火来，雷被那目光慑住，不自觉地停下了挣扎——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阿斯兰。
　　“如果你真想继续留在这里，我可以放手。”
　　雷不说话，不甘示弱地同样瞪着他，眼神却再不是毫无情绪的清冷，而是和紧抿的唇线一起，昭示着不肯低头的倔强。
　　阿斯兰气结地看着他的倔强，想起那倔强背后的经历，不由得放缓了脸上的表情：“有气等回去了再出。你明白我的意思。”
　　雷的倔强动摇了起来，但已经根深蒂固的认知又让他对目前的状况无所适从——他太在意阿斯兰，这另类的在意是他单薄的情感世界的一角支撑，他不知道那支撑塌了会连带出什么后果，所以他本能地拒绝改变那种在意的性质。
　　“我确实休息够了。我走后你还要战斗吧？那就好好保持住你自己的体力！”
　　雷冷淡地转身撂下话后就顾自向前走去，垂落的发丝遮住了眼里的情绪，也遮住了突然而起的彷徨失措。
　　他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看待阿斯兰，不知道他在自己生命中的意义。

　　三十二

　　接应的人赶到后，阿斯兰把雷转去了大学区附近的货物港，正打算声东击西在别处制造点麻烦，让他趁乱用港区配备的救生船离开海利欧波利斯时，猛烈的攻击就已在卫星外全面展开。阿斯兰不敢再送他出去，只好让他就地躲避，留下护送队员全力负责他的安全。
　　雷自始至终都安静地听从着阿斯兰的安排，却在升降梯门关上前的瞬间蓦然伸手拉住了他。阿斯兰愕然回顾，他又随即松开了手。电梯门合起，雷凝视的目光渐渐地下行，直到再也看不见了，阿斯兰还能感觉到那目光的存在。他茫然地摇了摇头，了解过贾维尔部的进展后，强迫自己休息了起来。

　　海利欧波利斯空域边界，奥布舰队和不明身份的敌人已陷入了混战。卡嘉丽多次要求舰队确认对方情况而未果，已相信海利欧波利斯不再仅仅是她和艾拉分歧的争执点。她思量再三，听取了相关负责人的意见后，再一次接受了来自PLANT的合作建议。
　　此时，伊扎克的先头部队已从各个攻击点登上了海利欧波利斯的外壁。

　　海利欧波利斯的防卫网虽然是当前最完美的，却也是最耗费能源的。海利欧波利斯因为建造时的性质，并没有配备相应的超强力能源，为了保证防卫网必要时的张开使用需要，封闭后的海利欧波利斯切断了所有无人区的能源供应。同样的道理，海利欧波利斯并没有把防卫网当作日常的防卫手段，只在最必要时，才打开作为最坚实的盾牌。伊扎克就抓住战斗开始、防卫网即将打开时的瞬间，突破了它的防线。
　　而相信卡特带来的盟军足以打败奥布军、联邦的军力足以震慑住PLANT的罗尼，更相信海利欧波利斯在防卫网的卫护下完全可以避开战火的波及。因此他一直只是关注着外界的反应而没有根据情况布置内部的防御，他的人甚至在战斗打响后仍在卫星里四处搜捕阿斯兰和雷，直到防卫网被撕开缺口时才惊觉情况的不妙。
　　本应在外围展开的战火迅速、凶猛地烧进了卫星，他根本来不及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总控室里的告警铃顿时响成了一片。
　　比尔急匆匆地从行政楼赶了过来，看着混乱的控制室，难得地绷紧了万年不变的笑脸。
　　“怎么这么乱！”
　　“我还想问你呢，你们吹上天的防卫网怎么这么化学？！”
　　比尔眼波一闪，迅速查看过传感图后，下达了重新布防的口令。
　　红色的告警灯在操作员的动作下一片片地转换成绿色的工作灯，防卫网后的对外防御系统开始正常工作。
　　“你去灭了闯进来的虫子，外面的我来对付！”
　　“……好吧。”
　　虽然对比尔不容置疑的命令语气非常不满，罗尼还是带着自己的人向机库赶去。

　　海利欧波利斯内最初的慌乱终于平息了下来。真带的MS队与围堵过来的罗尼在出入口展开了激战，预先潜伏进来的贾维尔队在战斗打响后突袭控制中心，但在逼近总控室后遭到了预料外的顽强抵抗——总控室外另有一圈坚密的防御网，这是仅当了2天保卫部主任的阿斯兰所不知道的。
　　海利欧波利斯内的战斗迅速转入了白热化，此起彼伏的枪炮声和爆炸声很快惊醒了闭目养神的阿斯兰。他看了看时间，为自己做了补充后，快步向港区外跑去。

　　罗尼的近卫队被卡特带走大部分后，就只能依靠海利欧波利斯内临时改造的警卫队。
　　由于艾拉的坚持，海利欧波利斯一直没有专门的武装部队，直到奥布事变后，才听从比尔的建议，把卫星内的警卫改成了应付实战的军队，但仓促短暂的训练根本不足以使他们达到正规军的水平。无奈之下，罗尼只好把剩下的队员分插进小队，由他们作为骨干支起战斗力。他看不得菜鸟们不堪一击的狼狈样，索性一股恼地冲到了前面，杀红了眼般乱冲乱杀，连一向不顾章法的真也被他的气势逼退了几分。
　　但真终究是真，性子一起就再不是束手缚脚的基地司令。罗尼的蛮劲激发了他的斗志，几个照面过后，竟再不管指挥事宜，全心全意地和罗尼拼了起来。两台MS以令人眼花缭乱的姿态，交互追逐着脱离了战圈，向着卫星深处移去。留下的人顿时混战在了一起。
　　阿斯兰一出港区就看见真的Destiny追逐着一台新型MS从头顶“唰”地掠过，炽热的尾风和巨大的压迫感一起，逼得他深深地弯下腰去。他努力地向他们的来处看去，却再没见到后续的跟进者，这一下焦灼，使他不管不顾地立即向炮火最激烈之处跑去，边跑边在心里骂真，连伊扎克也被连带着抱怨了几句。

　　此时的海利欧波利斯外，第一批MS队突入后，防御网拦住了后续部队。全力进攻的ZAFT MS部队一时间被切断了前后的联系。伊扎克随即通知整备班做最后的出击准备——因为不能大规模地以PLANT的名义出战，伊扎克可调动的兵力并不占优，在派出迪亚卡协助奥布军后，他也只剩下区区一个MS大队的预备队。
　　诗和不容置疑地拦住了他。
　　装备齐整的诗和严肃地向他请求出击的命令，伊扎克看着她眼里毫不动摇的坚持，握紧的双拳无奈地放松了下来。
　　他忽然恨起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他已经很久没有恣意地挥洒过战斗的激情了，但现在充溢他全身的，却不仅仅是那样的激情，他心中还有着另一种越烧越烈的渴望——他渴望和他的重逢，渴望和他一起赢回属于他们的胜利。
　　但他却只能守在指挥室里。他的战场已不再是外面那浩淼的宇宙。他不自觉地蹙紧了眉。
　　“我能完成任务！”
　　诗和冷静的保证让伊扎克凝神注视起她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述说自己的心情，但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他知道无论对她说什么都不可能说服她放下自己的职责让他出战。
　　他暗暗叹了口气：“不要逼得太近！你的位置，同样在指挥席上！”
　　“是！”

　　海利欧波利斯外的攻击在重新整队后再一次凌厉地展开，外围战区开始有舰队转向支援海利欧波利斯。
　　海利欧波利斯内，早先被打开的入口处一片混乱。罗尼的人固然全无章法，真的人也只是一味地守着已打开的通道，而通道此刻已不再有通道的意义。
　　阿斯兰焦急地转了好久才用一台受损的GOUF把战场的指挥权落到了实处——伊扎克把他们在军校时的登机码，用作了他的临时指挥代码。他清晰地传递着命令，因那组代码而突然激荡的心神渐渐地在指令中凝而为一，完整地叠合起曾经和现在、他和他，在他冷静的判断里划下了一道渴望的刻痕——他渴望这一次的胜利，这一次意义不同的胜利。
　　他迅速调整好己方阵容，在交换机体后一马当先，利用地形和对方不谙组队作战的优势，很快在围堵中撕开空隙，带着人向卫星中心的控制区冲去。
　　不远处，真和罗尼又打回了港区，肉搏战似地缠斗在一起，高能光剑不管不顾地劈砸而落，所过之处一片狼籍，露出了地基下的钢铁支架。阿斯兰头疼地看着杀红了眼的两台MS，数次制止无效后突然对真说：“雷在那里的庇护所里！”
　　Destiny终于有了反应，却用更猛的攻击压向对方，直到再一次远远地离开港区的范围。阿斯兰瞠然地看着他们的战斗，对罗尼的战斗力暗暗吃了一惊。印象中，除了对基拉和自己时，真的全力以赴鲜有如此势均力敌的场面。他不由得多看了那台MS两眼。
　　控制中心里最后的壁垒在MS强大的火力下终于开始崩塌，贾维尔队冲了进去，完成支援任务的MS队开始全力对付一波波增多的MS追兵。
　　通讯灯忽然亮了起来，阿斯兰随手切过，蓦然跳出的面容却让他毫无防备的心跳快了几分，他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战况。
　　“……阿斯兰？”
　　“是。”
　　“真呢？”
　　“在和人单挑。”
　　“什么？！”
　　毫无意外地，银发的狮子竖起了那两道锋锐的眉。
　　阿斯兰笑了，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外面怎么样？”
　　伊扎克皱了皱眉：“你们还得顶一会，诗和的压力很大。”
　　“好。”
　　“你……没事吧？”
　　“没事！”
　　“那家伙真是死性不改！”
　　阿斯兰没有接话，只在切断通讯前突然对他说了句：“别太心急。”说完，对着张嘴就要反驳的伊扎克轻轻地一笑，那完全舒展的眉目和唇齿，就带着远离硝烟的清澈和温暖，让伊扎克眼前的一切都染上了亮丽的色彩。
　　伊扎克咽回了已冲到嘴边的话。他怔怔地看着黑了的屏幕，一直萦绕不去的焦躁似乎减淡了些。他下意识地回味着那个笑容，不知不觉也笑了起来。

　　29日6点54分，海利欧波利斯的对外防御系统被击破。
　　7点10分，因联邦介入调停而休战了一个多小时的外围交战双方重新开战。联邦舰队拒绝离开战场，迫使已占据战场优势的奥布舰队带动战场向PLANT空域移近，并在遭到误击后以自卫的名义加入战团。
　　7点12分，阿波罗1号在海利欧波利斯外现身，诗和队的补给船在突如其来的攻击中损失惨重。
　　9点05分，联邦舰队在LT8地区与“正好”巡逻经过的PLANT舰队交火。奥布军脱离战场向海利欧波利斯迂回。
　　11点31分，从LT8区赶回的奥布舰队完成了对卡特部的合围，诗和队余部攻入海利欧波利斯。40分钟后，阿波罗1号在卡特队的掩护下退出战场，隐入海利欧波利斯的阴面后在监视屏上消失。

　　阿斯兰在攻破控制中心后虽然对拉锯战已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但不断增加的敌人和越来越疯狂的攻击还是让他感到了压力。
　　真已经归队，依然凶狠地冲杀在最前面，阿斯兰多次命令他替换休息，他都报以沉默，只在冲杀的空挡里问了一句“他怎么样”，随后就在阿斯兰不知如何说明的愣怔中再一次冲了出去。
　　他依然是藏不住半点情绪的真•飞鸟。长久的无力感使他积聚了太多的情绪，这一次终于有了结果，喷薄而出的已不仅仅只是当日的焦灼、不安、担心和害怕，他被压到了极处的生命也在这一刻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他要赢。
　　他要雷安全。
　　他要毁了再一次引动战火的一切！
　　他生来就是个冲杀在前的战士！！
　　阿斯兰无言地看着战神般不知疲倦不会后退的真，在另一个短暂的间歇时亲自把他带了回来。
　　Destiny的高能量枪炮都不见了，回旋镖少了一个，光束盾生成器也出了故障，左腿的推进器更是只留下焦黑的一圈痕迹。
　　阿斯兰紧盯着不满地冲着自己直嚷嚷的真，二话不说就把他扯出了驾驶舱。
　　“干什么！”
　　“休息！”
　　“我不需要！”
　　真用力地甩着被抓住的手，但连续激战后的僵硬使他根本掰不开禁锢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他突然恨恨地踢了一脚。
　　“你！”被那脚偷袭踢了个踉跄的阿斯兰怒极反笑：“你想陪他躺着被人送回去是不是？！”
　　真一梗脖子：“我不累！”
　　阿斯兰冷冷地向外一指：“你知道这里有多少兵力？你知道我们还需要坚持多久？你知道我们还剩下多少战斗力吗？！这里应该是你的位置！伊扎克派你来不是让你单拼蛮干的！”
　　真被阿斯兰喷着火的怒吼唬得愣了一下，随即不服气地反驳道：“你在这里也是一样！”
　　“那就得听从指挥！”
　　真张了张嘴，哑了。
　　恹恹地跟着阿斯兰走向临时的医疗休息室，真偷偷瞄着阿斯兰瘦削的背影，暗暗吐了口气。
　　检查补给时，阿斯兰不容置疑地让真抓紧时间小睡片刻，真嘟囔着戴上了助眠器，临了还不忘瞪某人一眼，却见他并没跟他一起抓紧时间休息，而是跟着贾维尔转去了门外。他想了想，卸下仪器跟了出去。
　　“按布局看，这附近似乎应该有个小型港口，但看不出出入口的具体位置。”
　　“你多带几个人从这里转出去，……重点查一下这里的地下。”
　　“可是……”
　　“你们没MS，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小心比尔的人。”
　　“那我走了。”
　　贾维尔收起全息图很快在拐角处消失了，阿斯兰疲倦地揉了揉额角，从身边的装备包里拿出支针剂来，正准备给自己注射，被人一把抢了过去。
　　阿斯兰诧异地抬头，看清楚标签的真已经怒气冲天地瞪圆了眼睛。
　　“你靠这个在打仗？你不知道这东西不能多用啊？！”
　　“才第二支……”
　　“不行！你去休息，我来指挥！”
　　“……”
　　“我不冲了还不行？！”
　　“那好。奥布军已在回援，估计过了这一段情况就能好转。我们不用过于冒进……”
　　“我不冲也没人会冒进对吧？罗嗦！”
　　真生气地打断了阿斯兰的话，阿斯兰看了他一眼，苦笑着走进屋去。

　　阿斯兰再出来时，真已经不在。外面的炮声却似乎更近了，隔着墙都能感觉到空气的炙热。他钻出了隐蔽所。
　　时间已近正午，卫星内料峭的春寒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高能武器所遗留的蒸腾热浪，带着焦糊的气息，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己方的阵地已被压到了总控室外，对方的攻击依然猛烈但已露出焦灼之态，重武器开始不管不顾地向总控室砸来。
　　阿斯兰皱起了眉。看着一个小冲锋又冲到了前面的Destiny，摇摇头转回了隐蔽所。
　　诗和已经进来，正一边巩固入口的防卫一边向卫星内渗透。贾维尔却在找到秘密港口后看见了本应在外围作战的阿波罗1号！
　　阿斯兰立即带上身边能动的人向那里赶去。

　　三十三

　　比尔决定放弃。
　　这个行动，虽然从亚德时代就已开始经营，战后却始终没能得到联邦的绝对支持。基于前两次战争的结果，新掌权的温和派不想再象前任那样授人以话柄，又不甘心任由其他势力发展壮大，从而最终威胁到自己的地位，因此对行动始终抱着暧昧的态度，既给予相当的技术支持，又不肯给出明确的行动后援。
　　同样道理，当以监察的名义介入战事的联邦舰队掉进奥布和PLANT的陷阱后，联邦高层虽然惊怒交加，但依然没有就此再打一场全面战争的打算。他们甚至在PLANT循例声明后向舰队下达了撤离的命令，只是向联合会议提出了抗议并保留对事件追查的权利。
　　于是比尔知道，这一仗再没有赢的可能。这认知使一向严密的他冲动了起来。
　　他在二次战争后期奉命接近亚德，历经种种才有了今天的成就和规模，却被高层用一句“没有完全的胜算”而轻易抛弃。他不甘心，更不想就此把心血拱手相让，他在放弃的同时也想到了毁灭。
　　他赶去了艾拉的官邸。

　　诺大的官邸因为开战早已是人去楼空，长长的走廊留着慌乱的印记，凌乱而杂沓地蜿蜒前伸，在炮火的震动和明灭间更显凄凉。
　　比尔微微愣了会神，随即毫不在意地大步向前——艾拉一直不肯进庇护所，而他，要带他一起离开。

　　比尔找到艾拉时，他正对着心爱的一树繁花静静地品着茶，沉默的三木在一边小心地看着烹水的炉火。
　　花，压满了枝头。白中微透着粉的花簇，在厚重烟云的映称下，越显得轻盈而剔透。
　　风，一阵阵刮过。风里满是金属的味道，却在花树下一点点淡去，待到托着落英再起时，已染上了花的清香。
　　飘飞的花。
　　含香的雪。
　　似有还无的茶……
　　比尔忽然想起和艾拉初次相见的情景：那时他刚以亚德的追随者的身份听完他的教诲，正低头恭谨地向学长们致意，艾拉就笑着过来拉住了他的手，问：“喜欢喝茶么？我有好茶。”
　　那是怎样的一段过往，久得他自以为已经忘了。但他和艾拉的亲近，到后来已不仅仅只是任务的含义。他在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他想全心保护的人。保护他的理想、他的事业，和他的一切。
　　轻轻叹了口气，比尔过去坐到了艾拉的对面，执壶，斟茶，细细地喝了一口，皱眉不满道：“上回带给你的水用完了？”
　　艾拉不看他，接过三木手中新烹开的水，答非所问：“闲人才品茶。你来做什么？”
　　“从前你说知己茶更香。”
　　“那是从前。”
　　“现在也是。”
　　艾拉微微侧了侧头，想起久远的从前，放缓了脸上的表情：“你来做什么？”
　　“带你离开。”
　　“我哪也不去。这里是我的开始，也将是我的结束。”
　　“不！我们还可以建造家园！”
　　“我们？”艾拉嘲笑着抱起了双臂：“到了现在你还要演戏？我只是你能利用的人，以后，也不再有利用的价值了！”
　　“不是这样的，艾拉！”比尔激动地站了起来，试图靠近的步伐却被艾拉冷淡的话语挡住了。
　　“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全都怪你。我违背先生的意志在先，这一切，全当是违逆的教训，与人无尤。”
　　艾拉不再看他，心灰意冷地摆了摆手，侧耳听了听越来越激烈的枪炮声，看着花树的目光柔和而伤感：“阿斯兰曾说这会是它最后一个花期，真不希望他一语就成谶……”
　　“你少提他！也许他正是那个害你最深的人！”比尔悻悻然翻着白眼。
　　艾拉回头瞧了他一眼，恶意地笑道：“哦？那你呢？”
　　比尔不再理会艾拉的讥嘲，一把拉起他就向外走：“我知道你有气，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你会知道谁是真心帮你的。现在跟我走！”
　　“放开！”艾拉生气地掰着比尔的手，因打击而郁结的怒气再也控制不住，挣扎着吼道：“我不走！要炸你连我一起炸！反正你已经毁了我的一切，我，我恨你！”
　　比尔吃惊地停下了步子，瞪着眼睛问：“你都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比尔的脸色瞬息变换着，末了一狠心，扭住艾拉的手按响了通话器。
　　三木一直傻傻地看着比尔和艾拉争执，听说要炸掉海利欧波利斯，同样吃惊地盯住了艾拉。他知道比尔是说一不二的人，但他不明白艾拉为什么如此固执地要和海利欧波利斯共存亡。现在的海利欧波利斯，还有多少可用的价值呢？
　　他没有回应艾拉的呼唤，愣愣地看着他在比尔的手下挣得满面通红、羞恼成怒，刚醒悟过来，比尔的人已经匆匆赶到了。
　　艾拉和三木被带离后，比尔最后看了眼云絮般的繁花，想了想，让人把它们移上了阿波罗。

　　从官邸暗室上了传送梯后，艾拉就不再反抗，只是习惯性地扭住了自己的手。跟在后面的三木靠近了几步，踌躇再三，低低地劝道：“朱克斯先生说得不错，您还有家园啊！我们……还可以从头开始……”
　　艾拉责备地看了他一眼，摇头叹道：“家园……也不过是第二个海利欧波利斯啊！”
　　三木低下了头。
　　艾拉想了想，回头对三木说：“若真的离开了，你还是回奥布吧！妮娜也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舅舅……”
　　“别说了。就当是做了场梦吧！只是这梦，太让人感伤了！”

　　伊扎克一收到阿波罗1号退出战场的报告就立即全神思索了起来。对方要放弃了！但放弃仅仅是伺机突围还是打算同归于尽，他一时无法做出判断。他要通了卫星内的通讯，没见到阿斯兰不由得把诧异写在了脸上。
　　其时诗和已攻入控制区，正与真一起对围攻的敌人做最后的反击。杀得兴起的真颇为不耐地看着屏幕内的伊扎克，到了嘴边的抱怨到底没敢冲口而出。
　　“阿斯兰怎么了？”
　　“去支援贾维尔了。”
　　“怎么？”
　　“发现了个秘密港口，还见到了阿波罗。”
　　伊扎克暗暗点了点头，盘算着阿波罗真正的意图，一时有点走神。
　　真不断调看着外面的战况，见伊扎克一直不出声就催促着问道：“还有事吗？”
　　伊扎克陷在沉思中随意地摆了摆手，真刚吐了口气，伊扎克又抬头看着他问：“和你单挑的那个人呢？死了？”
　　“不知道。砍坏的机体被他们抢走了。”
　　伊扎克瞪了真一眼，真不服气地看着他。
　　“那个人，估计就是罗尼。他如果没死，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能联络阿斯兰吗？”
　　“他带着内部通讯器……”
　　“转！”
　　“…….”
　　真老大不情愿地当着接线生，接上了阿斯兰的频率却无法好好说话——那边的枪声密集得没留出一丝空隙，他一个激灵刹时再没有半分的不耐烦。
　　“阿斯兰！你那边怎么了？！”
　　“……打起来了……”
　　伊扎克立即命令道：“真带人过去！阿斯兰放阿波罗出来！”
　　“……是！”

　　伊扎克看着内外战场的进程态势，思索再三，决定让奥布军随后进入海利欧波利斯，力求尽快控制卫星，同时留出阿波罗突围的空间，避免同归于尽的结果。
　　这时，远在奥布的卡嘉丽也想到了玉石俱焚的可能性，再一次向海利欧波利斯当局伸出和谈的橄榄枝，但海利欧波利斯迟迟没有回复。
　　战局一步一步地向着可见的方向移动着，海利欧波利斯外已是一派收官的局面。卡特余部被包围后，迪亚卡带着设计资料也登上了海利欧波利斯。
　　基于自己的直觉，伊扎克命伏尔泰和密涅瓦秘密赶往小行星带设伏，把结束战斗的PLANT舰队摆在拦截地球通道的位置上。大西洋联邦再次提出抗议，调动舰队同样摆出维护权益的姿态。
　　地球圈各方凝神等待着最后的结局。

　　真在前去支援时绕了远路，赶到后正琢磨进入的方法，就见贾维尔带着人从一堵墙后转了出来。他一眼没看到阿斯兰，心一沉刚要往里冲，就见他沉着脸从里面跑了出来。真探头看了看幽深的通道，打量着阿斯兰不放心地问：“怎么了？”
　　阿斯兰一把拉住他蹬上Destiny的升降缆，压住心里的焦虑低低地说：“见了伊扎克再说！”

　　海利欧波利斯的秘密港口是逃生用发射港，能把大型舰船瞬间加速弹出，加上正负5度的角度变位，只要发射口通畅，外面几乎是防不胜防。
　　正因为如此，再加上看见艾拉也上了船，贾维尔才等不及阿斯兰赶到，就带着人突了进去，一心要在发射前破坏发射装置。
　　但他的行动立即就遭到了猛烈的攻击。各制高点的火力交叉，加上阿波罗的武装反击，贾维尔队冲到一半就陷入了重围，等阿斯兰赶到时已是伤亡惨重，被压制在货柜后进退不得，徒劳地看着敌人缩小包围。
　　阿斯兰无暇指责贾维尔，瞅准时机硬拔掉封住退路的火力点后即令他迅速撤离。
　　此时阿波罗的补给已接近完成，人员、设施也都差不多运送到位。艾拉自被拉上阿波罗后就一直沉着脸站在舰桥，毫不理会比尔的劝说，始终看着外面的战斗不肯离开。
　　他讨厌战争，直面死亡和鲜血更让他恶心欲吐。但被押解般的强制离开，让他对阻止的战斗多了些莫名的期望，以至于看见他们撤离时有些失望地放大了观察的影象。
　　比尔无意纠缠，见对方谨慎后撤，没有下令追击，而是加紧了出发前的准备。
　　艾拉看着人一个个从闸口出去，最后一个身影却突然重重地击中了他！
　　阿斯兰？！
　　他猛地摁下通话器，对着屏幕大喊了一声“阿斯兰！”
　　阿斯兰愕然停步，转身看着阿波罗静静地抬起了头。
　　艾拉看着他，无限放大的影象隔着头盔也看得清他的表情，那双澄净的碧眸依然闪着剔透而无畏的光芒，给他的震撼也和从前一模一样。
　　他蓦然失去了力量。突然而起的愤怒和失望，在那坦然的注视中以同样的速度消融殆尽，心中最后的坚持也在这一刻轰然崩塌。他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拦下他！”
　　艾拉的话音刚落比尔就大声下达了命令，顷刻间已有数条人影从四面窜出扑去。阿斯兰依然看着阿波罗，似乎在犹豫要对艾拉说些什么，比尔的声音响了起来：“果然是你！分开才几天，船长就成了敌人？哈哈！好笑！真是好笑啊！”他放肆地笑着，醇和的嗓音因笑声而变得刺耳尖利：“就这么放弃阿波罗了？还是……在外面挖了陷阱等着我们跳？！”
　　阿斯兰皱了皱眉，瞟一眼成扇形逼近的人影，几个点射制止了他们肆无忌惮的步伐。
　　“既然来了，何不留下？演出虽已结束，盛宴正要开始。船长先生不来和我们一同观赏吗？”
　　阿斯兰心中一懔，转念之间，闸门已近落实。他不再犹豫，抬手撂倒贸然扑上的人，翻身向外滚去。
　　比尔恨恨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在闸门落地前吼出最后一句话：“你会回来的，阿斯兰•萨拉！”
　　他狠狠地砸上桌面，一把扯起艾拉就吼了起来：“这就是你信任的人！这就是你为之舍弃老友的家伙！”他的眼里喷着火，一贯平和的面容被火烧出了狰狞，扭曲地映射着心底的愤怒。
　　艾拉还没有缓过来，震惊中满满的都是伤感和落寞，却偏偏没有怨恨。
　　比尔越看越生气：“到底是谁毁了你啊？你说！我是联邦的人没错，可联邦没有拆你的台！拆台的是他！是他们！我和你一起的付出你那么轻易就否定了，他做的一切你为什么不说话了？！是你亲手招回的狼啃了你一生的心血！”
　　艾拉怔怔地看着比尔愤怒的脸，思绪更乱了，怨恨被骂了回来，那坦然无畏的目光随着那身战斗服的清晰也蓦然变得刺眼而……可恨！他推开比尔向门外冲去。
　　比尔一把拉住了他，表情却缓和了下来：“别急！……我不会放过他！老天总有睁眼的时候，我们一定不会白白地失去！”
　　艾拉停止了挣扎，看着比尔，若有所思。

　　十分钟后，阿波罗以海利欧波利斯的名义同意和谈，但要求由阿斯兰担任代表亲自上船谈判。卡嘉丽立即拒绝了。阿波罗随后公布了毁星计划，计划一出，地球圈大哗——虽然很多人都有了海利欧波利斯再次报废的心理准备，但比尔的计划却是连依凭海利欧波利斯、正在建造中的家园一起毁灭！这期间的碰撞、爆炸，以及由此而产生的大量高速碎片都将在瞬间布满整个周边宙域，这对因连续开发已显得密集的L3来说，不异于一场灭顶的灾难。
　　刹时间，世界的目光都看向了卡嘉丽……和阿斯兰。

　　收到阿波罗的声明时，伊扎克刚听完阿斯兰的分析和判断。他的表情一下变得非常可怕，挑入发梢的眉带着阿斯兰见惯的锐利，又有了当年不计后果的决绝。看着这样的伊扎克，阿斯兰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觉得如此的他是如此地让自己心动。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比尔的要求没让他感到意外，他在当时就想到了这个可能。但伊扎克的反应还是稍微有些出乎他的意外——他以为他已经可以云淡风轻地只要最后的结果，却不料他依然还象当年一样，冲动直率而不计后果。这让他觉得亲切又忍不住想要责备，心里骄傲着又微微有点疼痛。
　　他没有说别的，只是接着刚才的思路继续把自己的想法说完。伊扎克听着听着，因愤怒而乱了的心思重归清明，他一边补充着自己的意见，一边让参谋们立即算出结果和可行性，再和阿斯兰一起修正完善。
　　真一直站在阿斯兰的身后听着他和伊扎克的对话，声明播出后他傻了好一会，不明白为什么非要阿斯兰去谈判，瞅见伊扎克的表情后隐约明白了些，正想说点什么，后面的计划顿时让他愤怒得握紧了拳头。他一下沉不住，猛地一冲，却忘了驾驶舱的狭小，不但撞到了阿斯兰，也把自己撞了个头晕眼花。
　　他看了眼顾不得理会自己重新又开始讨论的那两个人，意识到自己的莽撞，没意思地揉了揉头。想起阿波罗的要求，到底不甘心，便一边猜测着奥布会不会真让阿斯兰去，一边认真地看起他们讨论的计划来。看着看着，他的眉毛竖了起来：
　　“谁去拖散对方？是你吗，阿斯兰？！”
　　“嗯？什么？”伊扎克愣愣地抬起了头。
　　真恶狠狠地盯着伊扎克：“你要让阿斯兰去送死吗？”
　　沉在算计中的伊扎克这才倒回头重想了一遍，随即也吃惊地瞪住了阿斯兰：“你想干什么？”
　　阿斯兰无奈地撑住了头：“也不一定就会死啊！”
　　伊扎克啪地丢掉数字笔，怒气又在头顶转成了风暴：“我直接轰掉它！”
　　“以比尔的缜密，他既然可以公布，就必然有做得到的保证。况且你现在并没有密涅瓦级的强火力战舰。”
　　伊扎克被堵住了。他焦躁地转了个圈，掉头问通讯参谋：“奥布方面有什么答复？”
　　阿斯兰拦住了他：“不用问了，卡嘉丽……也很难……”
　　伊扎克不说话了，赌气地拧过了头。
　　阿斯兰头疼地看着屏幕内外两个生气的人，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他重新审视了一次计划，征询着伊扎克的意见：“这计划应该可行，就这么办吧？”
　　伊扎克死死地盯着他，蓝眸微微的有些发红，眼中带着阿斯兰从未见过的痛，让他几乎无法直视。
　　阿斯兰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平静，温和而执着地看着伊扎克。
　　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拳头攥出了汗。他突然一拳砸向座椅，冲出驾驶舱腾地跳下了地。
　　“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这已经是很好的机会了，他们恨我。”
　　“知道你还去？！”
　　阿斯兰叹了口气，看着舱门外的空间，感慨地说：“好不容易才重建起的地方，我不想再在自己手上毁掉……”
　　“愚蠢！”
　　“也许吧……”
　　……
　　……

　　不久，奥布公告了回复。卡嘉丽严词厉色地谴责了那种罔顾后果的一意孤行，除了再次要求他们正视现实认真对待和谈外，指出阿斯兰并非奥布人员，无法担任奥布方的谈判代表，对卫星方坚持选择代表的要求，她决定由自己亲自前往，直接对话。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也都从她的神情中看到了她不可改变的坚决。
　　艾拉意外地张大了嘴，比尔算计着沉下了脸，阿斯兰无法置信地睁圆了眼睛，伊扎克心情复杂地抱紧了双臂……
　　卡嘉丽却在说完后终于有了放松的感觉，她看着窗外的蓝天，对着心中敬爱的父亲，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她早在事变前就已萌退意，也在那时物色了接替自己的人，被软禁期间她这边一直阵脚不乱正是得益于当时的安排。现在，内乱已平、外乱将止之际，她相信她所托付的人一定可以带着奥布继续发展，直到重新辉煌的那天。
　　她忽然有了当年的心情，那种恣意妄为挥洒生命的激情。她想着阿斯兰，想他的眼神想他的笑容，想他老也抚不平的眉，和游离无依的孤单。她不能失去他！他是她生命里的火，给她温暖给她力量，她无法在没有他的世界上孤独地活着。
　　她爱他！

　　三十四

　　阿波罗没有再就谈判提出另外的要求，而阿斯兰在劝说无效后开始全力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C．E．83年3月30日，卡嘉丽•尤拉•阿斯哈乘穿梭机抵达海利欧波利斯。10点，谈判在临时清理干净的官邸会客室正式开始。但谈判一开始就陷入了僵局。作为卫星方的代表，比尔坚持不放弃卫星的主导权，并进一步提出完全自治的要求。卡嘉丽忍耐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拍案而起：
　　“主权问题不容置疑！朱克斯先生现在还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恐怕是另有目的吧！”
　　比尔笑了，做势鼓掌道：“首长阁下果然明察！我们确实输了，但输了也还有输的资本。我就要一个人，一个和奥布没关系的人。这和阁下的爱民形象应该没有冲突吧？”
　　“这没有道理！”
　　“道理是人定的，而现在，我说了算！”比尔强横地说完后，不理气得发抖的卡嘉丽，抬手看一眼时间，傲慢地催促道：“是你叫他来还是我们把你当成诱饵，你自己决定吧！”
　　卡嘉丽怒极反笑：“他自然会来！只是，他来的时候也就是你们失败的时候！”
　　比尔玩味地看了她一会，面无表情地一挥手，全副武装的战士从四面围了上来，很快就打倒了几个奥布的卫兵。
　　卡嘉丽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变故，没有惊惶，也没有太多的愤怒。她有条不紊地闪进护卫圈，跟着他们向预定的退路撤去。
　　地面隐约传来爆破的震动，比尔诧异之下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仍然命令手下追了过去。
　　卡嘉丽径直向配楼跑去。
　　比尔意外地重新调整部署，心里却因此而轻松了起来——他以为她会与外面的接应汇合而利用地势布置了相当的MS部队，如今见她反而往肚子里跑，他在讶异之余认定她是慌不择路，那因爆炸而生出的狐疑也就此一扫而空。
　　然而本以为是己方占优的形势，却在三两转后变得扑簌迷离——卡嘉丽他们竟在配楼顶层展开了顽强的抵抗。
　　那是配楼最高的一处建筑，本是艾拉偷闲小憩的茶室，不仅俯瞰庭园的全景，还可以看到官邸外的四季广场。为了兼顾视野和安全的要求，建造时比尔特意调用了阿波罗的舰装材料，当时还被艾拉骂过，如今却是连他自己也开始后悔。他恨恨地咬紧了牙。
　　僵持中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密，比尔的眉头也越蹙越紧。他不断地和各部门联络，知道阿波罗和发射港尚未失控才稍稍放了点心。他想到了放弃。他并不觉得泄愤比逃命重要，更何况走的同时还可以毁灭一切。
　　但卡嘉丽不断表现出来的突围迹象，和官邸门外激烈的攻防战又让他相信眼前的一切并无预谋。他犹豫着，始终没有下达撤退的命令。
　　这时，消失许久的罗尼突然出现在通讯频道里，比尔虽然心有不满，却同时放下了心。他简单向罗尼说明情况后，要他立即去发射港协助大副，指出阿斯兰很可能就在那里，要他设法生擒活捉，并再三叮嘱他不能让艾拉和阿斯兰单独接触。

　　罗尼在与真的对战中不但被毁了MS，连他自己也几乎丧命。幸亏他特制的MS装甲的缓冲性能，才堪堪卸去了些光剑的能量，不至于被整个劈开。饶是如此，他还是被DESTINY连砍带撞的冲力震得晕了过去。他在那一刻真正看到了死亡的阴影，感受到来自对方的狠厉杀气。他被那杀气刹到，一时间竟自怯了。但他终究还是清醒了过来，并真正带上了破釜沉舟的孤注一掷。

　　阿斯兰的计划正是分散港区兵力，集中优势突破中心。他本想利用比尔要抓自己的机会由自己去拉散对方，卡嘉丽却自作主张地进来取代了他。
　　没有人赞同卡嘉丽的行动，所有人又都觉得她的加入增加了计划的可行性和成功率。
　　真调出所有的装备亲自筛选。
　　迪亚卡向卫兵详细讲解应变时的走位和掩护。
　　伊扎克命令诗和务必保证卡嘉丽的顺利脱困。
　　而阿斯兰，却一直在说服卡嘉丽。
　　他不愿意卡嘉丽涉险，他是战士而她并不是。他甚至狠狠地骂了她的任性。但卡嘉丽心意已决，任凭阿斯兰怎么说她都只是微笑着看着他。她说她是在听从自己心的呼唤。
　　于是阿斯兰不再劝了。
　　他画了详细的地图，交代了详细的应变措施后，转而和迪亚卡研究攻击的突入点，在等待谈判期间就轻装潜行至行动点，开始前期作业。
　　为了消除比尔的戒心，奥布军留在卫星外围，只挑选优秀士兵组成护卫队，在谈判期间保护卡嘉丽的安全。
　　谈判开始后阿斯兰他们顺利切断了港区与卫星的能源连接，但在进一步强夺港区控制权时遭到了有序而顽强的抵抗，而且对方似乎并没受到能源中断的影响。他们连续变换战术都未能迅速突破，更别说找到毁星计划中最重要的驱动设备了。
　　真又开始沉不住气，迪亚卡和阿斯兰苦思着真正的突破点，发射出口处却突然强行闯进一台蓝色GOUF，灵活地避过阿波罗的正面攻击后，把一个质量炸弹塞进了船体下的弹射接口，护守港区的MS立即把它当成了靶子。它敏捷地盾挡身移，渐渐向船后的发射区靠近，对方见状迅速收缩阵形，抽出大量MS对GOUF展开了围追堵截。
　　阿斯兰灵机一闪，立刻命令真跟进突破，自己跳上MS紧跟着就向GOUF的方向冲去，丢下慢了一步的迪亚卡无可奈何地接手战局统帅。
　　双方混战了起来。
　　真的MS队一下就冲散了对方立足未稳的阵形，开始了近身战，刹时间到处都是轰然的碰撞声，热闹非凡。
　　阿斯兰连射带踹地在MS堆中杀出条路来，追上GOUF时，刚替它解决掉背后的致命一击，就被追上来的MS打断了枪管。
　　他丢掉枪拔出光斧，往GOUF身边又跨近了一步，高声责备道：“怎么这么乱来！”说话间一脚踢开另一台猛冲过来的MS，不满地瞪了眼对面的家伙。
　　伊扎克转身靠住了阿斯兰，头也不抬地边打边说：“这里有问题！”
　　阿斯兰同感地应了一声，抬头看一眼四周的环境，盯上了不远处的独立小屋。
　　“那里么？”
　　伊扎克干脆地命令道：“我拖住它们，你去解决！”
　　“好！”
　　不远的距离，竟因对方拼死抵抗而移动得艰难。他们的光斧被打坏了，只能用穿甲刀继续应战。而对方也不用能量武器，大家实打实地一刀一刀地拼，高性能的装备都成了摆设。
　　伊扎克杀得兴起一马当先只攻不守，阿斯兰便移步换位在一旁全力守护。两个人默契的配合酣畅淋漓，意识渐渐地空明，眼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身体的动作总在对方的前面。他们渐渐在混战中荡开了一圈清朗，就象飓风眼中绝无仅有的一汪宁静，浮载着他们不肯后退的决心。
　　他们坚决地向着目标前进。

　　不知打了多久，他们终于靠近了小屋。伊扎克利落地做了个“去”的手势，眼里犀利不减，唇边却挂着一缕浅笑，似乎仍然陶醉在生死激烈却和谐如一的战斗中。他欲言又止地又看了阿斯兰一眼，丢下一句“别死！我还有话要说！”，就毅然决然地转过了身。
　　阿斯兰在他的一眼一语中蓦然回神，那抹苍蓝已经又一次被重重围住。他心中一痛，不及多想，起身落向地面。
　　屋里竟然没人！
　　外面杀声冲天，里面却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阿斯兰犹豫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蓝色的GOUF矗立在门外，凛凛然带着寸步不离的威势，就象那个从来也不肯退却认输的人！他压下心里的翻腾，摈弃所有的杂念，仔细检查过屋里的情况后，走到控制台前插入了哈利的解读盘。
　　时间一分分过去，一条条控制指令被解读、破解，阿斯兰渐渐明白了毁星计划的核心：阿波罗发射时产生的强劲后座力将引爆这里的反物质能量堆，从而推动海利欧波利斯向家园撞去，并由碰撞引发二次爆炸！
　　阿斯兰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围攻的MS都不用能量武器，感情他们是在一颗大炸弹上打架！
　　他连忙找到能量堆的工作数据，见它还在正常范围里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开始动手修改执行程序。
　　程序都被加了锁，但不是解除不了的锁定。他小心地找到关键程序，解密，修改或是删除。精神的高度紧张使他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身外的一切，他不再听到外面的拼杀，眼里心里都只有程序和指示盘的数据。他必须要抢在时间的前面，用哈利的指令盘重新定义电脑的指令！
　　身边忽然有了动静，阿斯兰惊觉地转头，看见的，是森冷的枪口和罗尼末路中疯狂而凶残的眼睛。他慢慢地站了起来，手在身后按下了最后的执行键。他还需要一点时间，一点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时间。他紧张地思索着拖延的办法，随即看见艾拉从屋角转了出来，神情复杂、欲言又止。他们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罗尼摆头示意阿斯兰离开控制台，阿斯兰没有动，却对着艾拉说：“这已是最后的机会，你决定怎么做？”
　　话音未落，罗尼就开了枪。阿斯兰身子一晃，右肩处顿时洇湿一片。
　　艾拉惊跳了起来，一步冲上前伸手就去夺枪：“你疯了！在这里开什么枪！”
　　罗尼惊觉地侧耳听了听动静，见没有什么意外才恨狠地吼道：“你还要听他说什么？！若不是他我们也不会走到今天！”
　　他放开被艾拉抱住的枪，抬腿抽出刀来，恶狠狠地对阿斯兰命令道：“立刻离开那里！”
　　阿斯兰放下按着伤口的手，再抬头时，眼里带着艾拉熟悉的坚定，冷冷地看着罗尼。
　　罗尼一愣，随即愤怒地向阿斯兰扑去。艾拉下意识地连声喝止，罗尼根本充耳不闻——他早在自以为被放弃时就卸去了最后的约束。
　　阿斯兰看着来势汹汹的罗尼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只在刀锋逼近时侧身后仰，飞踢的脚尖直取罗尼握刀的手。罗尼圈手避开，一翻腕转势横刺，身体去势不减左手直抓阿斯兰受伤的右肩。阿斯兰还是没有让开的意思。他收膝上撞，磕开罗尼的右手转身斜进，贴着罗尼就是一肘后捣。罗尼双手大开回护不及，这一下撞得结实，直让他胸闷气急连退了好几步。
　　艾拉一把扶住了罗尼，眼睛看着阿斯兰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在旁观中竟看得有些神弛，这比他看到阿斯兰的狠辣利落更让他吃惊不已。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地感觉着他，越来越多的层面叠合出的却是越来越单纯的感觉。他从他的坚持中看到了决心，看到了没有彷徨犹豫的一往直前。这使他黯然神伤羡慕又妒忌，回顾往事更是惶惑不安无所适从，坚持也就再一次在他的面前崩塌瓦解。他找不到站在他对面的立场，也就不知道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
　　罗尼有点懵，受挫后反逼出他凶悍的本性来，注意力便完全离开阿斯兰身后的控制台，一心一意只有眼前的阿斯兰了。
　　他一把甩开艾拉，挑着阿斯兰不灵便的右侧攻去。阿斯兰拔出匕首全力以对，劈刺挑打配合着灵活的步伐，并未因右肩带伤而落入下风。罗尼仗着身高力大根本不把阿斯兰的灵巧放在眼里，但他的莽撞蛮刺非但沾不到阿斯兰，反而被阿斯兰利用，暴露出防守的空隙来，结果被阿斯兰狠追猛打，若非他慌乱的避让正好踩到地上的血迹，阿斯兰精准的一刀他就绝难躲过！
　　狼狈地滚离阿斯兰的刀尖后，罗尼摸了一把脸上的伤，一口舔掉手上的血迹，阴骛地看着阿斯兰。
　　阿斯兰喘息着按紧肩膀，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鲜红的血珠顺着颤动的指尖细线般落下，不一会，就汪成了一滩。
　　罗尼拍拍手站了起来，歪头看了眼阿斯兰，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艾拉，突然起动，再一次向阿斯兰猛扑过去。
　　他不再看阿斯兰的动作，不管他怎么变化都只管步步为营稳打稳扎，进攻的力度却一次比一次沉重。
　　阿斯兰开始力不从心。
　　不断流失的鲜血带走了他的活力，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脚步和动作也越来越赶不到位，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晕眩无力。他无法再用走位和巧劲卸去攻击，硬接下的力量震得他几乎握不住匕首。
　　他担心自己撑不到程序结束的时间，一狠心决定铤而走险。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力不从心，步伐开始凌乱，攻击越来越少，格斗圈也随之越变越小。
　　艾拉低呼出声，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些。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到了控制台的边上，同时也看到了屏幕上延伸中的时间条。他愣了一下，向前又走了一步。
　　阿斯兰一惊，提一口气斜穿而出，罗尼紧逼不放，一步跨到他身侧，挥刀就刺。阿斯兰矮身躲过，罗尼已拦在了身前。他瞥一眼只看不动的艾拉，强迫自己不再分神。
　　罗尼又攻了过来。他看出阿斯兰已是强弩之末，这一次攻击就带着压倒性的自得，全然不再把他放在眼里。
　　阿斯兰看到了罗尼眼中的轻视。他积聚起最后的力量，让意识带动身体，完成这最后的一击。
　　罗尼过来了，依然是直直的正对胸膛的冲刺。阿斯兰斜跨半步格开刀刃，随即收臂转身，咬紧牙抬右肘猛击罗尼的软麻穴。罗尼猝不及防地松开了手，刀“当啷”一声落在了地上，他一愣之下反手抓住阿斯兰的肩膀，死扣着伤口举起左拳勾砸而落。阿斯兰在起肘时已看准方位，这时便强忍住伤处没顶的疼痛，颤抖着，却是准确地，把匕首插进了罗尼的胸口。罗尼浑身一震，拳势一歪带着所有的愤怒和不甘砸上了阿斯兰的左胸。阿斯兰再也支持不住，喷出一大口血来，身子软软地随着罗尼倒了下去。
　　艾拉看得呆了！他好象根本没有接受这个事实的准备，看着挨倒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知所措。
　　血，迅速地漫流开来。浓郁的血腥味熏得他一阵阵反胃。他不知道他们死了没有，也想不出还能做点什么。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脚下却一步也迈不开去。
　　身后，电脑的提示音轻轻地响了起来。

　　C．E．83年3月30日15点20分，诗和从四季广场突破，成功救援卡嘉丽。15点40分，比尔余部退回港区，但在迪亚卡的阻击下无法与阿波罗汇合。15点50分，毁星计划被终止。16点29分，阿波罗强行启动的自毁行动被控制终端拒绝，阿波罗失守。16点48分，比尔在自杀式攻击中被击毙，海利欧波利斯安全回收。

　　尾声

　　Februarius12，是PLANT离地球最远的一颗卫星，也是PLANT中心疗养院的所在地。这里一向冷清安静，最近却突然热闹了起来。

　　“玖尔先生您不能随便乱跑！萨拉先生需要静养！”
　　“我就坐一会，又不会吵他！”
　　“您也要打针呀！”
　　“在这里铺张床我和他一起打！”
　　“别闹了，伊扎克……”
　　“怎么？我正想搬过来呢……”
　　伊扎克话未说完，门口又探进一个乱蓬蓬的脑袋：“阿斯兰醒了？”
　　随即被另一个护士拉了回去：“您的理疗室已经准备好了！”
　　真抗拒地挣脱道：“让我先瞧瞧阿斯兰！”
　　伊扎克威严地摆出长官的架势：“服从命令！在这里医生和护士就是长官！”
　　真不以为然地一撇嘴，探头又看了一眼，见阿斯兰正微笑着看着自己，不大自在地抓了把头发，说了句“我一会再来”，就跟着护士走了。
　　伊扎克松了口气，转头看见阿斯兰似笑非笑，掩饰地瞪起了眼睛：“看什么！我说的不对吗？”
　　阿斯兰失笑，牵动伤处又微微皱了皱眉，伊扎克紧张地靠近了些，握住他的手问：“很疼吗？我叫医生来？”
　　阿斯兰摇了摇头，打量着伊扎克眼里满是温柔：“你呢？伤哪里了？”
　　“断了几根骨头，已经快好了。”
　　阿斯兰静静地看着伊扎克，看着他的生动和活力，感到了从未如此强烈过的平和与幸福。他觉得心里有股热流正在迅速地流动、游走，冲撞着无力而酸软的身体，带给他轻飘而微醺的舒适。他不知不觉地流出泪来，看着伊扎克轻轻地感叹：“我们都活着，真好！”
　　伊扎克重重地点着头，想起等待他脱离危险的日日夜夜，同样微微地湿了眼。他真怕就此失去了他。他第一次有了怎么也要和他在一起的想法，这想法让隔离室外的他度日如年。
　　“也不早点醒过来，白让人担心！”
　　“你担心了？为我？”
　　“……嗯！”
　　“为什么？”
　　“有什么为什么的！”
　　“……那时候，我也担心过……”
　　“……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是。”
　　“那么……”
　　迪亚卡忽然推开了门，身后跟着渐有起色的米丽娅，看见伊扎克横眉怒目地瞪着自己，眼角扫见握住的双手，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米丽要来看看阿斯兰。”他老实地向伊扎克做着解释，然后低头看着阿斯兰问：“感觉怎么样？你睡隔离室的时候伊扎克也不肯好好治疗。”
　　“罗嗦！”
　　阿斯兰抱歉道：“让你们担心了。”
　　迪亚卡眼睛看着伊扎克说话还是不肯饶人：“一对儿莽撞鬼这叫做咎由自取！”
　　米丽娅责怪地拉了拉他，他依然不吐不快：“都象你们这样打仗的话，几条命都不够玩的！”
　　伊扎克因为这次的事早已被诗和和他抱怨过多次，知道自己理亏，一直都收着脾气听他们唠叨。这时见他闹好不容易才活过来的阿斯兰，不乐意了：“阿斯兰可有没乱来！”
　　“他还不乱来？他又不是扎夫特，那么拼命干什么？”
　　伊扎克唰地变了脸色，看着迪亚卡的眼神蓦然变得非常可怕。
　　迪亚卡惊觉失言，碍着米丽娅仍是硬撑着回瞪着伊扎克。
　　阿斯兰拉了拉伊扎克的手，看着迪亚卡安安静静地说：“就当是为了奥布吧……”
　　“胡说！”伊扎克想也不想就一口驳回，不满意地狠狠瞪了他一眼。
　　迪亚卡心里抽疼了一下，想起很久以前的那次对话，松下了僵直的肩膀。他知道那个结还一直留在阿斯兰的心里，他做的一切，其实都带着下意识的证明，他是在向他们证明着自己，从来也不曾离开。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再看表情各异却是心手相连的那两个人，拉着米丽娅心情复杂地往外走。米丽娅抱歉地回头笑了笑，对着阿斯兰说：“卡嘉丽想见你呢，你要同意就给她发封信吧！”
　　“她……没事吧？”
　　“她那么厉害有什么事！根本就不象公主嘛！”
　　“啊？”阿斯兰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迪亚卡连忙解释道：“她现在记忆有点混乱，连我也不大跟得上那跳跃的时空。”
　　米丽娅一下飞红了脸，摔手丢开迪亚卡，闷头往外直走。迪亚卡连忙追了上去。
　　屋里又静了下来，伊扎克看着阿斯兰，欲言又止。他忽然担上了心事。
　　阿斯兰觉得累了，但一直想着伊扎克没说完的话，强打精神追着问道：“你刚才要说什么？”
　　“……没什么。”
　　“真的？”
　　“真的。”
　　阿斯兰看着突然没了精神的伊扎克，想了想，问：“是因为卡嘉丽么？”
　　“哈？！”伊扎克吓了一跳，手一颤差点丢掉阿斯兰的手。
　　阿斯兰倦倦地一笑：“你不是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么？那我现在在想什么？”
　　伊扎克孩子气地鼓起腮，气哼哼地盯了他一眼，扭头嘟哝道：“我怎么知道！”
　　阿斯兰好笑又好气，看着突然不再象伊扎克的伊扎克，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他累得要睡，脑子却一直静不下来。他被许多迷糊的清晰的事情搅得心乱，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期盼着什么一直要抓住什么。他怎么也压不下心里的声音，突然就清楚地说了出来：“我喜欢你，伊扎克。”
　　伊扎克傻了。
　　他想这是我的话他怎么先说了出来？
　　然后他呵呵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开怀，惊动了护士连忙跑过来看看究竟。
　　阿斯兰在笑声中安心地睡了，苍白的脸上淡淡地晕着一抹红，舒展着幸福，和满足。

　　C．E．83年6月，阿斯兰•萨拉因海利欧波利斯事件的突出表现，以平民身份再获星云勋章，成为ZAFT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段传奇。
　　8月，解脱掉战争责任的艾拉•萨哈克再次离开奥布，终其一生没再踏上奥布的土地。
　　9月，任满的吉尔伯特•杜兰达尔带着雷举家迁居Februarius12，在中心疗养院专心致力于雷的治疗，并于C．E．86年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C．E．85年，卡嘉丽•尤拉•阿斯哈退位。奥布改制为联合议会制，由上、下议院联合选举首长，首任普选首长为欧文•塞亚斯。
　　卡嘉丽退位后投身于环境保护事业，在C．E．90年与同行雅各•库瓦提埃结为伉俪。
　　C．E．88年，PLANT全面修改婚姻法，承认同性间的婚姻事实。伊扎克•玖尔和阿斯兰•萨拉成为PLANT第一对同性伴侣，在众人的瞩目中，签下相约相守的誓言，终生不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