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鸟说》Vicodin

66、升璃 之 灰

　　纱帘外，经世池的水，发出几乎细不可闻的声响。

　　原本侧卧在软榻上浅睡的升璃睫毛颤动，似是突然惊醒。她略显急促的吸了口气，从软榻上起身，直直走到纱帘前。

　　伸出的手，毫不犹豫的撩开层层纱帘，她安静的走出圆厅。

　　周围一片沉寂，似乎无人。

　　“……小草？”她轻声开口，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声音有些沙哑。

　　片刻的安静。

　　“这水池连着人间，你竟然走出来，也不怕染了人间污气。”那个声音，终于在她面前响起，好像从未离开过一样的自在。

　　一时间，升璃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好久没来了。”最后，她后退一步，轻声说道。

　　七百四十六年，三个月，二十一天。升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没忘记她。

　　白衣女子小草随便应了一声。“我日理万机嘛。”

　　升璃点头，转身走回纱帘旁，慢慢撩帘，回了圆厅。

　　小草歪头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的跟上去。

　　“你是不是长高了？”她问道。

　　“没有。”升璃走回软榻坐下，平静回答。“是你太久不见我，忘了我原来样貌吧。”

　　“原来我记性这么差。”小草无所谓的笑笑，径直走到窗边。“几千年过去，你这里的景色倒还是一样好。”

　　她说着，一侧身，发现升璃坐在软榻上，头低垂，手抚胸口。

　　“喂，这次可不是我吓你。”小草微微眯眼，马上澄清。“你有什么病痛，不关我的事。”

　　“……我知道。”升璃勉强坐直身体，回答。“昨天才有神使失足落下玉盘，这几天采芒阁都闭门谢绝访客了。你看景归看景，还是小心些吧。”

　　“又是‘失足’？”小草玩味的笑着。“要我说，这景色虽好，不过是云雾光影，随便看看罢了，不值得被迷了心窍。”

　　升璃起身，循着小草声音的方向走去。

　　“一时着迷，倒是小事，只怕是执迷不悟。”她停下，伸出手，果然摸到小草的衣袖。她轻捏住那软滑的袖子，向后拉了一下。“这些年，这上面的风怪异了些，有时强风旋转着说来就来……站得离窗口太近，仍是危险。”

　　小草听他这样说，叹了口气，没有动。

　　“岂止这里，如今哪里的风都是一样怪异，烦死人了。”她说道，语气里却听不出厌烦。“只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克己奉公。”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升璃想想，又拉了那衣袖一下。这回，小草才顺着他退了一步。

　　“你从没想过离开这里？”并没解释之前的话，小草另起话题。

　　“没有。”升璃回答。

　　“永远？”

　　“……永远。”

　　“要是这里着火了呢？”

　　“……天界没有火。”她感觉到嘴角开始上扬。

　　“现在没有火，不代表永远不会有火。”小草说着，眯起眼望向窗外。“天界你这样的人已经很少，死在这里就可惜了。”

　　“你不杀我，我就不会死。”升璃回答，似乎并不在意。

　　小草侧身看他。

　　“能杀你，我又不是唯一的一个。”她的声音柔滑如丝，冰凉动听。

　　升璃微笑，转身走到软榻边。

　　“如果真有那一天，也是我命中该有的劫数。若死去真是我的结局，我自当承担。”

　　“天界人的优点就是懂得认命。”小草轻笑。“难怪日子过得悠闲平静。”

　　“灵界……与天界差别很大吗？”升璃考虑片刻，问道。

　　“灵界？”小草想了一下。“妖么，感情充沛，理智薄弱，性格冲动，灵界有些景色倒是不错的，但到处都是吵闹烦躁，连个安静的地方都难找。”

　　“所以……你才离开那里？”喜欢安静，所以才来天界，来他这里？从灵界来天界，真的有那么容易？

　　“我来这里，跟灵界无关。”小草耸耸肩。“外面那池水脏得很快……我经常来，只是在那次之前一直没想见你罢了。

　　“那次？”

　　“那次，我听说采芒阁的日月神官啊，是个自封双目从未踏出纱帘一步的怪人。”小草眯眼回答，对着窗口很悠闲的伸了个懒腰。“我就决定看看你这怪人到底有多怪。”

　　“经世池，和你有何关系？”为何她说池水脏的很快，她要经常来这里？升璃心中一片迷惘。

　　“关系不大，不值一提。”小草摆摆手。“我说话颠三倒四，你若不明白，就当我胡说。”

　　“你骗我，也没关系的。”升璃转身面对小草，脸上仍是微笑。“我不离采芒阁，若不知真相，谎言便是真相，永不会破。”

　　“……还是你善解人意。”小草愉快的说。“眼睛看不见，果然是让人放心。”

　　升璃的微笑浅了。

　　如果她问为什么，她也不会回答吧？

　　“这地方不错，你也不讨厌。”小草突然说道。“我不想有一天，不想再来。”

　　“……发生什么，你会不想再来？”终于，她还是问了。

　　“你不知道的事，不会害死你。”小草的声音带着永恒的笑意，突然间近在咫尺。她抬手，手指轻划过升璃脸颊。

　　升璃一震，向后退，跌坐在软榻上。

　　“你……”她无法言语。

　　“你还真是个怪人。”小草看着自己指尖，然后甩甩手。“没病没痛的，你干嘛要哭？”

　　升璃怔住，手慢慢摸上脸颊，眼角。

　　那点点湿润，是眼泪？

　　“是……我吗？”她几乎是喃喃自语。手指上沾到的湿润，如同小草发丝一样冰凉，一直凉到她心底。

　　“不是你，难道是我？”小草嗤了一声，毫不客气的坐在软榻上，百无聊赖的打个哈欠。“这床真软，借我睡一下好不好？”

　　升璃不知所措的动动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不回答……我可就当你同意了。”小草狡猾的笑着，向后躺倒在软榻上，声音中已经染上慵懒睡意。“你都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唉……”

　　“……你很辛苦？”升璃问道，手撑着软榻，向外坐了坐。从她第一次出现，已经过了两千多年。每次她出现，都是一派悠闲自在，实在是无法将‘辛苦’二字与她相联系。

　　“我……上次偷眠……还是一万……七千年前呢……”小草低声嘟囔着，似乎已经半睡半醒。

　　一万七千年。这也是谎话吗？升璃双手微颤，在袖袍下缓缓握紧成拳。

　　“小……草？”终于，她深深呼吸，试探着开口。

　　安静。

　　升璃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去，从软榻边缘向里面摸索。

　　她的手摸到小草微凉柔软的细滑皮肤，猛地停住。

　　她真的……就这么睡了？

　　升璃缩回手，茫然。

　　天界的这个下午，如往常一样缓慢悠闲。在她心中，静悄悄的飘起白烟，蒙住她所有感官。

　　她想起投身云海至今不愿醒来的神使碧磷，想起玉盘上留下的，碧磷心中最后的执念。

　　若能多看他一眼，若能稍微靠近他，便是即刻死了，我也是万般甘愿。

　　那疯狂强烈的执迷，一如人间的飞蛾扑火。有些美丽，无法抗拒，一眼，便误了终生。碧磷的沉睡，一天便是损去十年修行，她明知自己并没有几千年的根基，明知拒绝醒来的下场就是最终坠入人间轮回，却仍然无意挣脱眼睛见到的魔咒。

　　多看一眼，只不过瞬间，怎么能值得这番执着？

　　她的窗外，到底是如何绝美景色，景色间众神使见到的‘他’，究竟是何等美丽幻象，她没有机会领略，也从未觉得遗憾。她守在采芒阁几千年，日夜从她手中而过，周而复始，从未偏轨。她心中，天地之间，一切都是轮转，永恒并无意义，自己的存在，也只是为了职责。

　　她从未体会喜怒哀乐，心中不曾产生任何欲念，永恒的生命高高在上不问世事，是多少天人羡慕不已的长生神官。

　　但此时此刻，小草无声息地睡在身边，她能感觉到的，只有某种未知朦胧即将错过的恐慌。

　　慢慢将手伸出去，捏住小草的衣角。终于，她觉得累了，也疲倦睡去。

　　醒来时，软榻上只剩她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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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缕缕暖白光线，从采芒阁圆厅的水晶顶上璀璨的射入，落在升璃手心。

　　她盘腿坐在软榻中央，缓缓将双掌抬起，将那光聚成球形。随着她凝神静气，一个个手掌般大的小光团从大光球里面脱离而出，划着耀眼晶亮的轨迹，从圆厅四面的长窗向外飞坠而下，落入采芒阁下方的长明塔顶。

　　光球渐渐变小，终于只剩下中心的一团黑影。

　　这时候，升璃走神了片刻，才将手掌收紧，锁起阴寒伤人的影中黑毒，然后将不属于天界的黑夜投入纱帘外的经世池。

　　从那里，黑夜降临人间。

　　灵界，也是有黑夜的吧……升璃想着，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又是四百年。

　　她怔怔的坐着，忘了接下来该做什么。

　　经世池的水面，哗啦啦的翻出细小水花。

　　升璃猛的吸了一口气，立刻从发怔中挣脱。她心中空白一片，急急的跳下软榻，双手提着拖地的长袍，小跑着穿过纱帘，跑到经世池前，身形不稳，几乎踉跄着跌倒。

　　无声喘息着，她双手仍然提着衣袍两侧，慢慢转身，仔细聆听四周。

　　她在等待，等待那个永远让她心惊胸闷的带笑声音。

　　“……还是你穿黑衣好看。”小草像往次一样，凭空出现，悠闲自得的开口。“我一穿黑色，就更像恶魔了。”

　　终于，四百年的等待，有了意义。

　　升璃平缓呼吸，双手僵硬的松开，让漆黑衣袍长长垂地。

　　后知后觉的茫然冲刷而过，她站在那里，心中似乎有话要说，但却开不了口。

　　“……又来了。”小草不满的嘟囔，与她擦肩，向纱帘后的圆厅走去。“你哭什么哭？难道怕我真是恶魔？”

　　升璃默默抬手，抹去脸上湿润。“我没想落泪。”

　　“我知道。”小草撩开纱帘，满不在乎的回答。“你快过来，站在脏兮兮的池子边干嘛？”

　　经世池真的有那么脏？升璃无言走到小草身边。

　　与以往不同，这次，小草身上带着似有似无的花草香气。她不禁侧头，靠近了去闻。

　　这是人间的味道。

　　小草也没躲避，反倒抬起手臂，将衣袖送到升璃脸前。

　　“香吧？人间的女人怪得很，都爱往身上喷香。”小草自己也闻闻衣袖，说道。“花草树木之类，在人间都是低等生灵，凡人为什么想要自己的气息闻起来像它们一样？”

　　两人穿过纱帘，走到圆厅。

　　“你……去了人间？”升璃问道。有了香气的引导，她终于能清楚判断小草的方向。

　　“嗯。”小草很不客气的走到软榻坐下。“天武说人间也有美景，我反正是无聊，就跟去看看。”

　　升璃停住脚步。

　　“……天武？”这名字，有些熟悉……

　　“唉，原来你的记性也不怎么样嘛。”小草笑道。“就前几天，他才从你这里去了人间。”

　　天武……天武……神将？

　　好像有点冷，升璃觉得身体抖了一下。

　　“你认识……”原本的问句无疾而终。升璃咬着嘴唇，暗自埋怨自己的傻。

　　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终生守在一个小厅。小草既然能来去天界，自然是哪里都能去，什么人都可以认识。

　　神将天武不是一般神将。他在天地混沌之初，随着天界而生，拥有无边神力。他声名显赫，天界无敌，哪怕是天帝，也要忌惮他几分。

　　像她这样久居云端闭塞无知之人，也难免从来往神使间的对话中听得天武一二事迹。

　　若此刻回想，这四百年间，天武确是四次去了人间。以他的身份，这样的次数，是不同寻常了。

　　原来……是因为小草。

　　升璃怔怔叹气。

　　她慢慢走到软榻前，无声坐在台阶上。

　　“人间好玩吗？”她问。

　　“人间么，丑陋得很，比天界热闹，比灵界安生。”小草评价道，向后仰倒，眯眼望着圆厅的水晶顶。“景色……肯定是不如你这里的。”

　　升璃沉默。

　　小草也没再说话。

　　“你……睡了吗？”半晌后，升璃小声问道。

　　“我不想睡。”小草懒洋洋的回答。“你干吗坐在台阶上？”

　　升璃想想，起身坐到软榻上。“我也不知道。”

　　“你的一举一动都是不过脑子的么？”小草略带戏谑的笑道。“这真是你最大的优点。”

　　“我……”升璃不自觉的皱眉。

　　“都说了是优点，你不必辩解。”小草坐起身，伸手撩起升璃一缕垂地的长发，跟自己的发丝摆在一起比较。“你头发这么长，拖在身后不觉得麻烦吗？”

　　“为什么会麻烦？”升璃不解。

　　“……也是，反正你不会到处乱跑。”小草盘腿而坐，把升璃那缕长发编成几条细细的麻花辫，然后贼兮兮的笑起来。

　　“你笑什么？”升璃疑惑着，忍不住伸手摸过去。

　　小草这时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把抓住升璃的手臂，将她拉到软榻中间。“嘘——”

　　“怎么——”差点被小草扯得失去平衡，升璃莫名其妙的勉强坐好，才想开口，便被小草用手捂住口唇。

　　升璃全身僵硬，心跳入鼓，脑海的空白中，小草的声音响起。

　　他来了，你不要说话。

　　谁？

　　这时，纱帘外毫无预兆的响起一个声音。

　　“……莽夫天武，打扰神官静息。”那声音浑厚清朗，带着一丝迟疑。

　　“……神将何事？”小草仍将手捂在升璃口唇，开口问道。她的声音空洞，平静，熟悉。

　　这是……自己的声音。升璃一怔。接着，她意识到小草坐在她身后，手臂绕过她肩膀，身体几乎紧靠着她。

　　小草的身体没有热度，可是升璃却觉得周身滚烫，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纱帘外，天武高大模糊的身影静静伫立。

　　“不知神官是否……听见有人从这经过？”想到纱帘后的日月神官目不能视，天武中途顿一下，改了词语。

　　“不曾听见。”小草回答。

　　原来自己的声音，是这样的毫无生气，也怪不得小草一开始不想跟她说话。升璃昏沉的想着，手慢慢捂上胸口。

　　听了回答，纱帘外的天武没有动，似乎在沉思。

　　片刻后，天武又上前一步。

　　“请恕天武冒昧……神官是否认识一个叫做沙兰卡的……女子？”他虽是发问，语气中却没有多少疑问。

　　沙兰卡……？升璃怔住。

　　“……沙兰卡？不认得。”小草毫不心虚的回答，连语气都维持得完美。“采芒阁向来少有访客，敢问神将，为何寻人至此？”

　　天武沉默。

　　因为，她身上香气到此而止。升璃想着，胸口愈发不舒服起来，不由得皱了眉。

　　“若神官日后遇见此女子，请代天武转告……”天武再开口，音调变得低沉。“天山千年之约，天武牢记在心。”

　　没有等待升璃的回答，天武话音才落，人便已转身而去。

　　纱帘后，两种沉默各自为政。

　　待到确定天武已经离开，小草才松开捂着升璃口唇的手，向后退去。

　　“原来他给我香粉，是因为这个。”小草跳下软榻，甩了甩衣袖。“作为一个天界人，他倒是狡猾。”

　　升璃安静的转过身。

　　“沙兰卡是谁？”她开口问。

　　“还能是谁，当然是我。”小草不在乎的回答，发现袖口余香仍在，干脆走到窗边，让风吹透衣袍。

　　升璃将双手缩进衣袖，默默握紧。

　　“我的名字是升璃。”半晌后，她低低开口。

　　小草眯眼站在窗边吹风，没有反应。

　　这一刻，升璃才尝到心中酸楚，半出着神，便落了泪。

　　“你现在……觉得我很讨厌吗？”她手掌捂着双眼，压下哽咽，轻声问。

　　“你若是别这么爱哭，就不讨厌。”小草漫不经心的声音从窗边飘来，有点冷。

　　升璃深深呼吸，安静下来。

　　“可能我是太经常来天界了。”小草望着窗外云海，自言自语道。“不如下次换个地方吧……”

　　又吹了一阵风，才发觉身后的升璃毫无动静。小草才想开口，却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她神色冷淡的最后望一眼云海，缓缓转过身。

　　窗口吹进的风扬起她晶莹闪烁的银蓝发丝，拂过她脸上平静无波的表情。

　　她看向升璃，看进银白睫毛下，那双灰色眼瞳。

　　风虽然来去，时间却已经停了。

　　升璃坐在软榻上，静静地看着她，目不转睛。

　　“……为什么？”小草最终开口。

　　“——总有一天，你会离去，不再来这里。”升璃的声音飘渺沙哑，表情却仍是平静。“那时，你可能不会记得我的名字，我的样貌……我的存在。”

　　小草皱眉。

　　“但是我会记得你。”升璃说道，仍是一动不动。“这样，便不算遗憾。”

　　说完，升璃弯起嘴角，笑了一下。

　　“原来，将你骗得很惨的人，还是我啊……”小草却没有笑，她看着升璃的额头，若有所思的低喃。

　　升璃咬住嘴唇，没有说话，她的眼睛眨也不眨，一直望着小草。

　　“我只是个幻象，有什么好看的。”小草叹息。“若改日我换张面孔，你这牺牲不就白费了？”

　　“……现在我已经知道。”升璃轻轻摇头。“看一眼，有多重要。”

　　胸口刺痛，眼泪从她眼眶滚落。

　　“你真美。”升璃说道，似乎完全没察觉自己正在掉眼泪。

　　“你怎么知道？”小草歪头，双臂抱胸。“我是你看见的第一个人，你连个比较都没有。”

　　“你的模样和你的声音很相配。”升璃回答。“听别人的声音，我可没有掉过眼泪。”

　　有那么一瞬间，小草似乎哑口无言。

　　“能让你掉眼泪就是美？”她接着开口，带些无奈。“我打你一顿，你一样会掉眼泪。”

　　升璃笑笑。

　　“你……是女人吧？”她问。

　　小草抬起手臂，优雅的原地转了一圈。

　　“不像吗？”她眯着眼反问。“之前我以为你是女人，才想凑个热闹。”

　　她说之前，好像只是昨天。

　　“我不知道女人该是什么样子。”升璃诚实回答。

　　“你也不必知道。”小草耸耸肩。“你看够了没，我要走了。”

　　“小草……”升璃连忙开口。

　　“嗯？”小草身影已经开始变淡。

　　“……你还会来吗？”

　　小草回头。

　　“不会。”她平静回答。

　　她的话音还未落地，人已消失。

　　升璃呆呆看着小草消失的方向，半晌，终于垂下眼帘。

　　她只能认为，这一次，小草也是骗她的。

　　这个自以为的谎言，让她等了千年，最终破了天规，将自己化成封印，再不见天日。

　　她终于明白，那些神使落入云海时的心情。

　　哪怕只是再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