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世歌》箜篌曲

28、小园香径 再三逼迫

　　月色怡人，荷塘边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跟在后方的银发少女正低头看脚上的绣花鞋，几秒过后，又抬头打量着前方的男子。
　　低头、抬头、低头……一直这样持续。
　　然，紫衣的公子却一直未回头来应她，而这夜亦如同暴风雨后的平静如初，寂静地令人觉得诡秘。
　　“公子，你在生阿冽的气吗？”那少女终是打破沉静，不经意地开口。
　　苍月暮然停下，淡漠的气息从背影中袭来：“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重要，不要以为所有人的心中你都是‘神’。”
　　“公子……”阿冽顿住，静静地站在那里看他离去的冷漠背影，抬头望向天空的月亮，冰霜立即浮现眼中。
　　明月呐，若是依旧不可一世，你终会被乌云而掩盖。
　　……
　　天气晴朗，墨剑阁好似喜事临门，近些日不论上到墨剑阁十位堂主，还是下至厨房的小厮、丫头都都忙得不可开交，连墨剑阁的后门也是从早到晚都停满运货的车辆，仿佛像是墨剑阁的小姐即将出嫁般热闹。
　　承影阁内，墨剑阁主正邀紫衣的公子一同议事，只见他大步走向案桌，将桌上的密函递到紫衣公子手中：“月公子，这是泰阿堂堂主刚传来的情报！”
　　苍月展开密函，大致浏览一番后又将密函关上，墨色瞳孔中浮起一丝涟漪：“没想到，他们的速度还真是快！”
　　墨剑阁主满眼忧虑看九黎皇子：“照这形势下去，不仅江湖势力就连皇家的经济命脉也得落入他们手中！”
　　苍月看他一眼，立即浮起一丝沉稳笑颜：“放心，待你我联盟以后，形势便会好转。”
　　然而，他心中也知晓：墨剑阁主今日将密函予他浏览，不单单只为联盟，其中也是存在着更大的利益纠葛！
　　可纵使如此，他也依旧会选择与他结盟——他们之间本就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
　　“那小妹之事……”
　　“本公子会将她带回皇宫。”苍月毅然应道，以平复墨剑阁主内心的担忧。
　　见九黎二皇子答应，墨剑阁主好似松了口气，应承道：“小妹一直仰慕公子，还望公子别负了她。”
　　“本公子会给她所有，让她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也莫过于身为六宫之首的皇后！
　　墨剑阁主心知肚明：‘无情公子’心存帝王之心，也因此他才将自己的妹妹押注在他身上！当然，妹妹跟了他，这不仅是了结妹妹的一番心愿，也是将墨剑阁的势力渗入了皇家。
　　那样，墨剑阁的地位不仅在江湖根深蒂固，连皇家都有一席之地，随之附带的利益绝对是十分的可观！
　　但，心中确实又或多或少存在着对妹妹的亏欠。
　　“无情公子”那样只心怀天下的男人，身边的女子必定会孤寂一生，而对于在宫中生活的女人来说妹妹这一辈子也算幸运——就算苍月心中没有哥舒毓，哥舒毓也会以墨剑阁做为靠山在宫中占得一席之地，并不至于会像其它女子那般孤独终老……只是，这对于一个有丈夫的女子来说，那却是一种极致的残忍！
　　然而，纵使会寂寞，纵使没有真心爱怜，墨剑阁主也必须将自己的妹妹送至那个如此冷漠的男人身边！
　　其实，不管那个男人无情还是多情，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将妹妹送到他身边——只因他是人中之龙、只因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而，这也是身为哥舒家族子孙的命运，一生都肩负着将家族、将墨剑阁发扬光大的使命！
　　所以，那些关于人生自主的东西早在他们出生时便已在生命里流失——他们的一生，注定要全部奉献给自己的家族！
　　墨剑阁主深深地沉了口气，迈步走到九黎二皇子身边，眺望着远处的风光，二人都不曾再开口说话。
　　……
　　阿冽坐在长廊边，低头细数着锦葵的花瓣儿：“一、二、三……”耳边突然涌进陌生的脚步声，便警惕地抬起头。
　　而门外正走近几名陌生的丫头，她们手中托着布料、锦衣、玉饰、纸扇之类的名贵物品，一眼便看出那是为身份尊贵之人而准备的用品。
　　“这是……？”阿冽起身，走向前拦下她们。
　　众丫头向白衣少女福身：“冽姑娘。”丫头们起身后，前方的带头丫头方才开口：“奴婢们奉阁主之命将这些东西送来给月公子和冽姑娘。”
　　阿冽沉思几秒，立即道：“这些日‘墨剑阁’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可是有什么大事？”
　　“冽姑娘真聪明，‘墨剑阁’后日将举行四年一度的‘剑祭轩辕’，到时候江湖上会有不少名门正派和正义之士前来拜访，场面可壮观了！”
　　阿冽微微颔首，示意着让丫头们进屋放下东西，便又坐回长廊的梨木椅上细数锦葵花瓣，连那些丫头何时离去也不曾知晓。
　　一直到太阳下山，最后一丝阳光尽收眼底阿冽才缓缓起身，准备往屋中去。
　　正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虽是轻微但却异常熟悉，她转身，见紫衣的男子正摆扇从门外悠然走来。
　　“公子。”阿冽轻轻唤了声。
　　而紫衣公子并未答话，直接走到长廊的梨木椅边坐下，抬头观望着夜空中的景色。
　　“是嫌屋里太热，在这歇歇凉么？”说着，阿冽也往屋内跑：“公子稍等片刻，一会儿就好。”
　　“等等。”淡漠的声音在空中响起，阿冽顿住，转身看那紫衣的身影：“公子，有何吩咐？”
　　“别忙了，在这坐坐罢。”
　　他的声音依旧如银月般飘渺，阿冽且应着，在男子身边坐下，但却隔了几个人的距离。
　　“为什么隔那么远？”
　　“阿冽怕寒到公子，公子夜里且又喘咳的厉害了。”
　　突然，四周静了下来，如同深夜般无声无息。
　　许久，阿冽才开口问道：“公子，这些日都上哪去了？”
　　“去墨剑阁主那。”
　　“哦，那墨剑阁主答应了结盟之事吧？”
　　苍月未答，只是道：“为什么对这件事这般在意？”
　　“关于公子的事，阿冽何时不在意？”
　　突然，墨色的眸子中沉了一下，又淡淡道：“墨剑阁主确实答应了。”
　　阿冽仍是清冽地笑着：“墨剑阁主的附加条件公子也可应了？”
　　“嗯。”
　　“嗯，那就好。”阿冽也是静默地应着，但却从未感到公子像今日这般平静如水。
　　话毕，阿冽不再说话而是望着夜空，公子淡淡的声音也响彻在耳畔：“为何你不问附带条件是什么？”
　　“公子决定的事自是不会改变，哪怕会付出极大代价，而阿冽只需知道结果和保证公子的安全就好。”她仍是那般静默，仿佛一块没有悲喜的路旁石头。
　　苍月转头望向身旁的女子，突然间觉得她不仅聪明且越来越懂得察言观色，又将头转回，他耳边正传来少女淡如清风的声音。
　　“今日有几名丫鬟奉墨剑阁主之命送来不少饰物，公子不妨看看？”
　　“那些饰物宫里名贵的多了去，你若喜欢，随便挑几件罢。”
　　“阿冽无需那些东西，不过，若公子赏赐，收下也不妨。”片刻，紫瞳中浮过一丝光泽：“对了，听说‘墨剑阁’后日会举行四年一度的‘剑祭轩辕’，那时会有不少名门正派和正义之士前来拜会，是吗？”
　　苍月正应答，余光却无意间瞟到少女脚上的白色绣花鞋，墨色瞳孔立即变得深邃，冰霜覆上玉面朱唇：“怎么？是想迫不及待地见到某人？”
　　阿冽楞了下，紫眸中浮起迷惑，而紫衣公子已起身，正往内屋去。
　　“公子，可否将话说得明白？”清冷一点一点地在紫眸中漾开来。
　　苍月顿住：“‘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锦瑟公子’又怎不来会你？”话毕，他便孤身往里去。
　　阿冽磨牙，望了一眼脚上的鞋，立即脱下来，朝院外一扔，便默然朝屋内去。
　　翌日，午后，阳光刺目的令人睁不开眼，闷热气息仿佛是身处巨大蒸笼，这时便成了小睡的绝好时机。
　　午膳过后，苍月在屋内歇下，而阿冽也无趣地走到庭院，像往日那样数着花瓣打发时间。
　　自昨晚起，公子便未再与她说话，但她也未在公子脸上看出生气迹象，只觉得公子太过于捉摸不透。
　　阿冽正觉无趣，起身在园中走动，苍白的脚落在香园小径的泥巴上，一步一个脚印。
　　恍惚间，她突然想起那双莲花图样的白色绣花鞋。
　　也不知怎的，身体便自行往院外去，当走到大门口时却撞到一来人。
　　阿冽正欲抬头，耳边也传来怒意：“哪个不长眼的，没看到是本小姐？！”
　　阿冽心一沉，心知是哥舒毓。
　　哥舒毓起身，一眼便看出是那日的银发少女，悠然道：“哎呀，是冽姑娘啊！”
　　阿冽抬头看她，这才发觉今日她有所不同：往日的水红色习武便装换做了琵琶襟上衣、烟云蝴蝶裙，头发梳成涵烟芙蓉髻，斜叉一只梅英采胜簪，而那本就生的几分钟灵毓秀的眉宇此刻更是香脸轻匀，黛眉巧画宫廷浅，大有“浓妆淡抹总相宜”之韵。
　　而这江南女子般的打扮也一改她往日塞外女子的豪情，又甚几分小家碧玉的娇羞柔美，算得上婀娜多姿、羞花闭月的美人儿。
　　阿冽看得出哥舒毓今日定是一番特意打扮，便笑着应道：“哥舒小姐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哥舒毓看着她一身傲气，心中蓦然腾起怒意：“本小姐来做什么，难道要和冽姑娘报告吗？”
　　“那倒不必，只是关乎着我家公子的事，阿冽必是要格外注意了。”
　　“说的也是，你毕竟是个奴婢，关心主子也是必然之举。”说罢，哥舒毓特意避开阿冽大步朝屋内去。
　　阿冽赶紧上前一把拦住：“公子正在午休，哥舒小姐还是它日再来拜会。”
　　哥舒毓瞪她一眼：“‘好狗不挡道’，难道你家主子没有好好教你该如何做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吗？”
　　冰霜在紫瞳中升腾，而阿冽只是笑靥如花：“纵使如此，哥舒小姐仍是不能进去。”
　　“哦，是吗？”哥舒毓冷眼笑道：“反正本小姐无所谓，只是你家公子怪罪下来，恐怕你会担待不起！”
　　“阿冽有无过错，自有公子来裁决，哥舒小姐也无需如此傲慢无礼！”
　　哥舒毓越发的咄咄逼人：“你家公子是主子，本小姐就不是你主子了？！”
　　“哥舒小姐何时成了阿冽的主子？”阿冽微微谄笑起来。
　　“现在不是，但将来一定是！”哥舒毓不再多说，一把掀开阿冽往屋中迈步去。
　　阿冽微微地愣在那儿，捉摸许久都未猜透哥舒毓话里的意思，但脑海也浮现着模糊的猜测：这一定与墨剑阁主的附带条件有莫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