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煞》苜栩十九

6、上穷碧落下黄泉

　　一处断崖。月光肃冷，山风呼啸。从此处往下看是深不可测的，是空旷的寂寥的，也是山风刮过都会听到烈烈回响的。两个细长的身影屹立此间。
　　“少主！” 华凝一身墨色，碧行剑别在腰间，愤怒而难以置信地瞪着自家少主，“你又去见她了！且不说身份不容，若是被那位知道了……”
　　“好了，”黑衣男子打断她，清冷地说，“华凝，你先回去，我再守她几日。”
　　这句话是那样的熟悉啊，每次都是这样的笃定。崖顶上的风很大，吹乱了衣襟，也吹得华凝眼中泛起了水光。
　　她捊了捊额前的发丝，努力笑道： “少主，你总是这般……”
　　月光把女子面容上的哀伤荡漾开来，她下定决心，又像是努力释然，说道：“罢了，再帮你一次，你自个儿记着这是欠我的第几串糖葫芦了。”
　　黑衣男子凝视她许久，只是一声叹息。风带走他后来的话“不值得。”，同往常一般，她只当听不到。
　　这就是她的宿命啊，仿佛生来就是为他，那么即便是去赴死也要是为他才行。他于她，是比自己还要重要的存在。不管是咫尺还是天涯，都会这样为他完成一件又一件理性上觉得荒诞不该的事情，她都愿意的，只要他开口。
　　这样，从未变过。

　　阳光有些大。
　　院子里另一株海棠又开了。
　　芍落盘腿坐在院中，汲取灵力修炼。她稚嫩却娇好的脸庞露出认真的神色。满院的花静静地开放舒展，却是那桃树下有什么东西在空气中一点点地显露出形状。
　　是一个双眸清澈，目光灵动，双手似莲藕般，约摸五六岁的可爱小童。颈上系着个圆状物什，见到芍落，他“呀”地叫出声来。
　　芍落闻声而起，四处探视，见着小童时不由得吃了一惊。淡冷的性子让她没有言语，只是看着他。
　　小童涨红了脸，低头绞手道：“主人……我叫万里。”
　　芍落别开头，收敛起自己的好奇，强迫自己冷冷道：“不管你奉何人旨意而来，速速离去，我，我便不追究。”
　　万里一愣，“扑通”一声跌在地上，竟“哇哇”地大哭了起来。本就是个可爱的小人，抽泣的模样更叫人心生不忍。
　　芍落吓了一跳，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做，不得已道：“你别哭了，起来。”
　　万里用手背抹去眼泪，破涕为笑：“主人。”
　　芍落彼时亦只是个孩子，有些失措，只道：“你别叫我主人。”
　　万里歪歪脑袋，仰头笑道：“阿姐……”
　　时光若是再过去几年，芍落定会把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娃娃杀死。而此刻她的心尚有柔软存在，于是她下意识地说：“我平日里只有一个人的吃食，可供不起你这个小妖怪。”
　　万里一蹦一跳地跑到桃树下，“咯咯”地笑道：“阿姐，这桃树不是我的真身，只是我的栖身之所，我是愔灵，不需要吃东西的。”
　　芍落点点头，看了看正盛的日光，额前已泌出细密的汗珠。况且总是这样对着阳光，心里面那些不好的回忆还是没有彻底清除干净。练功半天，她也有些乏了，道：“你自个玩，可别叫他人发现了，我先回屋休息。” 万里一脸纯真的笑，好不叫人怜惜。
　　芍落睡着的时候，感觉到一阵阵凉爽的微风抚面。微微开眼，却是万里双手握着蒲扇在床边扇风。眉眼认真，稚气之中叫人感动。芍落的心轻轻的动了一下。又闭上了眼。
　　外面日光灼人，屋里光线通透，风把花香带了进来，万里小心翼翼地为自家阿姐扇凉。阳光温暖，岁月正好。时光若是不残忍，这幅画面，该是多么美好的光景。
　　慢慢的，她也习惯他的陪伴，一个人寂寞太久了，花草满目却终究不是能对话的生灵，典淞来得不频繁，她便渐渐地在心底默认了万里的存在。
　　后来有一日，无陌出现了。她在屋子里换香，忽的听到院子里有声响，明明除了万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声音。她快步走出去，看到的便是这幅场景。
　　“无陌！住手！” 芍落看着用剑尖指着万里，眼中泛着杀气的无陌，和束手无措瑟瑟发抖的万里，心中陡然一抖。不觉中，这个小娃娃已陪伴了她半年。这半年中无陌未曾出现，然而一出现就如此咄咄逼人。芍落看着无陌似曾相识的模样，心底似乎有什么要涌现出来。
　　“阿落。” 无陌望向她，无邪的笑，如今已然是冬天，却叫人心里生暖。
　　无陌并没有放下剑，他说：“阿落，我不会再让旁人有机可乘了，我要杀掉他。”
　　万里在无陌强大法力的压迫下，无法动弹，双目微红，委屈道：“阿姐救我！”
　　芍落有些心疼。不由得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无陌你若敢动他，来日我定将你碎尸！”言罢，两人皆是一怔。无陌缓缓放下剑，忽然大笑起来。万里赶忙跑到芍落身后，芍落护住万里，看着无陌有些失措。无陌笑了许久，终于停下来，看着芍落，轻声喟叹：“阿落，你还是这样自以为是呢。”
　　又是熟悉的语气，芍落来不及反应，无陌又说：“罢了，他目前没有什么威胁，阿落喜欢，留着便是。”
　　无陌径直的走进屋里，点起屋子中央的沉香。那时候，冬日的阳光细碎的打在他的脸上，十分耐看。
　　芍落无心欣赏，自顾自的坐下，别开脸问：“万里是怎么得罪你了？”
　　无陌走到她身旁坐下，随意的端起茶杯，道：“阿落，愔灵这种东西呢，你可有了解？”
　　芍落看向外面阴沉的天空，怕是要下雨了。她轻轻的抬起下巴：“我只知万里他对我好，便可。”
　　无陌愣了愣，啜饮一口茶，眯起眼睛：“阿落，你这个样子真是既天真又让人疼惜。真可谓是，恍如隔世啊。”
　　芍落不言语，她想，大概是无陌一直都把自己当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是他的故人。可是明明自己才十五岁而已。于是她低下头，摆弄自己的袖口。
　　“狼吞虎咽这一词有多少个动物？”无陌突然到她跟前，勾着嘴角。
　　芍落看着他，不解地说：“自然是两个，狼与虎。”
　　无陌摆手，揉揉她的发：“不对噢，阿落。是三个。狼，虎，和燕。哈哈。”
　　芍落不耐的站起身来：“你觉得好笑吗？你到底要做什么？”
　　无陌停下来，故作遗憾的叹口气：“阿落真不可爱。好了。不打趣了。说说正事。”
　　芍落复坐下，嘲讽道：“你也有正事么？”
　　“这荷叶的香味还不深。”无陌又喝了一口茶，啧啧嘴巴，“阿落，愔灵是异世界的东西，只有极少数才能出来。他们不需要吃食，终身忠诚于一个主人。法力一般不高，除非是修炼千年。我觉着万里，他已经有主人了。”
　　芍落看到无陌眼中少有的严肃，想了想，最终摇摇头：“万里是从我这桃树中衍生出来的，我就是他的主人。”
　　芍落的认真让无陌有些失神，他终是笑了笑道：“无妨无妨。我今日来别有他事。”
　　无陌拿出一本信札，拉过芍落的手，把它放在她的掌心。
　　无陌的手太凉了，芍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无陌见状只得放开，无奈地说：“还想多拉拉你的手呢。”
　　芍落打开信札，里面内容繁杂，似乎是一本修炼秘籍。无陌的东西，都是上好的。芍落问：“你让我修炼这个？”
　　无陌点点头：“你目前修炼的都是疗伤治愈类型的，没什么出息。炼这个才是真的好。”
　　芍落还不待细看，无陌就又起身了。
　　他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想要触碰芍落，却在快要抵达的一瞬间停住了。他牵开嘴角：“阿落，这次可能会很久很久才能来看你。我要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要好好保护自己，好好练功，才不会被欺负。下一次我来，可要看看你有多大进步呢。知道么？”
　　虽然不能体会无陌话语中浅浅的哀伤，看在手中秘籍的份上，芍落还是点点头：“你去吧。我没什么怕的。”
　　无陌还是拍了拍她的头，想再说什么却又作罢。他走到门口，回头再看芍落，风扬起衣襟，只是一刹那的消失，他就像来时一般离去了。
　　他一离开，雨就开始下了。冬天的雨总是带来寒气。虽说族里的花都是过冬的，可总归是会在冷天呈现出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芍落有些倦怠，最近晚间总会做梦，零零碎碎的画面，平白叫人脑袋发胀。
　　应该要好好整理思绪了，按理来说只是十五岁的年纪，好像拥有很多不属于自己的回忆一般。

作者有话说

　　马上就要步入正轨了，寂寞码字的自己，给自己默默鼓励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