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煞》苜栩十九

21、琼苏番外（下）

　　丞相府里有一片竹林，琼苏住在里面。青黛还是会与他谈笑风生，弹琴作画，还是会给他烧鱼，陪他饮酒。却是少了什么，一定少了什么。
　　在这里，琼苏依然觉得心安。却与以前相比，有什么变了。青黛再也不会不拘礼数的与他勾肩搭背，或者再身后突然蒙住他的眼睛。
　　她变得彬彬有礼。鱼跑了也不会再让琼苏帮忙。
　　无陌来找他，他们是相识已久的好友。两人在竹林里喝酒。
　　无陌还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饮酒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讥笑：“琼苏，你竟被她困住了。”
　　“来时是空，去时是空，得一知心人一日，也抵得过蓬莱一世！”琼苏敬酒，一饮而尽。
　　无陌举杯，道：“不过我来是好言相劝，她不回归神界本就反了天理，在这之后你可不能再让她或为她做有违天命之事。你不怕反噬，但她已是戴罪之人，再犯天理，会被打散魂魄的。”
　　琼苏心中一紧，打散魂魄，那么真实存在过的人就再也没有了。念及此，他连忙感谢无陌的提醒。
　　无陌挥手，笑道：“不必，你上一次顺手救了阿洛，我是偿还恩情。”
　　谈到阿洛，他眼中的光亮又黯淡下去。
　　“诸夏胆敢让她有一分委屈，我必让地狱陪葬！”
　　那样的笃定，而琼苏完全相信他是做的出来的。无陌走后，琼苏在想，如果下一次，有下一次，他一定要告诉青黛，他爱她。
　　他不想像无陌那般错过。
　　没有下一次。只有一纸诏书下到丞相府，是皇帝请他进宫，青黛不用思考就知道是公主的主意。
　　琼苏拉了她的手，道：“青黛，你与我一起吧。”
　　青黛没有挣脱，她想，如果他真的答应了公主，那么以后就再也不能牵手了。
　　琼苏最不会假装，他的才气和洒脱在皇帝面前展露无遗，皇帝的眼中多了赞许，青黛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无论是用已有心上人甚至已经娶妻还是自己觉得高攀不起做理由，都不能拒绝皇帝的圣旨。
　　回到丞相府，青黛红了眼：“琼苏怎么办。”
　　“青黛你慌什么。”琼苏看着日光，摸摸她的头，“我是不会娶的。”
　　坚定的语气让青黛稍稍心安。
　　之后的发展愈发恶俗。公主痴缠琼苏，琼苏不愿多搭理，她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又下圣旨，琼苏顾及青黛，怕她会被牵连，只好与那公主多说两句话。
　　直到有一日，他多喝了青黛酿的女儿红，醒来的时候是公主片缕未着的躺在身侧。他莫名就反感了，这个公主原先本是最纯洁的，竟也为了目的做出如此的事情。
　　刚刚扬起掌想给她一点惩罚，这一幕就被青黛闯见了。
　　琼苏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只记得风很大，迷了他的眼。青黛站着，公主未醒。琼苏自顾自的穿衣。过了许久。青黛开口了。
　　“我信你。琼苏。”青黛用力吸了一口气。
　　琼苏看着发抖的她忽然就心疼了。
　　他想说什么，但居然没有力气开口。他知道已经有了羁绊。
　　皇命难违。琼苏任凭公主去说，他只是承认而已。一生磊落，不屑如此。
　　青黛问他，你想娶公主吗？
　　琼苏摇着扇子哈哈大笑：“你最懂我，我岂会受此等女子羁绊！”
　　羁绊，是了。他最不喜羁绊。青黛了然的笑了笑，心头苦涩。到底什么样的女子才能入他的眼呢。
　　而此时的青黛一心一意认为琼苏只是个凡人，苦心地想着如何帮他渡过这一劫。
　　天灾已久，百姓积苦。
　　有心人的提醒，青黛顺水推舟。和大将军王一起，反了。
　　攻进皇城的那一个夜晚，天空是血红的。琼苏没有杀过人，他站在城墙上面，闭眼，运用法力，看到两里之外的青黛身披戎装，面上都是血。那般杀敌的样子，让琼苏有些陌生。
　　他想去帮她，可他不能，他必须做一个旁观者，不能再插手她的事情。他不想让她烟消云散。
　　握紧拳头，琼苏眼睁睁的看着她右臂受了一剑。心头重击，他只得转身不去看。
　　冲进皇宫，与最后的御林军对峙的时候，琼苏出现在门口。
　　青黛冲着他虚弱一笑，道：“琼苏，不用怕了。”
　　不用怕了。傻瓜。琼苏在心里想，这原本是我该对你说的。
　　青黛已经到了极限了，她伤的很重，在硬撑着罢了。
　　不知公主从何处冲出来，很快的一剑，直接杀到青黛跟前。琼苏几乎是下意识去挡住。
　　在青黛面前，公主的剑夹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离他鼻尖仅一拳距离。
　　青黛安心的笑了。
　　老皇帝忽然大喊：“琼苏，你让开，杀了她，我给你加官进爵，将来让你继承皇位！”
　　琼苏颤了颤，不是因为皇帝，而是他听到无陌对他的千里传音。
　　无陌说：“琼苏，她的命数如此。你不让开，那么她过了这一世就会烟消云散。”
　　放开吗，那么她会死的。不放开吗，那么她会魂飞魄散。那么她以后，会从历史中抹去，那么他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喉结动了动，他几乎是僵直了身子，放下夹着剑的手，缓缓地，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往旁边一闪。
　　“呲——”
　　那分明是插进了青黛的身子里，却似乎在将他千刀万剐。
　　在皇帝和公主的笑声中，在一片混乱中，他冲过去，把快要倒下的她抱在怀里。
　　至今琼苏都忘不了青黛当时的眼神，绝望，落寞，不解，唯独没有的是，怨念。
　　她用尽全力抓住琼苏的袖口，咯出一口血，突然就笑了，宛若初见时明媚。
　　“琼苏，我越来越不懂你了。”她说。
　　眼神一动，便是泪滴在她的脸颊上，晕开了血色。
　　青黛死了。
　　青黛死了，那么其他人的命运如何都不会影响青黛了。
　　他放下青黛，放下桃木扇。拿起青黛用过的剑。
　　血洗皇城，不过一夜。
　　若不是无陌赶来，他就真的会堕落成魔了。
　　无陌说：“再这样下去，你也会魂飞魄散的！”
　　而他的眼神中哪里有聚焦。无陌叹了口气。
　　“你魂飞魄散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果然，无陌这句话一说，琼苏的眼神就不再迷离了。
　　“她已到了地狱。只是还未到转世的时候，她从前是神女，好好的在地狱里呢。
　　一听到这句话，琼苏几乎立刻就要冲到地狱去。
　　无陌拉住他：“你不能见。谁也不能见。你只能等她十万年。”
　　“她……会忘记吗？”琼苏的嗓子像是被火烧过。
　　“她以前是神女，恐怕孟婆汤无用。”
　　“不要让她记得。”琼苏抬头看着天空，他不喜欢在无陌面前表现软弱。
　　从此之后，琼苏开始钻研忘情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不过白驹过隙。
　　十万年。
　　琼苏把忘情水交给无陌。无陌再交给了地狱。
　　这就好。忘记多好。
　　忘记就好了。

　　又是此时。时光仿佛没有走过。
　　人间，西湖，四月天。
　　桃花灼人，折柳堤岸，清风抚来，水波不兴。真真是一副好光景。
　　琼苏走到湖边去看水中的鱼，一团团，一簇簇，好不热闹。
　　“生灵自得洒脱，也是圆满。” 琼苏不由得开口。
　　此言一出，已是满眼泪光。
　　“倒也不然。”身后有女子说。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庞。
　　琼苏笑了。
　　那么，就按照历史那般进行吧。这一刻，我已经等了一万年。
　　周而复始，一直循环。
　　每一次的相遇不过一两年，而琼苏每一次都要等待一万年。每一次，都是看着她倒在怀里。每一次，都是让她绝望寂寥。每一次，来不及告诉她，告诉她，青黛，我爱你。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十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