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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生亦何欢死何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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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透空气里的尘埃,洒在诸夏正在端茶的指尖,他原本就是爱喝茶的人,因芍落对茶好奇,他更是想办法去各处带来新的茶叶,然后为芍落筛选她会喜欢的。果然,她喜欢的,同从前都是一样的,一点都没有改变。
“少主,已经拖了这么多天了,我真的保不住你了。”华凝神色忧伤的看着眼前熟悉的人。
“我知道。我这就回去了。”诸夏缓缓地开口,眼中带着担忧,“可是,他就要动手了。无陌不在,我也不在,虽说如今浮丘雾来了……”
华凝自知少主只有遇上芍落的事情才会变成如此犹豫的人。这个样子已经阔别经年了,但是丝毫也不陌生。她看着他又一次只记得芍落而忘记了他自己,心底还是有东西在倾塌。
“可是少主,你已经答应无陌了。”华凝禁不住提醒,“你忘了吗?你答应他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诸夏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美好的春景。双燕从他眼前掠过,今日升起了太阳,春光融融,是吧,春天就要完完整整地降临了,她的桃树也就要开花了,记得她前些天才跟他谈起,去年的桃果并不甜澈,个子也小得可怜。他也答应了她,去取上等泉水给她用作桃花酿的原料。
不出现?他当年确实是信誓旦旦地保证了,但是他自己的潜意识也肯定的相信了,她是他安稳生命和生活里的所有出尔反尔。果真不出现,他如何才能做到。
“少主!”只听得一声响,华凝已经跪在地上,“少主听我一句劝。你再见她本就是违反了当年之约,况且,你居然为了帮她而自噬。少主,这是有违天命的做法啊!况且,你居然用蛔心术救她,家里…已经知道了。”
“我想到这一天了。可是华凝,我不能眼见她遭罪。”诸夏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目光流露出些许怜悯,更多的却是置身事外,他只是看着,并未上前相扶。
“少主!”华凝没忍住,终究是淌下眼泪,“你忘了她…是怎么死的吗?无陌救她的时候你本就答应不再出现的。”
“我…没有让她想起,如果可以让她避免伤害,也绝不会让她想起的。”可连他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过也只是自己面对自己时候的自我挣扎罢了。
“少主,无陌前段时间拜访过家里。为的是求幽兰花。而且,他这段时间的消失,极有可能是去寻找焰莲花了。少主…”
“他是要炼就回魂散。他想要芍落记起前世。倒是稀奇,无陌居然愿意让她想起我吗。”
“少主你忘了,他早就获得了琼苏的忘情水。”
忘情水?过了这么久,他倒是忘记了,那么,无陌这是要用忘情水让芍落忘掉自己,然后用回魂散想起前世。是这样么,呵。
那么,芍落就只会记得无陌的深情款款,生死相依。
他们的故事,便成为了别人的故事。这时候他又开始深深地思索,他究竟为她的生活带来了什么。
“你活着,在我身边,就是最美满的事情了。”他想起她曾经那么说过,那时候,是什么时候了,很久之前了吧。他活着,并且在她身边。他们放弃了一切,后来呢,因为责任又纷纷拾起了一切,那时候就知道并不是所想的就是能够名正言顺的存在的。然后他,为她带来的就是痛苦挣扎,以及死亡。
诸夏心头苦涩,然而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不似无陌,他从来只会给芍落带来灾难。
“你出去吧。”终于诸夏开口,“明天便走。”
抬眼看到诸夏的难过,华凝自己起身,擦干脸上的泪,努力使自己用平静的声音说:“那么我明天再来。”
华凝走了出去,“吱呀”关上了门。
诸夏在窗前站了许久。没想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想什么。阳光给予他的静谧,此刻变成了真实的讽刺。
又过了好久好久,他走到桌子前面,摆起了棋盘,他无事时就会教芍落下棋,芍落很聪明,一点就通,举一反三。和…从前是一样的。
黑子是她,白子是他。他用左手与右手下,手起手落,纤长的手指在空中微微停顿,他分明是在颤抖。
他下了一盘死棋。
他就看着这盘死棋。只是看着。用目光触及每一个构筑成这盘死棋的棋子。
晚间的时候,有专门给他们送饭的侍女进来送饭,唤了他好几声,他不理。
侍女便把饭放在一旁,退下去了。
月光照进来了,他没有点灯。只是看着棋盘。两指之间夹着一颗黑子。
就着月光,他的轮廓时隐时现。棋盘也是一样模糊可见。
外间的风一定很大,也一定很冷。一定是有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中,洒下的月光一定是清冷的。这些景致都是一定的。他不用出门看就能了然于心,毕竟这些是每个不眠的守候在窗前默默看着那间早已熄灯的房间的时候,都能看见的景致。
是谁在鸣箫,如此哀伤。
他侧过头细细聆听,想要听清是什么曲子,却什么也没有了。
这一坐,便是天亮了。
天亮了,也该就这样了。
他动了动眉头,忽然一股气流从他体内窜出。
“砰!”棋盘,碎了。
化成灰尘寻找空气的缝隙。
那颗夹着的黑子应声落下。“叮…叮…叮…”不知滚落到那个角落。
嘴角慢慢的溢出鲜血。他看了看刚升起来的太阳。
让她忘了他吧。
如此,也好。
他听见华凝的惊呼,而眼前却浮现了那人的眉眼。他倒在她看不见的这里。
让她忘了他,如此,也好。
也好。
“什么?不见了?”听到万里疑惑的话语,芍落跑出屋子,冲到西厢房。
门是开的。
这里一切与往常无异。桌上放着已经凉了的饭菜。
芍落再往里走了几步,那么熟悉的地方,再没有了熟悉的感觉。
他早上都有喝茶的习惯,桌上的茶杯还在,却是残渣了,明显是昨天的。他不在了。他一定是走了。
“这是怎么的不守诺言,你不是说要帮我寻到好泉水做桃花酿吗?”
她没有将心里这句话说出来,旁边还有一同跟来的浮丘雾。她只得咬着下唇,默不作声。
她走到他平时笔墨丹青的书桌前,没有,他也没有留下什么书信。
她又往前走一步,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她伏下身去,捡起一颗黑子。
只是一颗普通的黑子,她为何无故悲伤?
果然她去找的时候棋盘已经不见了。是他带走了?可是为何只留下这颗黑子?
罢了。她将黑子收好。安慰自己,他是六界行者,本就是自由的。
人生何处不离别。
她最后看了一眼他住过的地方,垂下头关了门。
这个过程中浮丘雾是极为难得的不说话,等到芍落关上了门,她才故作轻松地拍拍她的肩膀:“这个嘛,他可能是突然有急事也说不定嘛。不用做出这副如丧考批的样子啦。”
芍落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浮丘雾靠到她身边拉住她的手,极为自然的样子。
她说:“诶哟,行了,感情这种事情呢,很玄妙的,你听姐姐的话嘛,诸夏他啊,不适合你的。”
她的手果然是想象中的温热,她一直就是一个会散发热量的小太阳一般的存在。有一点点茧子,应该是多年练功的见证。
芍落低头看着她的手,没有力气甩开。她继续向前走着,浮丘雾不放开,也跟她走着。
芍落进了房间,万里便现了形。浮丘雾放开她,靠在门框边,打量着。
万里跑到芍落面前,拉着她凉凉的手道:“阿姐阿姐,看来诸夏哥哥是走了!”
“我已经知道了。”芍落不愿多说,万里却扯着她:“阿姐,诸夏哥哥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芍落一愣,挣脱开万里的手。“我不知道。”她冷冷的说。
本是也不抗拒这样的接触了的,但听到万里那样问,她下意识的就想要避开了。
万里没有再说话。难过的瘪嘴。
不会回来了。芍落半躺在塌上想。那么今后就是浮丘雾为自己护法了吧。
随便怎么样都好,反正,都只是一些过客啊,那就自己等着桃树结出清甜的果子,自己强大了,自己去给自己取上佳的泉水,自己给自己作桃花酿。自己吃。原本就是这样的。她对自己说。她不想难过了。
过了好几日,芍落都没有练功,许是这个缘故,她的身子越发沉重。
浮丘雾更加慵懒,许是厌倦了做游戏,她更愿意抬一张躺椅在院子里晒太阳,万里有时候会出来玩闹,但更多的时候是呆在桃树里面。而芍落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诗集,沏着一壶茶。三个人就是这样的状态。
日头升起来了,晃得她眼睛疼。
慢慢地,就会习惯的,那么不管是什么样的刺激,都不会让她眼睛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