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燕》乖乖猫

29、第25章 掌中舞

　　六月的天气如同孩子的脸，前一刻还烈日当空，后一秒倾盆大雨就从天而降。

　　半个月来，天天都有场滂沱大雨，怡菲哪也不想去，懒在鸳鸯殿中，昏昏噩噩地过着。成帝过来，她就抚琴一曲解解闷，不过不再弹奏“凤凰”，而是弹成帝后来送她的“白鹤”。一想起张放的薄情，她就会心痛无比，睹物思人，她想强迫自己忘了他，所以凤凰被收了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这天雨过天晴，怡菲正歪在潇湘竹榻上小憩，听得殿内有脚步声由远及近，料想是樊懿到来，正觉口渴，没睁眼睛就吩咐道：“樊姑姑，端茶来。”

　　“飞燕娘娘，是奴婢，合德娘娘身边的李阳华。”来人脚步声在自己边旁停下，怡菲闻言睁开眼睛，自己果然认错了人。

　　怡菲与合德冷战已半月有余，每每想去找她和解，却总是无法先解开自己心中的结，生怕一言不和又吵起来，合德也算是她的亲人，在这个世界里，屈指可数的亲人，实在不想再与她争吵，只想多过些日子，让所有的不愉快慢慢散去。没想今日，合德身边的李氏竟然会到访，而且手上还捧着个小包裹，是合德准备先低头认错，找她和解么？

　　怡菲正猜测着，李氏又说道：“飞燕娘娘，奴婢今日奉合德娘娘的旨意给您送件东西过来。”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包裹递了过来。

　　怡菲坐起，疑惑地接过包裹，轻飘飘地，似乎是双鞋。打开一看，正是她落在贾府的那双白色芭蕾舞鞋。昔日在学校的里的一切又浮现在眼前，上课、练习、排练、在更衣室被围殴……怡菲感到眼前一片水雾，手中的鞋子也变得扭曲起来。

　　“她竟然还为我好好保管着，真是有心了……”怡菲喃喃道。

　　“娘娘她还在贾府时，天天抚摸这双鞋，她曾对奴婢说，见鞋如见姐姐，鞋在就如同娘娘你也在她身边一样。合德娘娘她心里苦呀……”李氏的声音也哽咽起来。

　　“她素来胆小，一个人留在贾府，面对那大恶人，真是难为她了。可是，她怎么可以做出杀人放火这样的事情来呢？”怡菲小心地摩挲着舞鞋，仔细感受着合德在贾府时的痛苦心情。

　　“娘娘您对合德娘娘太苛责了，您一定不知道她那几个月是怎样渡过的吧？她对贾进通的仇恨不是杀了他就可以消解的，您知道她为了您都做了些什么吗？”

　　怡菲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面前情绪颇为激动的李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仔细地说给我听。”

　　“我不是贾府下人，只是为贾府做些零散针线活儿，第一次见到合德娘娘时，虽惊叹于她的美貌，但她忧伤而绝望的眼神让我很震惊，这样的眼神我只在冷宫中才见到过，为什么一个花样年华的富家小姐会如此哀伤呢？于是我主动接近她，和她聊天，她似乎也慢慢地接受了我，从她的只言片语中，我才知道，原来她并不是贾氏夫妇亲生的女儿，她是贾进通收留的义女，可是后来贾进通却对她及娘娘您有了非分之想，而娘娘您为了不让她受辱，刺伤了贾进通，还被关了起来……”

　　“嗯，这些我都知道。”怡菲有些不耐烦，催促她继续往下说。

　　“娘娘您被关起来后，合德娘娘她去求贾夫人为你向贾进通求情，腊月寒风中跪了一天，夫人才被说动，可贾进通也只是答应不把您送官，可是却想将您活活饿死。合德娘娘她求夫人、求仆从为您送水、送食，却没人帮她，实在无法之下，她只好去求了贾进通……”

　　“什么？她竟然是去求贾进通？那个恶人怎么会听她的？”怡菲惊叫道。

　　“是呀，贾进通卑鄙无耻，说是要放过您，只有合德娘娘她拿自己的身子来换。娘娘她没办法，只好委身于他，只希望能救您一命。可是贾进通言而无信，他瞒着合德娘娘将您卖入青楼，要您生不如死，娘娘她想到自己被他欺骗，付出贞洁还是没能救到您，羞愤之下曾想过了结生命，又觉得这样一死太便宜贾进通，才没有立即寻死。她活着只是为报复贾进通罢了，娘娘她心里苦呀……”

　　“合德她竟然为了我牺牲了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还一直以为贾贼没有为难她，她没有因我而被牵连，在贾家好好生活着。原来我竟错得这样离谱，离开百花楼后，没有马上去找她，又让她多受了这么多苦。我不配当她姐姐，都是我害的。她好傻，为什么要这样委曲自己呢？”怡菲悲泣道，后悔不已。

　　“娘娘，当心哭坏身子。一切都过去了，合德娘娘她只有您一个姐姐，您舍命保护她，她也愿舍命保护您，姐妹情深不过如此，何必为了一个恶人而伤和气呢？就算不为报仇，只为自己打算，贾府中人也一个不能留。合德娘娘她才进宫，根基不稳，也没能力去做这种事，这些其实都是娘娘您的义父赵临所为，他也是为了娘娘你们姐妹二人好呀。”李氏一口气说完，在怡菲面前跪了下来，“飞燕娘娘，您别生合德娘娘气了，去瞧瞧她吧，她清减多了，天天愁得快要病倒了。”

　　怡菲哪里还生合德的气，她连忙扶起李氏，衣服也不及换过，匆匆往玉堂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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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合德真的瘦多了，脸庞、身段与怡菲更加相像，怡菲只顾与她相拥而泣，不停地责怪自己，而合德也情难自禁，反复说着只要姐姐高兴，自己什么都愿意去做。

　　李氏、樊懿在一旁陪着抹泪，只是劝她们保重身体，不要太过悲切，一切都已过去，以后姐妹同心同德就好。

　　好不容易哭歇了下来，合德勉强笑着说道：“姐姐，你猜猜，再过三日是什么日子？”

　　怡菲思索了半天，茫然地摇了摇头，合德又道：“姐姐应该是不知道的，你从小与我和爹爹失散，这六月初六乃是你我的生辰呀。”

　　樊懿也在一旁点头称是，怡菲半天没回过神来，“原来连生日都是同一天，我的农历生日也正是六月初六，真是应了那老道的话了，我真是‘赵飞燕’的转世。来到这里，时光匆匆，竟快要有一年了，十六了么？小芸不知道怎么样了，她找到男朋友没，她一定没想到我竟然已经嫁人了吧？”

　　“姐姐，陛下那里我们先瞒着他吧，给他个惊喜。听说你舞艺超群，生辰宴上，一定要好好再露一手呀。”合德擦干眼泪，心情也已经调整过来，开心地拉着怡菲撒娇道。

　　“嗯，正好，芭蕾舞鞋也拿回来了，我就跳芭蕾舞吧。”想到这里，怡菲也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轻捏了捏合德的鼻尖：“那你呢？”

　　“我假扮你，让陛下认认，看他会不会将我们认错咯。”合德狭促地笑道，还不忘朝樊懿眨了眨眼睛。

　　樊懿自然明白她的言下之意——那日冯无方将她错认为怡菲，她要试试成帝会不会犯同样的错误。也不拆穿她，只是笑笑，也朝她眨了眨眼睛。

　　怡菲并不知道冯无方表白表错对象的事，哪里知道她的小算盘，只是陪笑，想到还需解决配乐之事，没有再多留，带着樊懿往乐府找冯无方去了。

　　《仙女》首先在怡菲的脑中跳了出来，大概是因为这是她最后未来得及上台的节目，所以她心中一直念念不忘。可是，悠扬的小提琴声在这时代没有任何的乐器可以替代演奏出来，不能用原曲了，只能把乐曲的意境尽可能准确地传达给冯无方，让他重新作曲。

　　冯无方听完怡菲的描述，“铮铮”弹起琴来，试了很多次，才将感觉找对。冯无方非常喜欢这首曲子，还为之取名为《归风送远曲》，这倒是与舞剧中，仙女离开男主角詹姆斯飞走了，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古典器乐版的《仙女》，怡菲在心里笑翻了，她记下曲谱，回自己寝宫再偷偷练习，准备给所有人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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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帝最终还是提前知道了怡菲姐妹的生辰之期，赏赐了很多东西给她们，其中还有南越进贡的云英紫绸，这种面料薄绡、艳丽，怡菲非常喜欢，当即用它做成长裙，准备跳舞时穿着。

　　六月初六这天，成帝带着怡菲、合德经飞阁出未央宫，来到上林苑建章宫。建章宫比未央宫更加奢华，玉石、铜凤装点于各处，前殿也比未央宫的前殿更高更有气势。怡菲大开眼界，陶醉其中。

　　宴席定在建章宫北部的太液池瀛洲岛上，岛上有座高达四十尺的高榭，登上高榭，建章宫尽收眼底。

　　合德乐得眉开眼笑，因为成帝并没有将她与怡菲认错，一样的衣裙、一样的打扮，他分辨了很多次，竟无一次认错。每次辩认过后，合德就偷偷朝乐师队伍中的冯无方笑笑，羞得冯无方恨不得立时往高榭上跳入湖中。

　　一阵玩闹过后，成帝迫不及待想看怡菲跳舞，自从怡菲进宫后就再也没跳过舞了，总是抚琴打发他，他听说今日怡菲又要献舞，早就心痒难奈了。

　　怡菲换过舞鞋、舞衣，在琴萧乐曲声中开始了她的芭蕾舞。脚尖直立，行走、跑跳、旋转、大幅度的跳跃……无不让在场的所有人惊叹、绝倒，忽然一阵大风，怡菲正腾空跃起，衣袂飘飘，如同要乘风飞仙一般，眼见她就要被风吹离高榭，成帝大惊，不等他发话，冯无方不顾面前琴具，抢上前去，紧紧拽住怡菲的裙边，将怡菲拉了回来。

　　怡菲轻轻落地，成帝舒了一口气，冯无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仪之举，慌忙放开怡菲的长裙，跪倒在地，请求成帝恕罪。

　　成帝哈哈一笑，说道：“朕怎会降罪于你呢？汝护驾及时，朕要赏你！爱妃，你说赏他什么好呢？”

　　合德不等怡菲开口，先笑着答道：“听说这曲子正是冯乐师所作，名为《归风送远曲》，又正好应了今日之事，他本有才，又立下大功，不如封他为乐府太乐令。”

　　成帝允了，冯无方叩头谢恩，退到一旁，又听合德道：“听说姐姐曾圈地而舞，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以脚尖跳舞，舞姿轻盈，闻所未闻，不如让姐姐再来段圈地舞袖吧。”

　　成帝笑道：“圈地太俗，此番南越贡品中有一玲珑玉盘，飞燕不如以它为地，舞于其上，美人配玉盘，岂不妙哉？”命人将玉盘抬了出来。

　　怡菲也觉新鲜，愿意一试，于是跳上由两人托举着的玉盘，再次舞动起来，成帝大喜。

　　自此怡菲“身轻若燕，能作掌上舞”传遍宫中，“飞燕”的名号越叫越响，而且，由于冯无方用力抓扯过而起皱的长裙，也被美其名曰“留仙裙”，宫中女子纷纷效仿，一时间起皱的长裙成为宫中最流行的服装，怡菲也因此更得成帝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