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言》辽东游魂

79、家国——战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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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都来得太快。
　　那种深暗的蓝绿色迅速弥散在被江雾浸染得浑浊的空气里，仿佛丹青画手刚刚涂抹了远山的色彩后在水罐中涮笔。殷穆屏嗅到了那种极为腥臭的毒气，急忙运功屏息，但尚未反应过来之际，漫天的飞矢乱石从高采菱战舰上的弩机和投石器上发射而来，官兵暗哨所乘的小船被砸中射中不少，一时间脚下也乱了分寸，反应慢的官兵，已有不少中毒倒地。殷穆屏直觉脚下被飞石击中的船板震得摇摇晃晃，所幸练家子毕竟有轻功的底子，不至于太狼狈，加之他内力深厚，暂时使龟息功不会影响他武力发挥。随箭石而来的，还有那些腾跃跳帮而来的蛊人，他们面容身形和活人无异，可是却是一群无痛无伤的杀戮机器，不知疲倦，砍下头颅四肢仍旧能动，就像那些西北地宫中的人牲一般。殷穆屏的剑锋似烂银泼溅，所及之处肢体乱飞，他的手感却仿佛是看在了稻草败絮上一样，没有活人的血肉组织，他们现在，只是在和一群机械搏斗。殷穆屏脑海里闪过的，是高采菱阖目坐在船头，淡然品茗，冷眼看着他们疲于奔命，最后潇潇洒洒起身，坐收渔翁之利。“不……不可以……最后一战了，不可功亏一篑……”他的心念，化作更为狂暴的剑招肆袭，紫巅剑法一一使出，对于这些无灵无命的蛊人作用却是微乎其微。谢无双也在苦战，古尘起落，同样是无数身体支离破碎，但同样，对战局也是杯水车薪。毒气渐浓，殷穆屏的体力因为龟息急速锐减，脑袋还时不时被一阵尖锐的疼痛袭击，眼前的东西渐渐出现了重影。就在殷穆屏头晕眼花之际，一个不小心，被一个蛊人的腿脚踢中胯骨，脚下失衡，居然跌落江中！
　　说起来很丢人，堂堂大侠殷穆屏，居然不会水。毒气似乎不能溶于水，到了水里殷穆屏反而清醒了些，他抹了把脸却发现自己在下沉，手忙脚乱地在水里扑腾委实是狼狈不堪，就在这时，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胳膊，殷穆屏借力身子腾跃窜出，被那只手就势扯进了船舱里。殷穆屏湿漉漉地趴在船板上呕出了几口浑浊的江水，把额前乱发尽数掖在脑后。他听到了赫洛苏亚的声音，“你，你居然不会游水？”殷穆屏此刻清醒了不少，但被激战的疲惫困顿地力气全无，干脆就躺在地上装聋作哑，回避这个不太光彩的问题。赫洛苏亚伸手拉他，“你们在外头打了快两个时辰啦，还好船舱够结实，不然我和公主都万难幸免了。”“姐姐……”殷穆屏喘了几口气，支撑着坐起来，“咱们得想个法子把江雾，还有这些毒气驱散，不然这么折磨人，没法使出全力，谢无双在外面也撑不了多久了。”“借力之术？”赫洛苏亚想到了自己的巫者法术。殷穆屏摇头，江面太阔，对实物能使出地动山开威力的借力之术在这里还比不上一阵大风，这里没人是诸葛亮，没人会借风的本事。短暂沉默后，居然是抱着小粉团的郑毓霖开了口，“殷大哥，赫姐姐，不然……不然咱们先把高采菱打死算了，这个女人一点都不可爱……”殷穆屏扶额，要是有那个本事，他刚才还至不至于那么费力地和高采菱手下的蛊人较量……等等，他的动作蓦然停住，为什么一直任由蛊人跳帮，他们自己的人却不想着袭上高采菱的船舰呢？
　　不过这也太难了，且不说蛊人的包围能不能突破，单说那高采菱舰船的高大对跳帮来说就很成问题，还有炮石飞箭……“有了，殿下，你说的对！”殷穆屏不顾身体疲惫，霍然站起，“姐姐，先试一下借力之术，暂时把毒物吹开一些，我放信号联系笑笑和于老桶他们，咱们突袭高采菱的船舰！”有道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眼下形势，不拿下高采菱这个贼首，单和蛊人搏斗，殷穆屏他们就是累死，也未见得有什么胜算。
　　当下快快行动就是王道，赫洛苏亚和殷穆屏急奔出舱，在殷穆屏掩护下赫洛苏亚凝息发力，她的功力较在庆春塔那次又精进不少，蛊人纷纷被击落入水，几个命格属火的蛊人登时灰飞烟灭，甚至几块飞来的巨石也被击飞到了江水中。小船上出现了短暂的宁静，“谢无双，你护周全了琳琳，带领四下官兵暗哨抵抗。”殷穆屏说话不误动作，扬手将信号弹抛入空中，紫色焰火腾起，不远处立即响起回应，于洪彻的大嗓门传来，“殷老弟，知道啦！”事先有约，如要集合行动，便放这种紫色信号，不多时，于洪彻和船上其余四人带着其他官兵暗哨划船靠近，那边不是高采菱重点的目标，蛊人较少，葛红娇的隼头环最适合大面积杀伤，局势控制得还不错。“咱们想办法跳上高采菱的船舰，把她杀掉，蛊人不攻自破。”殷穆屏说出了计划。
　　没人反对，这是眼下最显而易见的事了。殷穆屏拉住了赫洛苏亚，“姐姐也一起吧，我们需要你的力量。”赫洛苏亚没有犹豫，点了点头，她精致秀美的容颜依旧，此时更添了几分决然的英气，在这之前，是没有的。纵身跃起的瞬间，殷穆屏抱住了赫洛苏亚，他的手臂感觉到了赫洛苏亚纤细腰肢的温度，就算殷穆屏不是登徒子，此刻也不由得有几分心旌摇动，脸红心跳。幸好落地紧紧是一刹，殷穆屏连忙松手，抽剑出鞘斩断了一个蛊人的手臂，抬脚将他踹下了船。高采菱不在船头。
　　来不及多想，殷穆屏掌力发出，摧枯拉朽一般将船舱门板击得粉碎，里面光线很暗很暗，看不清东西，众人怕是有诈，各自用手中家伙护住躯干一起冲进，没想到里面昏暗一片，十多个和高采菱一样打扮，身形也相仿的人站成一排，黑衣黑纱，像是给这些不速之客穿孝默哀。“还有障眼法？”不会轻功的刘小杉和包小涵刚刚被于洪彻一手一个抱上了船，姐姐包小涵还在头昏眼花，刘小杉就已经开始精力充沛地朝这群人偶大呼小叫了。“干脆都杀了算了，宁可错杀三千不可使一人漏网，况且其他的八成都是蛊人！”于洪彻攥紧铁链，没等殷穆屏说什么，振臂劈手将铁桶挥出，正砸在当中一个人头上。
　　殷穆屏站在最前面，当于洪彻铁桶落下之时，他只感觉一阵巨大的推力带着爆炸的热浪朝自己胸腹间袭来，运气抵挡已经来不及了，他，还有其余没反应过来的人，就像被投石器抛出的石块，狠狠地被抛飞出去，坐船木板铆钉化作碎片，随冲天火光和浓浓烟雾四下激射，江面被激起剧烈涟漪，泼溅而起的江水甚至打湿了还在小船上战斗的谢无双的半边身子。“糟了！师父！”眼见坐船忽然爆炸，谢无双也甚是惊惧，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郑毓霖躲在他身后抱着脑袋吓得惨叫，“无双大哥，啊啊啊，船爆炸了！”蛊人好像少了很多，江雾和毒气似乎也稀薄些，眼见着目前官兵足够保护郑毓霖安全，谢无双趁机纵身跳离小船，踩着几块漂浮的木板朝战船爆炸的方向疾奔而去。
　　殷穆屏再次恢复知觉时大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上半身勉勉强强搭在一块破烂的甲板碎片上，四周空无一人，随波逐流。刚刚清醒，殷穆屏便觉得腑脏剧痛，显然是被爆炸气波所伤，幸好有深厚内力护体，不致致命。“奶奶的高采菱……”殷穆屏撑起身子，看青锋尚在，心安一些，随口骂了句高采菱泄愤。也真是讨厌，谁防得住那奸诈的女人弄了十几个假蛊人，还下了爆炸咒，专心致志地等众人来送死呢？听着水面上的打斗声音似乎有大了很多，殷穆屏撑着疼痛的身体站立在甲板上，江雾已经散去大半，而天快黑了，有星星点点的灯火勾勒出了大型战船的轮廓。“官府的船？”这次和高采菱在江上相逢，虽说不是全无准备，但多少也有些偶遇的成分，因此殷穆屏并未通知吕宥迁向浙江调兵，但现在，似乎官府也知道消息了，派出船舰相助。殷穆屏运功提气，刚准备跃到不远处一块稍大的船板上，忽地一张大网铺天盖地，兜头将他罩住！
　　不远处有了火光，很明显，是一艘大船在靠近，看外观分不清敌我，不过能撒网抓捕自己的，除了高采菱他们应该也没别人。幸好网上并无刀片之物，刚裹上殷穆屏头颈，青锋便早早出鞘，剑光利落闪过，交错的网络碎片四散，殷穆屏抽身跃出，攀着半截网子纵身踏水前行，抬足踩上了那艘靠近之船的船舷，蹬踏几步翻上了船。船上灯火通明，“殷大人？”几个官兵服饰的人手举火把，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湿淋淋的人。殷穆屏把那半张网掷在船板上，“其他人呢？谁派你们来的？”几个兵连忙回话，“啊，殷大人，是巡抚大人派咱们来的，刚刚咱们几个看到前面有人以为是那妖女手下，就，就撒网冒犯了殷大人，不是有意的，殷大人多……”殷穆屏不耐烦地摆摆手，“我问你们，有没有看见随我一起的其他人？”
　　“在这在这！殷老弟别那么大火气，都自己的人，是吧！”于洪彻和王漫青俩人也是一身湿漉漉的，此时倒坐在船舱里裹着毯子喝起了热酒，“姓高的娘们船炸了，亏着你姐姐她老人家那套法术，生生把那力道卸了大半，不然现在咱们几个全得在阎王爷面前报道。”于洪彻不由分说把殷穆屏扯进舱里，“歇会，歇会，打仗也不是玩命吗！老弟你甭天天皱眉头，歇会！”殷穆屏推开他递过来的酒碗，“大敌当前，咱们的人分散下落不明，我……”“啥下落不明，人不都在这吗！”于洪彻说着一指舱内，葛红娇，赫洛苏亚还有包小涵刘小杉，一个不少地都坐在里面，虽然个个都是浑身湿透，但看上去都没什么大碍。殷穆屏还是不放心，“你们，一直没看见姜亦抒船上的人吗？谢无双和郑毓霖呢？”“没看见，茂才哥和凤凰姐姐也不知道去哪了。”刘小杉耸耸肩膀抢先回答。“谢无双啊……没注意，他不是留在原来那艘船上了吗？殷穆屏，殷穆屏你……”赫洛苏亚开口说话，说到一半发现殷穆屏脸上闪过一阵极度隐忍之后的疼痛表情，她看见了殷穆屏不自觉地揉了揉太阳穴，又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鼻梁，似乎在缓解头疼。“你怎么了？”赫洛苏亚觉得不对劲。殷穆屏却没回答她的话，此时，已经黑了大半的天空上，升腾起了一片绚烂的紫色。
　　孙茂才的那种信号弹！有可能是他们失散的同伴放的！殷穆屏一句话不说，拔腿冲出了船舱。信号在不远处爆炸，淡淡的烟雾还在一艘不起眼的小船上方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