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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卸首——庖剑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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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问阁下与黄员外家,怎么称呼?”对于吴一柏惊愕的眼神和他“再说一次?”的反问,姜亦抒面不改色,重复一遍。
“你……你是?”吴一柏凑近几步,打量着姜亦抒的样貌,忽地转过身子向殷穆屏问道,“这位大侠可是姓殷?”
“正是。”殷穆屏沉声回应。吴一柏又往林应赫洛苏亚等人脸上打量一圈,像在确认什么。见几个人说起话来,看客们的嘈杂又小了许多。
吴一柏忽地打了一个尖利的唿哨,像一支破空的鸣镝乍响。只见四下里的十来位厨子一同丢下手中菜品,抄起明晃晃的菜刀来,庆春塔的二层,更是呼呼啦啦窜出近百号身着短衣手执利刃的人来,整个把底层大堂包围了。看客们大惊失色,瞬间鸦雀无声。殷穆屏仗剑在手,和林应挡在其余人前面。“吴师傅,这是何意?”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殷穆屏尽量冷静地质问吴一柏。
“何意?老子们设伏到今天,等的就是你们!”吴一柏一扫刚刚还留存着的风度,冷笑着也抄起原来那把菜刀,“这是我们家主子的意思,你们想知道,还是去地府问问阎王老子吧!”
“既然是你们主子的意思,又何必去扰人家阎王?直接问问你们那主子不就结了?”古笑誉的汉话说得清楚,脸上的杀气更是一清二楚。她双手托着两只毒虫,一只绿毛蜈蚣,一只紫黑蝎子,脸上的杀气中流淌着冷冷的笑容。“笑笑,别轻举妄动。”殷穆屏用胳膊肘轻轻顶了一下古笑誉,“这些人应该很有来头,而且他们人多势众,不能小看。”古笑誉哼了一声,“都毒死,也不费事,我一盏茶的功夫就行!”“好了,古大教主,别闹。”殷穆屏朝人群努努嘴巴,“这么多无辜百姓,你避得开吗?”“呸,前怕虎后怕狼的,还要不要活命啊!”古笑誉很是不屑。
“殷哨头说得对,不能滥杀无辜。”葛红娇和四个小戏子也在包围圈之中,望着四下里百姓和敌人混杂的局面说道,“咱们想办法突围,这些人目的是咱们,不会滥杀百姓。咱们逃出去,再细细调查他们来历。”“说得轻巧,这么多不会武功的人,怎么逃?”林应两把峨眉刺握在手中,先瞅了眼赫洛苏亚,又瞥了瞥吓得发抖的郑毓霖。葛红娇也不计较林应的态度,转头向殷穆屏道,“殷哨头,你和林妹子防住这层的这些人,他们仗着刀快,你们就和他们迂回。我带着他们堵住四下楼梯,把二楼的截杀干净,古教主还有姜老弟从旁侧应,护着那两位先撤。”殷穆屏点了点头。“喂,瞧不起人,我明明会武功的!”郑毓霖比划了一个松散的招式,当然,没人理她。
“商量好了吗?”吴一柏捻了捻嘴角鼠须般的小胡子,手指松开时迅速并成一掌,果断地凌空一横一劈。顿时四下人头涌动,打扮和寻常百姓无异的那些刀手们朝殷穆屏等人猛扑过来。
青锋剑剑光横扫,峨眉刺上下翻飞,林应和殷穆屏同时出手,那些厨子模样的刀客手中执仗的刀子各不相同,有切菜的菜刀,剁肉的砍刀,削皮的细刀,剖贝的秃刃刀……更有甚者一人执握好几种刀子,真格是把几位练家好手当成了萝卜瓜菜,准备大砍大杀了。事实上就如殷穆屏所料,这些人除了刀法异常精熟之外,论内力简直不能和自己同日而语,但渐渐地殷穆屏就发现用内力退敌实在耗费体力不说,而且敌人众多,打倒一个,冷不防旁边窜上来三四个袭击后方下盘。林应也是拿出豁上性命的打法,峨眉刺所过血肉翻飞,势不可挡。不过这着实没有围攻对打的气氛,因为老百姓哭爹喊娘的声音此起彼伏,这里倒像个屠城的现场。那些刀手也是心狠手辣之徒,见人不是同伴便杀,殷穆屏和林应到后来出了自身的攻守之外,还得照应照应周围百姓的死活,即使这样,被杀伤的百姓人数也在不停增加——没办法,人太多,太乱了。
葛红娇带着四个孩子奔到了上下楼梯口处,一共四个梯口,葛红娇寻思手下四个孩子虽说会点拳脚,哪一个也做不到独当一面啊,她倒好说,隼头环亮出,一个率先执刀冲下楼梯的刀手只觉得面门前精光倏地一闪,脖颈已被拉开一条大血口子,扇形的鲜血喷洒,溅得身后几人满头满身。关键是他们根本就没看清葛红娇这攻击的杀器从何而来,这在心理上就是个震慑,这个梯口的敌人正犹豫的当口,孙茂才和金凤凰不知从哪端出一口沸着热汤的烧锅,兜头盖脸冲着他们泼了过去,,紧接着包小涵刘小杉随手抓起什么萝卜茄子,鲜鱼鲜虾劈头盖脸乱砸,虽说没什么威力,但总能扰乱敌阵,楼梯上要是来个四脚朝天,那还不整个呼呼啦啦压倒一片,再趁机动手要打要杀也容易多了,这些“下三滥”招数不管怎么说,也能救一时之急,在这种混乱局面里,也当真管用。可是剩下三个楼梯口,分在庆春塔四个角落里,葛红娇一个人,一只隼头环无论如何也守不住,要是这百十人涌下楼梯来,殷穆屏和林应迟早会招架不住,那可真就完了。眼见着除了四下楼梯人潮汹涌,还有些刀手干脆从围栏处直跳将下来,简直防不胜防。
“葛大姐!”姜亦抒忽地出现在葛红娇后面,抬手打穴,击倒了个刀手,他半边脸颊被血溅得斑斑驳驳,很是骇人,“擒贼先擒王。”他指了指不远处正手舞菜刀砍杀的吴一柏。葛红娇心领神会,撤回隼头环,丰满结实的身子忽地轻盈一跃,撤出了圈子。姜亦抒毕竟武艺不算高,群殴围打根本招架不住,古笑誉在他背后急得不行,时不时跳起身朝人头攒动最密集的地方寻找殷穆屏的身影,“姜大哥,在这样不行啦,我……”她也不管不顾姜亦抒的态度了,左手指头向银镯中伸去。“不行。”赫洛苏亚看出了她要施毒,知道在这种地方漫天撒毒药最容易误伤,“别动,我来吧。”
“你?”按古笑誉之前的态度,赫洛苏亚看上去弱得就像随时能被打晕了送到妓院卖掉的主儿,真不知道她怎么跟着殷穆屏闯过那些大风大浪的,听见她居然说出“我来”的话,古笑誉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可是她看见赫洛苏亚阖目站立十指交对,一股清灵而诡谲的巫气正渐渐从她的金发间弥散升腾,她的衣裙,一点一点被这种力量带起,如画中的吴带当风般灵动飘逸。古笑誉惊愕地停住了手。
赫洛苏亚的四周像被无形的屏障清出了一片净土,她的双手渐渐分开,掌心上方的空气在扭曲颤抖,她双目渐渐睁开,暗绿眸子闪烁的光泽神秘诡谲,古笑誉甚至看见了她脸上闪过一丝与她面貌极不相称的冷笑和杀戮之气,古笑誉也是修习蛊术之人,明白这方面的得道之人一旦出手势不可挡。她本能地后退一步。
时间仿佛静止了。
喧嚣仿佛暂停了。
赫洛苏亚的手掌轻描淡写地推出,带出的力量震颤着空气发出尖锐的鸣啸,如萧管中气柱剧烈抽搐,如丝帛纤维被蛮力生生扯裂,半个庆春塔,被这股无形之力冲撞得斜斜欲颓,对面两个楼梯口碎成齑粉,上面的刀手一同坠落在地,木料的断裂闷响,人声的凄厉惨叫,赫洛苏亚充耳不闻,她的长发兀自在余力中向后飘扬,眼睫低垂低首静立,淡然地望着破裂了一个大洞的庆春塔,望着洞外的河道,河道两岸袅娜的烟柳。
这个天赋异禀的巫出手了。这是第一次。
赫洛苏亚看着地上的刀手,轻轻说了句,“这样至少不会杀伤他们性命。”的确,他们大多跌了个腿断筋折,摔死者几乎没有。古笑誉惊愕地说不出话来,好半天结结巴巴憋出一句,“姐姐姐……你,你这是……”
“我娘生前留给我的东西。”赫洛苏亚又是轻轻说了句,她的脸上恢复了她内敛温和的表情。这招塞北巫者借力之术,着实不算什么高明法术,古笑誉倒不是惊愕它的力量,她只是觉得赫洛苏亚这样的人能使出这种法术很是让人惊讶。
只剩两个楼梯口了,简单多了。葛红娇隼头环一出血雨飘落,那边孙茂才端着一坛米酒把一个刀手浇得晕头转向,旁边刘小杉嗷嗷叫着举起菜板兜头乱砸,金凤凰趁着包小涵扔出的盛着半碗蒜泥的碗做掩护,用一根引燃的劈柴对着另一个刀手的臀部痛下杀手……几个孩子都挂了点彩,可看他们的神色,真闹不清他们是在御敌还是在借机玩耍。这么一套招数,刀手们再精熟的刀法也没有用武之地,眼睁睁被各种食材调料砸得浑身五光十色……
殷穆屏和林应那边就不怎么妙了,毕竟他们可是实打实靠武艺退敌,那边又人多势众的,眼见着殷穆屏浑身被砍了五六处伤口,衣服浸透了血紧紧箍在身上,林应更是不知被谁划破了头顶,两条殷红的血迹顺着她的头颅蜿蜒而下,看上去悲壮惨烈。这时忽地一声,一颗圆溜溜的东西落在地上四处乱滚,紧接着,一声大喝响起,“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避退!”
那颗圆溜溜的东西,是葛红娇丢过来的。刀手们和殷穆屏林应都看清了,那是吴一柏浸染鲜血面目狰狞的头颅。
一个瘦高的年轻人手执巡抚旗牌,站在楼梯废墟上冲人群中气十足地大声呼喝,“官府办案!闲杂人等避退!”四周涌入了大堆顶盔披甲的兵士,那年轻人一身便装,动作轻捷地跳下废墟直奔殷穆屏而来。四周的刀手一来被吴一柏的头颅吓破了胆子,二来见了兵士也明白大势已去,纷纷作鸟兽散,剩下百十多百姓哭哭啼啼地在原地寻找亲戚朋友。殷穆屏半身浴血,青锋刃上还滴淌着黏稠的血液,见这个年轻人冲自己奔来,还没反应过来,年轻人纳头便拜,“属下谢无双,见过殷哨头!”
“谢无双?”殷穆屏念叨了一遍这个名字,蓦地瞪大眼睛急问道,“吕大人现在江苏巡抚任上?”
谢无双点点头,“正是!”他一把攥住殷穆屏双手,“大人伤得不轻,快快回去歇息。”
殷穆屏抽回一只手擦了把脸上鲜血,浮现出一种兴奋又怪异的表情来。
老座主来了?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