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点香樟》香樟疙瘩

4、约定

　　七月份的尾巴，阳光意外的没有灼热。透过香樟树的枝丫，在微风中，细碎的在这片淳朴的乡间大地上摇曳。稻田里的稻子已经开始自淡淡的泛黄了，一颗颗谷子，接连的坠成穗子，在微风中，搔首弄姿的招蜂引蝶！
　　“行不行啊？”一个带着点儿磁性的声音问道。
　　“急什么啊……这不正在弄嘛。”一个略带沙哑的正处于变声期的声音不耐的回答道。
　　“小墨水儿，你这哥们儿靠谱吗？”赵墨移开一直盯着自己哥们儿张山的眼，及其鄙视的撇了眼抱着手臂的时安言一下。意思是：他不行，你行啊！你行，让你上的时候你咋推三阻四的呢！
　　时安言讨了个没趣，自己也觉得自己这是在给自己找鄙视。这张山据说十五岁，是赵墨他们村出了名的捕麻雀高手。只要出手，十一二只，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张山也不理会时安言在那儿质疑自己的手艺，他爹就说过，这要别人闭嘴啊，还得拿出真实的本事的。等自己捉了一二十只小麻雀的时候，看这个小白脸还会不会在那里放屁！！还小墨水儿呢！那是他一个外人叫的？能叫赵墨墨水儿的人，在张山看来，只有他们几个拜把子的哥们儿才能叫的。
　　赵墨是谁啊！那是他们村儿将来的名牌大学生呢！他爹说了，只要墨水儿保持现在的成绩，高中去县城里读，清华，北大都是能上的。这小子一来，他爹就要他们几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专门陪着他玩，更可恶的是这人还不是很乐意！也不知怎么就遇到墨水儿，明明和大哥二弟都说好了，找几个村里的熊孩子，加上他们几个陪着就好，让墨水儿好好学习的。开始的时候，这小子还不待见我们这些村里的孩子，对我们是要理不理的。现在倒好，也不嫌弃了，还主动和他们几个套近乎了！
　　“墨水儿，你们去那边草丛里藏着……”张山将一头系着一小节木棍的细线递给赵墨，自己继续布置着小陷阱。
　　赵墨拽起蹲在地上的时安言，拉着细线的一头直接跳进不远的一丛杂草里。时安言顺着赵墨的力道站起来，跟着他在草丛里藏好。赵墨拽着时安言的一只手，没有放开的意思。所以时安言只能用另一只手挡开那些横在自己眼前的杂草，不时的再驱赶一下草丛里那些不知名的虫子。
　　时安言看着张山布置好小陷阱转过头，对他们示意自己去另一个地方布置另一个陷阱，就头也不回的走了。他觉得这人似乎不待见自己呢！动了动蹲的发麻的脚，时安言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那些小麻雀却似乎试探似的就围着那倒扣的篮子边缘，就是不进到陷进范围。突然，时安言感觉赵墨放开了一直拽着自己的手。转头看到赵墨聚精会神的盯着那个篮子下面的那些小麻雀，两只手一前一后的拉着细线，似乎随时准备拉动一样。
　　赵墨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眼睛就像一潭不见底的深水，就那么偶尔的闪过一点灵动，毛茸茸的脑袋上还有不少杂草。虽说不上狼狈，却绝不会让你认为清爽。可是就是这样的赵墨，让时安言突然的想拿手去揉那毛茸茸的脑袋，还有那泛着微红的腮帮子。
　　“哈哈……今天晚上我们吃烤麻雀！”赵墨大笑着站起来跑去看自己的成果，完全忽视了某只正在进化的禽兽！！！时安言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再看看赵墨那笑的灿烂非常的脸，最后只得悻悻的顺着手将面前的一丛杂草拨开，也离开了草丛。
　　“恩，小墨水，真好吃……下次你还能拷给我吃吗？”时安言不由的赞叹赵墨的手艺。这小小的麻雀，以前似乎也在某高级酒店吃过的。但是，那个味早就不记得了。可是经赵墨的手拷出来的，口口都觉得那味道美得直想吃第二口！
　　“你就知足吧！就我和云起一年，墨水儿也就弄一两次给我们吃呢。你小子倒好，这都快半个月了，每隔几天让墨水儿给你烤。我和云起烤的你还看不上！”张山就是怎么看时安言怎么不顺眼。你说，你一城市的大少爷没事对这些野味感什么兴趣。
　　“没事儿，二哥。”赵墨将手里刚烤好的三只中的一只递给张山，安抚似得笑了笑。转过来将一只递给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许云起“三哥，大哥的高考成绩出来了吗？”剩下的一只在看到时安言终于在不舍的扔掉手里的骨头后递给了他。时安言也没有客气，直接接过撕下一块肉就扔进嘴里，砸吧着嘴，眯着眼极像一只酒足饭饱晒太阳的泰迪狗。
　　“就是，大哥一高考完就去了C城，都不回家多玩几天。”张山看着时安言撕下一块肉扔进嘴里，享受的吃着。突然像想到什么睁开了本来眯着的眼睛。只见他又撕下一块，也不扔进自己的嘴巴，却递到了赵墨的嘴边。赵墨也不给时安言客气，直接张嘴将肉含进口里。时安言笑着的嘴角幅度更大了，而眼神也更深了。张山仍不住打个寒战，怎么觉得墨水儿是只兔子，时安言是一只大灰狼呢。
　　时安言将手收回来，放到嘴里允着，吮过刚才赵墨吃东西的时候舌头触到的地方。刚开始时安言递给赵墨吃东西的时候，赵墨还会拒绝，可是多次的经验告诉赵墨，时安言根本就不知道放弃是什么。所以慢慢的赵墨也就习惯了时安言不时的将东西喂给自己吃的行为。这个时候，赵墨和时安言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他们之间这种正常的行为是不正常的！
　　“恩，出来了，629……”许云起和张山就是两个极端，一个人的喜怒完全的表现在脸上，表情丰富的可以直接获得奥斯卡。而另一个却像面瘫，千年不变的扑克。
　　“629……那大哥报的学校应该能走吧！”张山不确定的望着许云起.虽然两个人的年龄一样，可能是因为许云起是市里的体训生，见识和接触的事、人比较多。明显的许云起比张山更理性，说话也更具有说服性。
　　“恩，四川大学是没问题的。”许云起将手里的骨头扔给旁边一直在摆尾巴的丑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回去让自己家老爸知道自己又跑来和张山这小子捉麻雀，回去是要挨骂的！
　　“唔……真舒服啊！”时安言舒服的忍不住呻吟了一声。真感觉真好！什么也不用想，每天吃饱了就和小墨水来斜坡晒晒太阳，看看风景。
　　“就是啊！”赵墨坐下来，看着躺在地上的时安言觉得好笑。记得第一次带他来斜坡的时候他那种被击中穴道呆愣在那里的样子，真是傻的不能再傻了。
　　所谓斜坡，其实就是他们村里最高的一座山，山顶上，一块突出的大石而已。站在那块石头上一眼望出去，蔓延的山，真有点“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感觉。
　　“十里香樟……”赵墨看着那连绵的山，那里是自己的家！是生自己养自己的土地！真美！！
　　“小墨水……”时安言带着磁性的声音轻轻的叫道。
　　“嗯？”赵墨将远眺的眼光收回，不解的望着那个仍眯着眼睛躺着的人。似乎刚刚自己听到他叫自己是错觉。
　　“你准备考哪里的大学……”
　　“这个啊……我没有想过呢。大哥以前倒是叫我努力考北京的大学，可是我不是很想去。总觉得北方不适合我……”赵墨想了想，自己似乎还真没有好好考虑过这个问题。自己才初二，现在似乎想这个问题还有一点早呢！
　　“小墨水……”时安言突然蹭起来，抓住赵墨的肩膀“考上海吧，就F大吧。你不是很喜欢建筑吗？F大的建筑系，是全国最好的。”
　　赵墨看着时安言带着期冀的目光，想到才来自己家里住的那几个晚上的时安言。那时自己其实不是很待见他的，其实很正常。他是城里人，赵墨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不管是生活习惯还是爱好，经历都是不同的。
　　还记得那个夜晚，大概是爸爸太高兴了自己能和时安言交好，也就没有在意自己和时安言都喝了几杯米酒。谁知时安言自己说自己的酒量那是千杯不倒的，可就是被几杯米酒放倒了。
　　赵爸爸不放心时安言一个孩子，就让比较清醒的赵墨照顾着，两人睡一张床。赵墨倒是觉得没什么的，毕竟就当时来看时安言的酒品还是很好的。就那么安安静静的睡着，也不闹。
　　睡到半夜，赵墨就觉得不对劲了。
　　时安言仍然安安静静的，要是不仔细听的话。可是赵墨摸着自己翻身后触到的枕头，那里一片都是湿的。
　　“时安言……时安言，醒醒……”赵墨拍打时安言的肩膀。
　　“恩，妈妈……”时安言不安的往赵墨的怀里钻，似乎做噩梦了。眼泪就像喷泉里的水，不住的往外冒，挡都挡不住。
　　“没事儿，没事儿的……时安言，这是做梦，醒过了就没事儿了。”赵墨自己也不明白当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叫醒时安言，只是顺着他的话，就那么抱着他。
　　白日里时安言和他们几个人出去玩的时候，其实谁都看得出来那几个孩子是不怎么愿意和他玩的。可是他却像不知道一样，照样跟着他们上山爬树，下田挖泥。十四岁的孩子，就像这些和他玩的人是真小孩，而自己是大人，看着，由着他们跟自己闹别扭一样。
　　可是，现在这个一直对什么都一副不在乎的人，就这样默默的哭着，叫着妈妈，不安的往自己的怀里钻。十三岁的赵墨看得出来，其实，这个城里人一直都不是很开心的。即使自己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在抱怨。可是那时候他的身边是没有人的，说不定那句抱怨的话也是不小心说出来，根本没有打算给别人听的呢。
　　“好……”赵墨将眼睛笑得弯成了月亮，想着建筑系……F大最好！
　　“真的？真的？啊……小墨水，你答应了，你答应了就一定要对我负责啊！”时安言激动的抱住赵墨。这是自己在这里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自己唯一的一个朋友。不会在自己离开这里就失去的朋友，因为他答应去上海，答应去F大！
　　这个时候，时安言没有注意到自己对赵墨的请求其实有点过分，完全忘记了赵墨说过喜欢建筑，更喜欢花卉！这个时候，赵墨没有意识到自己答应时安言的请求时的那份毅然决然，完全忘记考虑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留在本省的期许。
　　这个时候，赵墨心里想：也许有个目标也好！时安言想：这只兔子，要是能吃到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