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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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好明月奴的后事，满身疲惫的徐林海独自依靠在坟堆边，浑身像抽空了力气一般瘫软。
“月奴，你看……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来……”
你爱上的，竟是这样一个人……
他自嘲至极，唇边浸满冷冷的笑意，抬手覆上坟头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抚摸，整个人看上去，竟是像疯了一般的清醒。
“你们凡人总是这么的愚蠢。”身后传来闲散地一句讥讽，空气中渐渐弥漫开那种独特的淡淡花香，“我早说过，他定负她，她定会死。”
徐林海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曾回，但周身却慢慢溢出丝丝的杀意。
“你怨恨我有何用？”依旧闲散的语气，“我提点你去努力争取，那时你不愿信我，愚蠢至极地说李白定不负她，还说若是负了她，你便杀了他。那么现在呢？你信了？那为何你却依然在这坟头前暗自恼怒？纵李……”
“枫。”徐林海打断了那人的话，“我今天没有心情陪你说话，没事就先走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
“可我很有心情啊，”冥枫轻飘飘地坐到徐林海的身侧，“因为你的愚蠢，你让事态向我所预见的方向稳稳当当的发展，你难道不觉得发生这一切都是你的责任吗？”
“……我的……责任？”徐林海喃喃自语，有些难以置信，“你是说月奴的死是因为我？”
“难道不是吗？”冥枫讥笑道，“你已知他两的结局，却选择假装不知，不做任何举动试图改变避免这种结果，不是你的责任，是谁的？”
“可……可你也知道啊！你也没有去改变啊！”徐林海微微地颤抖，心底深处有丝丝恐惧正在弥漫，他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什么勒住了脖子无法呼吸，下意识的挣扎一般与冥枫狡辩着。
“谁说我没有改变？”冥枫盯着徐林海的双眼，见对方忽然恍悟一般瞪大了双眼，接着开始不自觉逃离自己的视线，“我将这件事告诉了你，就是我的改变。”
“可……可我只是以为你在开玩笑！”徐林海埋下头，闷闷的声音，“我不知道这真的会发生……”
“你是不相信还是对你自己没有自信？”
“是我……不相信……”
声音却越来越小。
是啊，枫早就告诉了自己结局，他是知道的，可他却什么都没有做！造成这一步，没错……是他的责任……是他的责任！是他害死了月奴！是他害了她！他本可以救了月奴，本可以让月奴幸福！是他的愚蠢！是他的不自信！是他的什么都不做！
是他杀了月奴。
“所有的责任都在你身上，你假惺惺说爱她至深，却是你亲手杀了她。”冥枫乌黑发隙间阴影中的双眼幽幽地看着徐林海，“是你杀了她。”
“我没有！我没有杀她！我没有假惺惺！我爱她！我……”
“可她还是因为你而死，因为你没有救她，所以是你杀了明月奴。”
“不是我！我……”
“不是你？你至今还在推卸责任吗？你的爱原来这么吝啬！原来你的爱这么卑微的可笑！”
冥枫不停地打断徐林海的话语，让他此刻的思绪无比混乱，他噤声，脑海中只有那一句话——是你杀了明月奴。
彼此沉默了半晌，徐林海像丢了魂一般喃喃道出了一句——“是我杀了月奴……”
“对，就是你。”冥枫抬起手摸着徐林海杂乱的发，轻轻道，“你是一个杀人凶手，亲手杀了你最爱的女子。”
“是我……杀了月奴……”
徐林海抬起头，空洞无神的双眼望着冥枫那张绝美阴柔的脸，渐渐蓄满了泪。
冥枫还是如初识一般，仿佛岁月在他的身上永远不会留下痕迹。墨黑柔顺的发总是散落着，细腻白皙的皮肤，比常人更大些的黑瞳镶在有些妩媚的眼中，鼻梁粗而高挺，唇边总含有一丝带了些说不清的意味的笑意，身似无骨，衣服似乎总是略显宽大，领口总是敞着，露出姣好看的锁骨，肩头总是闲闲搭着一件墨黑色的外衣，也不套袖，仅是搭着，身上总带着一股极淡的特殊的花香味。
乍一看，像是个极其妖媚的闲散女子。
只是此刻的冥枫，眉宇间不再有那一分妩媚，而是阴暗。
冥枫用手指拭去徐林海眼角边刚溢出的泪，极其轻柔道；“林海，你亲手杀了她呢，难道……不想赎罪吗？比如……牺牲些什么，去救活她。”
“救活？”徐林海的瞳几乎在一瞬间射出了极其刺眼的亮光，“难道？难道你有办法可以救活月奴？”
那种欣喜若狂让冥枫唇边诡异的笑意更加浓郁：“你想救？”
“想！我想月奴活！”
“可是有代价。”
“我什么都愿意付！只要是我有的！”
“哪怕是你的命？”
冥枫的声音忽然不再闲散，带了些蛊惑阴冷的味道。
徐林海微愣，让月奴活？用自己的命去换？
“你看，你还是不爱她。”见徐林海沉默不语地垂下了头，冥枫冷冷讥笑。
“……我愿意。”
仿佛过了很久，徐林海终是抬起了头，重重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我愿意。
用我的命，换月奴生。
初识月奴时，徐林海刚满6岁。
因为家事较好，周围一片的大人都爱让自己与徐林海年龄相仿的孩子找各种借口凑到徐林海的身边，与他成为朋友。
5、6岁的孩子就已成了大人们巴结权贵的道具。
孩子们并不知大人的想法，只是听就家人的诱惑拼命的凑向徐林海罢了。所谓的诱惑无非是什么好吃的，什么好玩的。
只要你和徐林海成了好朋友，就给你你想要的。
徐林海曾经很喜欢和那些商人的孩子们凑在一块，小小的他觉得自己有这些朋友在一起嬉戏，玩耍很幸福很开心。
他几乎和所有的孩子都成了朋友。
徐林海其实鲜少出远门，他的活动范围几乎就是家门前的一条街。那日徐林海做错事，闯了祸，父亲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向来被宠着的徐林海一时受不了这样的委屈，竟想到了离家出走。
他一个人冲出了家门，朝着陌生的方向不停的奔跑，眼泪也不停地流。
直到他跑累了，才发觉自己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浓密的树林、草丛，没见过的环境，没有人，连声音都没有，极其的安静，有些阴森。
其实那里就是后山，只是徐林海还从未去过。
那时天色也渐渐的暗了，徐林海开始感受到莫名的恐惧。害怕极了的徐林海一下坐在了草地上哇的一声就又哭了起来。
不知道哭了多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稚嫩的抱怨：“一个男孩子，哭什么鼻子。”
徐林海抬起满是泪痕花猫般的小脸看向身后，便见到了明月奴。
一个大约4岁左右长相很可爱的女孩子，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拎着一个几乎比她人还大的竹篮，里面全是野菜。
徐林海一下羞的说不出话，急忙从地上站起，有些局促地看着小小的明月奴。
“你迷路了？”明月奴问，见徐林海满脸通红的点了点头，便也没有再问什么，仅仅道，“我带你出去。”
走出后山时天色已经暗的到了点蜡烛的时辰，明月奴停下脚步看了看身后跟着的徐林海：“你自己回去吧，已经出了后山我要回家了。”
徐林海不说话，点了点头。
明月奴转身自顾自的走，仿佛没有听到身后并没有消失的脚步声。
直到她到了家门口，直到他发现她家与自己家只隔了一条街。
“你不认识我嘛？”眼看明月奴推开门就要进去，徐林海脱口问道。
“不认识。”
“我是徐林海，徐家绸缎庄的继承人，这里没有人不认识我，你为什么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认识你？”明月奴站在门槛内，瞪着大大的清澈的双眼好笑的反问道，看着徐林海被自己一句话憋红了的脸，轻轻地笑了起来，“不过现在知道了你叫徐林海，我叫明月奴。”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我没有朋友，也似乎不需要。”
没有再多说什么，明月奴轻轻关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徐林海早已忘了离家出走的决心，急忙跑回家问了管家，才知道了明月奴的事。
她是个弃婴，被一对住在青莲巷无后的老夫妻在后山拾到，当做女儿一般悉心抚养，而只是三年多，也就是明月奴三岁多时，老头有次出门出了意外，此后老太太也因痛失挚爱而大病不起，没多久就跟着去了，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屋子给明月奴遮风挡雨。短短三个月吧，明月奴又成了孤儿。三岁多的女孩子，就知道自己跑上很远的路去后山挖野菜煮着吃，就知道自己该抱着衣服去河边洗，就知道自己照顾自己的一切。邻居们都觉得她邪，说她命中带克，克死了自己的亲身父母和养父养母，所以对她从未伸出过援手，避之不及。
“当年老爷听闻后曾想救助过这个孩子，但她却那么坚定的拒绝了。哎……真是一个和年龄极其不相符的女孩子。”管家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
这是他们的初识。
而真正让他们两人的缘分开始纠葛不清的，是徐林海7岁时的那个盛夏。
那天徐林海起了兴致准备出门去找人玩耍，刚走到院子里，就听到熟悉的两个稚嫩童声由远及近，徐林海一时起了兴趣，躲进一边的草堆里，想忽然跳出来吓吓他的小伙伴。
而两人的对话却因他的这个举动而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你看，这就是我妈妈答应给我买的！”
“好好看的样子！你带过来准备给徐林海玩的？”
“我才不要给他玩！要不是为了这个，我才懒得和他那种娇气的大少爷在一起！”
“你也是这么想的啊！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讨厌他呢！”
“反正我不喜欢和他玩，要不是家里人说和他做朋友就给我买这个我才不理他！阿宽大黑他们都不喜欢和他在一起！对了，你讨厌他什么？”
“那么娇气，一点亏都吃不得！玩个游戏一输就不开心！我才不想和这种人做朋友！”
“就是就是！上次和阿宽他们扔石头！他……”
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小，看样子是准备去自己的房内找自己。是啊，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会跑来找自己玩，都是好开心的样子。
原来，从未把我当做过朋友吗？
原来友情竟如此的虚假吗？
小小的徐林海生气了。
他从震惊，变为委屈，由委屈变成了愤怒。
既然不喜欢和我在一起玩，那就不要再在一起玩好了！你们这些骗子！我要打死你们！
他红着眼从草堆中猛地站起，冲向了那两个孩子。
当管家赶到时，看见的就是徐林海骑在一个被他打倒在地的孩子身上，不停的用拳头砸着那个孩子的脸和身体，而身后一个站着的孩子也在拼命的用拳头砸着徐林海的后背，三个孩子拉扯着、扭打着。
这件事的结果便是他又被自己的父亲狠狠教训了一番，并被父亲领着向那两个孩子笑着说没事没事孩子不懂事的家人道了歉，赔了礼。
从那天起徐林海将自己关在房内整整三日没有出门。
7岁的他显然低估了同龄孩子的记仇心理。
三日后，在家闷得无聊至极的他顶着依然青紫的脸想要出门逛一逛。打发走想要随行的管家，一个人朝着一个方向随意的走去。
就在他不经意拐进了青莲巷时，他被人堵住了去路。
那时正是下午，大人们几乎都去耕田工作，青莲巷除了几个腿脚不利落的老人与从不出门的人妇再无他人。那日被他骑在身下扭打的孩子此刻站在他的身前，顶着同样青紫的脸，狠狠地看着徐林海。他的身边站着的都是曾经与自己嬉戏玩耍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徐林海没有说话，看着他们吼叫着一起冲了上来，任由自己被他们推倒在地，任由他们雨点般的拳头砸在自己的身上，没喊一句疼，没哼一声，死了般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他们打累了，在一阵小小的杂乱声后他们终于停下了动作。
徐林海从双臂间抬起头，那日明媚的阳光一下刺进了一直紧闭的眼里，一阵眩晕恍惚。一个青色单薄的小小身影就那么站在自己的身前，大张着双臂逆着光，背对着自己。时间仿佛停滞了，他的视线里，只剩下那一个纤细坚定的背影。
那一日，徐林海仿佛在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莲花一般淡淡清新的香气，渐渐在心中弥漫开。
也是从那一日起，徐林海便变了。他不再相信任何人，不再那么闲散，像换了一个灵魂。
7岁的盛夏，他开始着手父亲的绸缎庄生意，结交各类于自己有用的“朋友”。
所有人都再未见过他那种暖暖的独特的笑，就连在家人的面前，他也只是礼貌性的牵着嘴角露出没有任何情绪的笑容。
唯独在明月奴的面前。
唯独在她的面前，他从未变过，依然闲散，依然是那个易害羞的爱笑的暖暖少年。
徐林海曾经无数次地问明月奴：“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那时候为什么要拉开那些孩子，挡在我的身前？”
“谁知道呢，”明月奴笑着，如同皎月一般，“也许只是看你可怜？”
“那你胆子还真大！”他伸出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露出只会在她面前露出的暖暖笑意，“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记得躲远点，你那是运气好，他们的家人都让他们离你远远的，万一哪日运气不好，伤的就是你了！”
“哪还能有这运气？恐怕除了你也没人会被人那样在大街上揍的不哼一声！再说了，只做了一次女英雄就捡回了你这么一个大跟屁虫，谁还敢再做？”
“跟屁虫？”徐林海佯装要打她，好笑地看着她灵巧地起身躲开，同她一起大笑着。
“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珍贵的存在。”
每每徐林海凝视着明月奴轻轻说出这句话时，明月奴都会极少见的红了脸，嗔怪他矫情。
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珍贵的存在。你是比我自己还要珍贵的存在。
连这份存在都消失了的话，这样的生活会是怎样空洞可怕，我无法想象。
所以即使要付出我的性命，我也愿意。
我也愿意让我最珍贵的你活着，即使我们无法在一起……
我也愿意。
“……我愿意。”
仿佛过了很久，徐林海终是抬起了头，重重的说出了这三个字。
“用我的命，换月奴生。”
冥枫看向他无比坚定的双眸，轻轻笑了起来，一如既往的闲散妩媚，他点了点头：“三日后我会来这里寻你。这三日内你可以选择后悔，也可以交代好所有的后事。至于三日后你来与不来，都在于你自己。”
你知道吗，其实你爱明月奴，不及她爱李白。”
她失去了他可以为他去死，而你并没有想到要追随她而去。
这对你来说，潜意识里只是一场交易。
你将商人的特质发挥到了极致。
以物换物。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